最后一名黑衣人被卡伦的重剑逼到崖边，后背已抵上悬空的碎石。下一刻，这人突然发出一声嘶哑的嘶吼，浑身泛起诡异的红光。艾恩娜刚想射出银箭阻止，红光已猛地炸开。
“退！”卡伦一把推开身边的芬恩，自己却被气浪掀得踉跄两步，护肩上的皮革瞬间焦黑。爆炸的烟尘散去后，崖边只剩一摊冒着青烟的灰烬，连块完整的骨头都没留下。
“疯子！全是疯子！”芬恩拍着身上的灰，声音发颤。刚才三十多名黑衣人，没一个投降，最后要么被斩杀时自爆，要么主动冲向商队马车引爆自己，此刻的训练场满地都是焦黑的印记，连空气里都飘着硫磺味。
鲍尔正给受伤的护卫包扎，看着满地灰烬皱紧眉头：“连尸体都不留，这哪是拦路抢劫，分明是死士！可我们跟谁结了这么大仇？”
商队的伙计们脸色更白了。三辆马车被炸毁了车轮，一箱准备运往新兹维尔的药材全洒在焦土里，两名护卫被气浪灼伤，虽然不重，却让恐慌像藤蔓一样缠上每个人的心头。罗兰德站在崖边，望远镜里除了漂浮于山谷间的浓雾外什么都看不到 ，白凡和莉诺尔的身影半点都看不见。
“罗兰德先生。”薛江明来到了罗兰德的身边，声音比平时沉了些，“让商队先往前走吧，我去找那两个掉下去的孩子。”
罗兰德点点头“好的，注意安全。下方地形复杂，没人知道是什么状况，需不需要带两个护卫下去。”
“不用。”薛江明摇头，目光扫过商队，护卫们大多带伤，伙计们慌了神，这个时候在带人离开容易自乱阵脚，“你们带着商队走，我找路更快。再说，这些死士来得蹊跷，保不齐前面还有埋伏，商队不能没有你。”
罗兰德沉默片刻，从腰间解下一枚黄铜哨子递给薛江明：“到了龙牙堡，吹这个哨子，会有人接应你。注意安全。”
薛江明接过哨子，没再停留。跃下山崖，身影很快被浓雾吞没。
白凡抱着莉诺尔，膝盖跪在尖锐的乱石上，疼得她下意识皱紧眉头。崖底没有草，没有水，只有密密麻麻的灰褐色岩石，大的如磨盘，小的像碎玉，每一块都带着潮湿的寒气，硌得人骨头生疼。
安娜斯塔萨的灵体飘在她前方，淡蓝色的光粒在乱石间跳动，照亮了一条相对平缓的路径。那是由几块巨大的岩石拼接而成的“台阶”，勉强能让人落脚。“沿着这个方向走，可以相对平稳的回到上面。”
白凡调整了一下背上的莉诺尔，小女孩的头靠在她的颈窝，呼吸温热却依旧昏迷。“龙首……真的在龙牙堡吗？”白凡轻声问。她想起崖上那些自爆的死士，心里总觉得不安，这些人来得突然，死得决绝，说不定和偷龙首的人有关。如果能找到龙首，或许能弄清楚这些死士的目的，也算帮商队避开隐患。
“自然在。我能感觉到龙首的位置，就在龙牙堡的某处。”安娜斯塔萨的光粒顿了顿，“不过你真的不用勉强，我救你，不是为了让你帮忙找东西。你平安出去后最重要的就是找到合适的治疗者，在你们人类中是怎么称呼来自？啊牧师。”
“我所给你拼合身体的方法是我以前战斗时应急用的，对你不一定好用，现在你能自由行动全靠我的灵力给你拼着，你安全之后一定要找到能给你治疗的人。”
“我知道了。”白凡迈出脚步，踩在冰冷的岩石上，“但你救了我，还帮我修好了身体，我总得做些什么。而且……莉诺尔的家人还在商队里，我得把她平安送回去。找到龙首，说不定也能弄明白那些死士为什么要袭击商队，算是一举两得。”
安娜斯塔萨没再劝，“那你接着往前走吧，我得回去休息了，现在的我确实太脆弱了。”
“足够了，谢谢你。”白凡背着莉诺尔，一步一步沿着“台阶”往上走，金属臂时不时撑住旁边的岩石借力，每走一步，膝盖都传来一阵钝痛。安娜斯塔萨确实没有说错，她现在的身体用起来确实怪怪的。白凡回过头却发现身后的小光团已经消失了。
回去了吗？
白凡继续往前走。
“白凡！”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白凡猛地回头，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身子轻盈的从乱世堆中飞来。是薛江明。
薛江明也看见了她的戒备，脚步顿在原地，没有再靠近。他的目光先落在白凡怀里的莉诺尔身上，确认小女孩还有呼吸，才转向白凡，语气放得极轻：“别紧张，是我。”
白凡没说话，只是下意识的将背上的小女孩抬了抬。她看着薛江明，这个明明能总是能提前预判危险，这次却在关键时刻失踪的人。
明明能在没有安娜斯塔萨的指引下轻而易举的找到这里，你要说那个时候薛江明没注意到自己坠崖？能想出这种笑话的只能说明对面前的那个男人一点也不了解。
这个教她剑术、却从不提自己过往的人，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到现在，薛江明的“不凡”越来越明显，白凡也是无数次的揣摩过对方的身份，而随着认知的加深，白凡对于这个男人也越来越恐惧。
