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贫民窟比她记忆中更破败。雨后的泥土路泥泞不堪,深一脚浅一脚,稍不注意就会滑倒;破屋一间挨着一间,有的连屋顶都没有,只用几块破布遮着,风吹过,布片哗啦啦地响;流民们大多面黄肌瘦,坐在门口晒太阳,眼神里满是麻木,看到莉薇安路过,也只是瞥一眼,就又低下头。
莉薇安是穿上了白凡给她的粗布外套,将黑色猫耳压在帽子里,只露出一点点尖儿。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一间破屋前。屋门口坐着一个老妇人,正费力地搓着一件满是补丁的衣服,旁边的水桶空着,显然是没力气去打水了。莉薇安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声音放得轻柔:“阿婆,我帮您打水吧?”
老妇人抬起头,看到莉薇安的瞬间,眼神里闪过警惕,手不自觉地往怀里摸。以莉薇安黑猫一族特有的敏锐感知莉薇安察觉到,那里藏着一把小小的剪刀,看起来是她用来防身的。“你是……黑猫亚人?”老妇人的声音带着颤抖,“你别过来!我没有吃的!”
莉薇安停下脚步,将布包里的麦饼拿出来一个,递到老妇人面前:“阿婆,我不是来抢东西的,我就是想帮您。这个麦饼给您,我帮您打水,好不好?”
老妇人看着麦饼,咽了咽口水。但她还是摇了摇头:“我不要你的东西!你们黑猫亚人是‘杀人犯’,我不敢跟你打交道!”
莉薇安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她知道,“杀人犯”这个标签,已经贴在黑猫一族的身上,撕不掉了。但她没有放弃,就像以前一样,她要使用自己的行动偿还过去的罪责。莉薇安放下麦饼,拿起水桶,转身就往巷口的水井走去。水井很远,在流民区的最东头,路又难走,她走了半个时辰才到,打满水后,拎着沉甸甸的水桶往回走。她的伤口还没好,稍微用力就会疼。
手臂都在发抖。等她把水拎到老妇人家门口时,老妇人愣住了。她看着莉薇安额头上的汗水,看着她手臂上渗出的血渍,又看了看一旁的麦饼,终于松了口:“姑娘,你……你进来歇会儿吧,我给你倒碗水。”
莉薇安笑了笑,摇了摇头:“不用了阿婆,我还有事。”她蹲下身,小声说,“阿婆,我跟您说件事,前天晚上城西是不是震动了?那是地下有怪物,有一群黑袍人抓流民去喂怪物了。您晚上别出门,也跟邻居们说一声,小心点。”
老妇人的手猛地一顿,水洒了些在衣襟上:“怪物?你说的是真的?”
“是真的。”莉薇安的眼神很认真,“我亲眼看到黑袍人抓了三个流民,拖进了下水道。您要是不信,可以去问其他人,其他人也看到了。”
老妇人点了点头,心里的恐惧渐渐升了起来。她攥紧围裙,说:“我知道了,我会跟邻居说的。姑娘,谢谢你啊……”
莉薇安站起身,又拿起一个麦饼递给老妇人:“这个您拿着,饿了就吃。”说完,她转身走向下一间破屋。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莉薇安走了十多间破屋。有的流民像老妇人一样,一开始警惕,后来被她的真诚打动;有的则直接赶她走,骂她“骗子”“杀人犯”,甚至用石头砸她,她只能躲着,等对方冷静下来,再悄悄把麦饼放在门口,留下一句“小心黑袍人”;还有的流民已经知道了“黑袍人抓流民”的事,跟她抱怨“治安官不管”,她就趁机说“大家一起去治安官岗亭请愿,他们就不敢不管了”。
走到巷口时,莉薇安的手臂已经疼得抬不起来了,伤口的血渍渗到了外套上,看起来很吓人。她靠在墙上,喘着气,突然听到一阵孩子的哭声。循声望去,一个小男孩正坐在地上哭,手里攥着一个破旧的布偶,布偶的胳膊掉了下来。
“小朋友,怎么了?”莉薇安走过去,蹲下身,声音放得温柔。
小男孩抬起头,看到她的猫耳,哭声顿了顿,却没躲开,只是小声说:“布偶……布偶坏了……妈妈找不到了……”
莉薇安的心软了下来。她从随身的腰包里掏出一根针线,小心翼翼地帮小男孩缝布偶的胳膊。小男孩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小声问:“姐姐,你是黑猫亚人吗?他们说黑猫亚人是坏人,是真的吗?”
