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洞穴的血雾还未散尽，暗红的血迹在虫人遗迹的石板上蜿蜒，像一条条凝固的蛇。骨龙已停止了最初的躁动，蜷在洼地中央，眼窝中的幽蓝火焰忽明忽暗，龙首上的霜气被血光压制，却仍不时泄出一丝寒意，让周围的空气都泛起细霜。
十几个白袍祭司围在洼地边缘，脸上没了刚才成功激活骨龙的狂喜，取而代之的是掩饰不住的慌乱。主事祭司瓦勒里攥着血色法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目光扫过洞穴顶端。那里有着被火焰灼烧过的焦黑痕迹。那处痕迹此刻像一道刺眼的伤疤，提醒着他们刚才的疏漏。
“那两个人到底是谁？”瓦勒里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能在黑袍卫的围堵下逃走，还会空间法术，绝不是普通的冒险者！”
站在他身旁的激进派主教科林立刻上前一步，黑袍下摆扫过地上的血渍，语气急促：“管他们是谁！看到了骨龙和血祭，就不能留活口！必须派人追上去，把他们杀了，绝不能让消息传出去！”
科林的话刚落，一向温和的情报长老伊莱亚斯就摇了摇头，花白的胡须随着动作晃动，眼神里满是谨慎：“追？怎么追？我们连对方的身份都没查清。万一他们是帝国派来的探子呢？你忘了，三天后帝国的安妮维纳亲王就要来龙牙堡巡视内政，要是我们的人在城外大肆追杀，被亲王的卫队撞见，你担得起责任吗？”
“可他们看到了骨龙！”科林急得提高了声音，手指向洼地中的骨龙，“一旦消息传到帝国或者其他教会耳朵里，我们死灵圣教在龙牙堡的根基一样会全完了的！”
洞穴内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几个年轻的祭司面面相觑，瓦勒里抬手按住额头，试图平复心绪。他看向伊莱亚斯，语气放缓：“伊莱亚斯长老，你觉得他们会是什么人？会不会是其他敌对教会的人？比如审判教廷的密探？”
伊莱亚斯走到洞穴顶端的传送痕迹旁，蹲下身子，指尖轻轻拂过那道金色光痕，随即皱紧眉头：“这不是审判教廷的圣光，也不是守护者教会的灵力，反而带着一丝古老的气息……应该是某种魔法的力量，而且不属于帝国这边的魔法使用方式。”他顿了顿，眼神变得复杂。但是其他人都看明白了他的意思。
“魔法塔的人？他们为什么又要搅和进来。”
“不好说，魔法塔内部派系林立，相互攻伐的情况不在少数，这次可能只是有一个魔法塔的人路过于此。”
“但如果她会妨碍我们的计划我们也必须处理他们。”
“而且，刚才逃走的那个女孩，我好像在那里见过。我想起来了之前在街道上，那个女孩和人群一起围观过黑猫一族的人，说不定就是通过黑猫一族的人找到这里的。她的手有一条是金属臂，我记得很清楚。”
“会不会是冲着黑猫一族来的？” 一个年轻祭司小声开口，“我们最近一直在抓黑猫一族做血祭，刚才那女孩好像和之前逃走的那个黑猫族人有过接触……”
科林眼睛一亮，立刻说道：“有一条金属手臂，有这样的特征追起来就方便多了。她和黑猫一族有关联，说不定是来救那些亚人的！只要杀了她，既能灭口，又能断了黑猫一族的外援！”
“不行！”伊莱亚斯再次反对，语气比刚才更坚决，“卡尔亲王的卫队已经在城外扎营了，现在任何大规模的行动都可能被察觉。我们的骨龙还没完全稳定，需要更多的血祭来强化——黑猫一族还有不少漏网之鱼，我们得继续抓他们，不能因为两个人就打乱计划。”
“等一下，应该也没有肯定对方会破坏我们的计划吧。”就在双方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一个年轻一些的祭司骨气勇气说道。“我们的骨龙现在只是初步成功，想要进一步的完善一定还需要更多的血祭，如果对方真的要阻碍我们复活骨龙，在我们去抓捕那些黑猫一族的人的时候一定会阻挠我们，这样以来我们埋伏好不就可以解决他们了吗？”
