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凡推开了房间的门,馆驿房间的油灯昏黄,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斑驳的墙面上。
雨又开始下了,敲打着窗棂,发出“滴答滴答”的轻响,像一首缓慢的催眠曲。莉薇安蜷缩在床的内侧,背对着白凡,黑色的猫耳虽然耷拉着,却仍警惕地竖着尖儿。这是她多年逃亡养成的习惯,哪怕身处安全的地方,也总觉得背后有危险。
白凡坐在床沿外侧,她能清晰地看到莉薇安微微颤抖的肩膀。她知道,莉薇安看似放松,实则心里还绷着弦。
“还疼吗?”白凡的声音很轻,怕惊扰到她。虽然薛江明已经帮助她进行了简单的处理,但看到直到此刻躺在床上,莉薇安的手指还在无意识地抠着床单的褶皱,令白凡很是担忧。
“没有”,莉薇安的身体顿了顿,轻轻回应了一声,过了好一会儿才她缓缓转过身,眼底泛着水光,显然是偷偷哭过。“我想起以前在修道院的日子了。”莉薇安的声音带着哽咽,“白凡我是不是做错了?”
白凡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她记得那段日子,那是自她来到这个世界最快乐的两年时光,在此之前她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和自己的朋友刀剑相向,更没想过修道院会变成一片废墟。
白凡也曾经无数次的反问过自己自己是不是做错了,自己真的有资格替那些死去的人原谅莉薇安吗,思来想去也找不出结果,但好在她的身边有着薛江明。
“遇到事情不去想着解决老想着对错有什么用处?”这是当时薛江明的原话:“没有人能一直对也没有人要求你一直做对的事情。是对是错交给后人去说,你只需要依照自己的本心做事就行。”
“不是你的错。”白凡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莉薇安的手背,金属臂的冰凉透过布料传来,却让莉薇安觉得安心,“你那时也不知道深海主教会下令毁灭修道院,你只是想让族人活下去。换作是我,我也一定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可我还是带他们去了修道院。”莉薇安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滴在手帕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如果我有勇气反抗,如果我提前告诉你主教的计划,修女们就不会死。”
白凡沉默了片刻,伸手将莉薇安揽进怀里。她能感觉到莉薇安的身体在发抖,像只受了伤的小动物。“我不会怪你的。”白凡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而且,真正该怪的人,是深海主教,是那些躲在幕后的四国余孽。是他们利用了你,利用了黑猫一族,才造成了这一切。”
莉薇安靠在白凡的肩膀上,眼泪越流越凶。这些年,她一直把所有的错都揽在自己身上,族人的抱怨、人类的敌视、内心的愧疚,像三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直到此刻,听到白凡的话,她才觉得心里的石头松动了些。原来,她不是一个人在承担这些。
“我还想起阿泽。”莉薇安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悲伤,“他是族里最勇敢的人,小时候总护着我,说‘莉薇安是族长的女儿,我要保护你’。可上次黑袍人追杀我们,他为了掩护我,被黑气缠上,我看着他的皮肤一点点溃烂,却什么都做不了……”
白凡轻轻拍着莉薇安的背,像以前在修道院哄她睡觉时一样。“我们会为他们报仇的。”白凡的声音很坚定,“拆了骨龙,找到四国余孽,让所有伤害过我们的人,都付出代价。”
莉薇安渐渐停止了哭泣,眼皮越来越重。这些天她一直没好好睡过,此刻在白凡的怀里,听着她的声音,闻着她身上熟悉的、淡淡的草木香,终于放松下来。她攥紧手帕,靠在白凡的肩膀上,小声说:“白凡姐姐,谢谢你……”
白凡看着莉薇安熟睡的脸庞,眼底满是温柔。她轻轻帮莉薇安盖好被子,将她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窗外的雨还在下,但房间里却暖融融的,像回到了修道院的那个槐树下,阳光正好,蒲公英的绒毛飘在空中,一切都还没开始变得糟糕。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龙牙堡西头的商队营地就热闹了起来。帆布帐篷被一一收起,伙计们扛着沉重的货箱往马车上搬,脚步匆匆;护卫们检查着武器,卡伦正用一块破布擦拭着重剑,剑身上的寒光在晨光中闪闪烁烁;芬恩蹲在地上,帮鲍尔整理药箱,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由于白凡所提供的情报,商队的总负责人罗兰德先生决定不再按照原计划,而是提前离开。他们决定今天一早就要出发,前往新兹维尔,远离即将到来的威胁。
罗兰德站在一辆黑色的马车旁,手里拿着货单,正和负责押运的伙计核对。这辆马车上装的是“特殊货物”,用厚厚的黑布盖着,连透气的缝隙都没有,是商队这次的重中之重。
这次的货物很重要,罗兰德本身也是会制作魔导器具的,这几件商品的价值他是清楚的。正如他所说的,这是足以划时代的新魔导器具,他必须要将这些东西送走。
“罗兰德先生!等一下!”