“你的身体好像有些不对？”薛江明看见白凡半天没有反应，于是率先开口，“我检查一下是那里出了问题。”他说着，往前迈了一步，伸手想抓住白凡的手腕，却被白凡猛地往后躲。
“……”四目相对，两人之间的氛围变得更加的沉默。
又过了半晌白凡悠悠开口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薛江明的手停在半空，动作僵了僵。他看着白凡那毫无感情的双眸，以及那眼底深处难以掩埋的恐惧，突然意识到，自己之前的“从容”，在她眼里或许全是“诡异”。他缓缓收回手，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愧疚：“对不起。”
白凡愣住了，他思考了薛江明所有可能说的话，却独独没有想过对方开口的第一句话是道歉。
“按照我原本的想法应该是先找到你们，然后带着你们回归队伍。不过要是我什么都不说的就拉走你们的话，你一定不会答应的吧。很抱歉，由于我的疏忽导致了我们的关系如此的僵化。反正现在也不急，让我们坐下来聊一会儿吧。”
看着面前席地而坐的男子白凡的呼吸也不由的舒缓了一些“你这是要向我坦白了吗？”
“是的。”薛江明说道：“如你所猜测的那样，我是一个神明。”
果然吗。心中的疑虑被对方说出，白凡竟感觉全身一松，一时乏力，眼看着就要重心不稳摔倒在地，好在她摔倒前薛江明扶住了她。
“就算知道我是神明，你也不用如此害怕吧。”薛江明用着有些调侃的语气说着，将两人间的关系拉近了一些。
这个世界上是真的有神明的，虽然白希见到哈卡的时候白凡正处在昏迷之中，导致白凡没有见到过哈卡，但白凡专门查过有关神明的书籍。神明不仅真实存在，不同的神明还拥有着专门的职责，这些职责被划分为六块区域，总称神六部。也因为拥有着职责，神明也是可以经常性的下凡来到这个世界。只是……
“我记得你说过是什么反抗军的一员吧，神明也要干涉凡间的朝代更替？”
“我不是来管凡间事的。”薛江明想了想又换了个说法：“我不是以神明的身份干涉凡间事务的，这只是我的一个分身，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活在这个世界上。”
“那我想知道，在你的眼中我是什么样的存在。”像往常一样，白凡总是将最想问的问题掩藏起来，只是这个问题她太想知道答案了，于是她没有再像往常一样绕圈子，只是随口提了一个不关心的问题后就将这个问题问出来。
虽然看起来这个问题很暧昧，但实际上白凡的心态和那些恋爱的人完全不同。她想知道薛江明是怎么看待她的，只是路边遇到的小野猫随手投喂了一下，还是作为棋子，已经存在于棋盘上的某个位置上了。
“原来你一直担心的都是这个问题吗？”薛江明想了想说道“我当时只是遇见了你，看见你需要帮助，所以我帮了你，仅此而已。就像我加入反抗军一样，我并没有什么目的，只是因为有人需要我，所以我去了。”
“我带着你，教你剑术，只是因为我觉得你不该活在仇恨里，想帮你走出来……”他又想了想说道：“对你而言，我就是你的师父，仅此而已。这个身份永远不会变。如果你实在不放心，我可以起誓永远不会伤害你。”
誓约，和契约一样被神明监管着，具有着可以改写世界规则的力量。
白凡看着他，眼里的恐惧渐渐淡了些，却多了些迷茫；“神明都这么随意的吗？”她想起这些天和薛江明的相处，说句实话他的日常表现完全没有神明的样子，和普通的人也没有什么区别，如果不是对方每次都能精准的猜出之间的心思逐渐让白凡感觉到了不对，白凡也不会为了搬回一程而去揣测对方的身份。然后才在身份的猜测上越陷越深，再怀疑对方是有目的的接近自己，最后自己吓自己。
都是薛江明的错。白凡有些赌气的想着。
正在白凡思考着的时候，一道声音传来打断了白凡的沉思“唔……白凡姐姐？”
背上的莉诺尔突然发出一声轻哼，小眼睛缓缓睁开，带着刚醒的迷茫。她看了看周围的乱石，又看了看薛江明，下意识地往白凡缩了缩脖子：“这里是哪里呀？我想找爹爹……”
薛江明的话顿住了。他看着醒过来的莉诺尔，又看了看白凡依旧紧绷的肩膀，轻轻叹了口气：“先不说这个了。这孩子醒了，先吃点东西吧。我们现在要去龙牙堡，跟你爹爹汇合。”
莉诺尔接过麦饼，小口咬着，眼睛却一直盯着白凡，显然还没从刚才的惊吓里缓过来。白凡抱着她，手指轻轻拍着她的背，目光看向薛江明。对方的表情依旧如同平时的温和。“那，走吧。”白凡决定相信对方，也是用着和往日无二的语气说道
薛江明点点头，没再提身份的事，只是默默走到她身侧，帮她拨开挡路的碎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