“那如果他们不来呢？”
“他们不来不就说明他们对面的计划不感兴趣或者不了解，那我们直接做自己的事情不就好了吗？”
这句话像一道光，照亮了众人的疑惑。科林眼睛一亮，立刻说道：“很不错的想法，这次计划成功之后，记你大功一件。”
他走到瓦勒里身边，压低声音：“主事，不如这样：我们不主动追杀，但派黑袍卫在城内和城外的必经之路暗中监视。那女孩既然和黑猫一族有关，肯定会去找剩下的亚人。我们继续抓黑猫一族，故意放出消息，引她主动来找我们。到时候在遗迹里动手，神不知鬼不觉，既灭了口，又能让骨龙吸收更多血祭的力量，一举两得。”
瓦勒里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洼地中渐渐恢复活力的骨龙，又看了看地上黑猫族人的尸体。那些尸体的血液已经被吸干，骨头有的还在微微颤动，显然还能用来强化骨龙的骨架。他知道伊莱亚斯说得对，骨龙才是重中之重，不能因为两个不明身份的人就冒险暴露。
“就按伊莱亚斯长老说的办。”瓦勒里终于下定决定，语气变得严厉，“科林，你带五个黑袍卫，暗中监视城内外的黑猫一族据点，一旦发现那女孩的踪迹，不要惊动，立刻回报。伊莱亚斯长老，你负责加快血祭的准备，明天之前，必须再抓至少十个黑猫族人，让骨龙的骨架完全稳定下来。”
“可是主事……”科林还想说什么，却被瓦勒里一个眼神打断。
“没有可是。”瓦勒里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安妮维纳亲王来之前，绝不能出任何差错。我们现在的力量还太弱小了，想让那位大人给我们倾注更多的资源我们还需要更多的成果。”
众祭司齐声应和，原本慌乱的气氛渐渐平复下来。科林虽然不甘，却也只能转身带着黑袍卫离开洞穴，消失在下水道的阴影中。伊莱亚斯则走到骨龙身边，举起血色法杖，开始吟唱咒语。地上黑猫族人的尸体缓缓浮起，骨头被一根根剥离，融入骨龙的骨架中，让那幽蓝的火焰变得更亮了几分。
瓦勒里站在原地，看着骨龙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不知道逃走的那两个人是谁，也不在乎。只要骨龙能成功，他就可以远离龙牙堡这个狭隘苦寒的城市。
夜晚的街道上，月光透过屋檐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白凡靠在墙上，胸口还在剧烈起伏，刚才在地下洞穴看到的景象像一把锤子，反复砸在她的心上。黑猫族人的尸体、被拆下来的骨头、骨龙眼窝中诡异的火焰，每一幕都让她无法平静。
阿坎斯萨娜坐在不远处的一堆杂物上，手里拿着一片从不知道从哪里带出来的刻痕石板，正用指尖的金色光痕勾勒着上面的符号，神情专注得仿佛刚才的惊险逃亡从未发生过。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白凡终于打破了沉默，“那只骨龙，已经那些黑猫族人……”
阿坎斯萨娜抬起头，金瞳中闪过一丝疑惑，似乎不理解她的激动：“纷争，不一直是这样吗？为了力量，强者会牺牲弱者，这很正常。”她低头继续研究石板，语气平淡，“安娜斯塔萨的头骨看起来要被他们借用一段时间了，你应该不会介意这点吧。”
“重点是这个吗？那个骨龙很明显是用于战斗的吧，那些死灵圣教的人想干什么，毁了这个城市吗？”
“你想多了。根据我所了解的，死灵圣教是龙牙堡的实际掌权者之一，他们不会毁掉自己的领土。骨龙造出来，大概率是为了进行实验，威慑其他势力，巩固自己的地位。不会随便屠杀普通人。”
“可他们已经杀了那么多黑猫族人！”白凡猛地提高声音，拳头攥得发白，“如果我们不管，他们还会抓更多的人来血祭！莉薇安说不定也在里面！”
“莉薇安是谁？”阿坎斯萨娜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白凡，金色的五芒星瞳中第一次露出有些疑惑的神色：“是你认识的人吗？”