莉薇安的手顿了顿,然后摇了摇头:“不是所有黑猫亚人都是坏人。姐姐和你一样,也想好好活着。”
小男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这时,一个妇人慌慌张张地跑过来,看到小男孩,一把将他抱进怀里:“小宝!你吓死妈妈了!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妈妈,姐姐帮我缝布偶!”小男孩指着莉薇安,语气里满是欢喜。
妇人看向莉薇安,眼神里闪过惊讶,随即又满是感激:“姑娘,谢谢你啊……我刚才去打水,回来就找不到小宝了,还以为……”
“没事,他很乖。”莉薇安笑了笑,然后小声说,“大姐,我跟您说件事。前天晚上城西震动,是地下有怪物,有一群穿着黑袍的人到处抓流民去喂怪物。您晚上别让小宝出门,也跟邻居们说一声,小心点。”
妇人的脸色瞬间变了:“我知道!我说怎么最近总看到一群黑袍人在巷口转悠,还以为是小偷,原来……原来他们是抓流民的!我这就去跟邻居说!”
“是这样的,夫人还有孩子,一定要小心一些。”
莉薇安看着妇人抱着小男孩跑远的背影,心里松了口气,她靠在墙上,仔细的聆听。巷口已经有流民在议论“地下怪物”和“黑袍人抓流民”了,有的甚至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去治安官岗亭请愿。
阳光渐渐升得高了,照在莉薇安的身上,暖暖的。她的手臂还在疼,衣服上沾着泥土和血渍,看起来很狼狈,但她的嘴角却露出了一抹浅浅的笑。救赎之路还很漫长啊。
龙牙堡中心城区的子爵府花园里,午后的阳光透过梧桐树叶,在青石小径上洒下斑驳的光影。一场小型贵族沙龙正在这里举行。长桌上摆着精致的糕点与果酒,身着华服的男女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的不是诗文雅事,而是城外驻扎的安妮维纳亲王何时入城。
伯恩夫妇站在花园角落,手里端着高脚杯,目光却时不时扫向人群。伯恩穿着一身深棕色的绸缎外套,领口别着一枚翡翠胸针。虽然看起来他的商队规模不算大,但作为格析劳介有名的香料商,靠着提供优质的商品,他在龙牙堡的下级贵族圈里积累了不少人脉;他的妻子埃拉·伯恩则穿着淡紫色的连衣裙,裙摆上绣着细碎的珍珠。华丽的服饰完全改变了伯恩夫人的形象,此刻的她即使面对着那些真正的贵族大小姐也毫不逊色。
“伯恩,确定要这么说吗?”埃拉的声音压得很低,眼神里带着一丝担忧,“要是让死灵圣教的人知道,我们传这些消息……”
伯恩轻轻拍了拍妻子的手,目光坚定:“白凡小姐舍命跳崖救了诺诺,这份恩情不能不报。而且我们只说‘贫民区有黑袍人抓流民’,不提‘怪物’,也不提‘死灵圣教’,只说担心这些黑袍人骚乱影响商路,谁也挑不出错。”
毕竟在来到龙牙堡之前,星辰商会才受到了身份不明的黑袍人的袭击,在沙龙中随口提一嘴自己的经历可太正常了。
这时,子爵府的管家走了过来,对着伯恩微微欠身:“伯恩先生,弗格森子爵请您过去聊聊,他想问问南方香料的新货什么时候到。”
伯恩放下酒杯,对埃拉递了个眼神,跟着管家走向人群中心。弗格森子爵是龙牙堡的下级贵族领袖,手里握着城东的治安权,也是少数能直接和死灵圣教祭司对话的人。伯恩知道,要让消息传得快,必须先说服弗格森。
“伯恩,你那批肉桂什么时候能到?我夫人正等着用来做面包呢。”弗格森子爵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熟稔,他的领地需要伯恩的香料供应,两人一直保持着不错的交情。