远处传来急促的呼喊声,伴随着脚步声,白凡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头发有些凌乱,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脸上。自从早上得知了商队即将出发的消息,她一路从馆驿跑过来,连早饭都没顾上吃,生怕来晚了一步,商队已经出发。
罗兰德看到她,愣了一下:“白凡小姐?你怎么来了?”
“我有件事想求您帮忙。”
罗兰德摇了摇头,“我说过的吧,我们不会去正面对抗死灵圣教。”如果是平时,他还有可能会帮助白凡,虽然也不会说跟死灵圣教开战,他一个小小的商会还没有这个实力。但他可以从侧面施压,向龙牙堡的官员讨要一个说法。
“我并没有要求你们正面对抗死灵圣教。”白凡弯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喘着气,“您能不能……能不能让商队晚一点出发?我想请大家帮忙,传递一个消息。”
周围的伙计和护卫都停下了手里的活,纷纷看向白凡。卡伦放下手里的重剑,走过来问道:“出什么事了?是不是死灵圣教的人又找你麻烦了?”
白凡摇了摇头,直起身,眼神里满是恳求:“不是不是,我只是希望你们能传递出一个流言就行,就说龙牙堡的地下居住着一个怪物。”
“怪物?什么怪物?”几个商队的人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白凡是如何跳转话题到这里的,唯有看出了端倪的罗兰德眉头皱得更紧了:“你下定决心要管这件事了?”
“是的。”白凡简短的回答表达了她坚定的决心。
芬恩忍不住插了话:“罗兰德先生,我们就帮这个忙吧!白凡妹妹这一路帮了我们这么多。如果连帮助白凡传递点消息都做不到,我们是不是也太失败了?”
“你怎么看?”罗兰德看向卡伦。
卡伦也点了点头:“我跟芬恩去传话!我们认识城里的酒馆老板和杂货商,他们人脉广,传消息快!不会耽误太多时间,最多两个时辰,我们就能赶回来继续出发。”
罗兰德看着眼前的众人,又看了看白凡恳切的眼神,无奈的点点头。他不是无情的人,这一路上白凡提供了不少的帮助,这份情谊,他不能不顾。
“好吧。”罗兰德叹了口气,收起货单,“但只能耽误到下午。卡伦、芬恩,你们带两个伙计,去城里的联络点传话,就说‘城西地下有异动,黑袍人深夜抓流民,大家注意安全’,别直接提‘骨龙’和‘死灵圣教’,免得引来麻烦。鲍尔,你去通知其他伙计,让他们先休息,下午再出发。”
“谢谢罗兰德先生!谢谢大家!”白凡说着将自己准备好的积蓄都拿了出来。“关于我的委托,这是酬劳。”
“这钱还是从我们这来的吧。”罗兰德却笑着推回了她的手:“白凡小姐,你这就见外了,传几句话而已,费不了什么功夫。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帮忙,哪能要你的钱?”
“再说,你之前帮了商队那么多,我们还没谢谢你呢。”
薛江明没有跟着白凡去商队营地,而是转身去了城东的贫民窟。那里有反抗军的一个联络点,藏在一间破旧的铁匠铺里,表面上打铁,实则负责传递情报、动员民众。
铁匠铺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薛江明推开门,一个穿着粗布围裙的中年男人抬起头,看到他,眼神里闪过一丝警惕,随即又放松下来。这是反抗军内部的暗号,只有自己人才知道是接头的信号。
“薛江明先生,您怎么又来了?”中年男人放下铁锤,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将薛江明引到里屋。里屋很小,只有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墙上挂着一张破旧的地图,上面用红笔标注着龙牙堡的街道。
“有件事要麻烦你们,我有一个动摇龙牙堡民心的好主意。”薛江明坐在椅子上,语气很平静,“帮我在贫民窟里传播两个谣言,就说‘有人看到黑袍人把流民拖进下水道,可能是要做什么坏事,大家晚上别出门’以及‘龙牙堡的地下可能藏匿着一个怪物。’不用多解释,让大家议论起来就行。”
中年男人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明白。传播流言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这样有意义吗?流言可扳不倒这些官吏。”
“本来也不指望能扳倒,但是可以让更多的居民不满,当柴火被堆积起来,剩下的就只是一把火了,怎么样有兴趣跟我一起观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