白凡沉默了，她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向陌生的人解释自己和对方的渊源，于是只能说道：“那是我认识的一个人，我有很多的事情想要问她，她也是黑猫一族的成员。”
“这样啊。”她点了点头，“确实，虽然对方不会主动屠戮平民，但想要进一步的提升那只骨龙的实力，死灵圣教的那帮人肯定会进行更多的血祭仪式。”
“死灵圣教看起来是盯上了黑猫一族的人，关于这点你有什么头绪吗？”阿坎斯娜萨的问题让白凡愣住了，她在思考，黑猫一族的人和普通的人有什么区别，想来想去到最后，她发现黑猫一族和普通人区别只有一个，他们是被驱逐的人。不受帝国和教廷的法律保护，群众们甚至会为他们的死欢呼。
自己真的有必要为了这样一群背叛自己的人，冒着和死灵圣教为敌的风险救下他们吗？
是到如今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明明自己已经决定了不是吗？
要找到莉薇安。
要从她的口中询问出真相了。
然后，向着幕后的真凶复仇。
“我想要阻止他们，你能帮助我吗？”
“不能。”阿坎斯萨娜的金眸中掩藏着一抹笑意，“我对一群宗教疯子的计划不感兴趣，和那所谓的黑猫一族也没有关系。阻挠他们的计划不仅对我没有好处，还会耽误我研究虫人遗迹。”
“可那是安娜斯塔萨的龙首！”白凡抓住了她话里的关键，既然阿坎斯娜萨认为没有关系，她就来给他们两者关系，“你不是应该将她带回去吗？他们用她的龙首造骨龙，用她的力量去杀人，你就一点都不在乎吗？”
阿坎斯萨娜沉默了片刻，笑道：“伶牙俐齿的小家伙，你说的对。”
“不过我不会直接与他们为敌，我说了我还想继续研究着下面的遗迹，所以我只能给你提供一些技术性的支持。”
“什么叫技术性的支持？”白凡有些疑惑。
“就是说如果你想找到黑猫一族的人，我可以帮助你。”阿坎斯娜萨说道：“不过我们之前的行动肯定让对方有了警觉，死灵圣教为了针对我们，之后的行动肯定会派遣更多的兵力。说不定对方会布下陷阱就等你的到来，即使这样你也要去阻止他们吗？”
“我要去阻止他们。”白凡抬起头，眼神变得坚定，“我要找到莉薇安，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问她。就算你不帮我，我也会去。”
阿坎斯萨娜看着她，金瞳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笑了笑：“你还真是固执。”她低头想了想，把手中的石板收起来，“好吧，我可以帮你，但有条件。”
“什么条件？”白凡立刻问道。
“第一，由于我说过，我不会直接和死灵圣教开战。”阿坎斯萨娜伸出一根手指，语气严肃，“我可以帮你探查他们的据点，帮你避开黑袍卫的巡逻，但不会主动出手杀人。我的目标是研究虫人遗迹，不是卷入你们的纷争。同样的我也不希望在我研究遗迹的时候你带着敌人过来干扰我。。”
“第二，安娜斯塔萨找回龙首的目的是为了不给别人再添麻烦，如果有必要我会……”她的话说一半就停下了，她摇了摇手说道，“算了没什么，我就那一个要求。”
白凡犹豫了片刻。她不知道收集虫人遗迹资料会不会耽误阻止血祭，但她知道，没有阿坎斯萨娜的帮助，仅凭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法在龙牙堡的地下遗迹中找到死灵圣教的据点，更别说保护黑猫族人。
“我答应你。”白凡终于点头，“但你要保证，不能因为研究资料，耽误了救人。”
“放心。”阿坎斯萨娜笑了，“尽管相信我，该在什么时候做什么我还是知道的。”
月光下，两人达成了暂时的同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