“放心,我下一次来龙牙堡一定为你准备好。”伯恩笑着回应,话锋却悄悄一转,“不过子爵大人,最近龙牙堡的治安不太好啊,我担心我的货物还没有运过来,半路就被那些黑袍人劫走了。”
“我最近听说了件事。”星辰商会来到龙牙堡已经好几天了,不少的贵族都在和这些商人的交流中知晓了他们来到龙牙堡之前的遭遇,作为一众下级贵族领袖的弗格森子爵自然也是知晓这些事情,“放心我一定会将那些黑袍人找出来,还你们一个公道。”
“但是我心里还是有点不安。我派去城西收账的伙计说,晚上总能看到黑袍人在流民区转悠,还看到他们把两个流民拖进了下水道,不知道在搞什么。”
弗格森的笑容一僵,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伯恩的这一番话可以说就是在打他的脸了,刚说完会帮他好好调查这件事,对方转头就告诉他说自己地盘上的流民被这些黑袍人抓走了,虽然他并不在乎这些流民,但多少还是有些掉面子。
“可我那伙计说,那两个流民是被绑着走的,嘴里还塞着布。”伯恩接着补充道,他的声音压得更低,眼神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看起来并不是故意拂他面子只是单纯的为自己担忧,“您也知道,我所在的商队要走去城外商栈,要是流民区出了骚乱,我的商队怕是要耽误行程。更何况我听说亲王殿下还在城外驻扎,要是商路断了,我们这些靠运输吃饭的,可就麻烦了。”
这话正好戳中了弗格森的心思。安妮维纳亲王在城外驻扎了好几天了,子爵知道这是亲王殿下仁慈,给予了他们处理领地内事物的时间,要是亲王殿下进城后自己的领地上还是闹出了什么事情,那自己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你确定是黑袍人绑走了流民?”弗格森的语气严肃了些。
“我那伙计亲眼看到的,还画了黑袍人的样子。”伯恩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上面画着一个模糊的黑袍人影,弗格森接过纸,仔细看了看,眉头皱了起来。他沉默了片刻,对身边的侍卫低声吩咐:“去城西流民区查一查,看看最近有没有流民失踪,再问问治安官,是不是真有黑袍人绑走流民。”
侍卫领命离开后,弗格森才转向伯恩,语气缓和了些:“你放心,我会让治安官盯着城西,不会让流民影响你的商队。你也帮忙跟其他商人说说,让他们最近多注意点,有情况及时告诉我。”
伯恩连忙点头,心里松了口气。第一步成了。他知道,弗格森既然让治安官去查,这个消息很快就会传到其他贵族耳朵里。
果然,没过半个时辰,花园里的贵族们就都在议论“城西黑袍人绑流民”的事。一个经营布料的商人也附和的说道:“我昨天让伙计去城西送布料,回来也说看到黑袍人在巷口转悠,当时没在意,现在看来,怕是真有问题。”
“可不是嘛,亲王还在城外呢,要是流民跑出去告状,我们这些人都得受牵连。”另一个贵族附和道,“我得让管家去跟治安官说,让他们多派几个人去城西巡逻,别出乱子。”
贵族们你一言我一语,伯恩站在人群外,看着贵族们纷纷派人去联系治安官,心里暗暗点头。
若不是白凡当初舍身救诺诺,他可能也不会这么尽心地帮忙。他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差不多了,该去给白凡报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