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厅的穹顶低得近乎压抑,彩绘玻璃将晨光滤成细碎的光斑,落在长桌中央的鎏金花纹上,却驱不散空气中的凝重。长桌一端,国王维姆格伦身着墨色龙纹朝服,指尖轻轻抵着桌面,鎏金王冠下的眼神冷得像寒冬的冰,扫过下方时,连议事厅的温度都似降了几分。
他左侧坐着亲王安妮维纳,今天的她没有穿着那身银白铠甲,而是穿上了那件足以彰显她大法官身份的干练西装,她看着站在下方的白袍男子眉梢紧蹙,显然还在为龙牙堡的灾情心绪难平。
长桌的两边各有一张小桌子,教宗国的两位代表相对而坐。现任教皇奥敏是个七旬老人,雪白的胡须垂至胸前,手里握着一根镶嵌着蓝宝石的权杖,眼神慈祥却藏着精明,指尖偶尔摩挲权杖顶端,似在斟酌措辞。
前任教皇蒂凡妮则看起来则依旧是难么年轻貌美,穿着白金色的教袍,发间别着一枚珍珠发簪,嘴角噙着浅淡的笑意,看似温和,目光却将厅内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
被审判的死灵圣教大主教瓦勒里,正站在长桌下方,白色教袍上的银纹早已失去光泽,他的双手被铐住,指节泛白,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原本计划中,骨龙若能成功受控,他便是手握“护国利器”的功臣,可如今骨龙被毁,龙牙堡崩塌大半,平民伤亡无数,他从功臣沦为阶下囚,连呼吸都带着颤抖。
“瓦勒里大主教,”维姆格伦的声音先打破沉默,冷得没有一丝温度,“龙牙堡的骨龙之乱,死灵圣教需给帝国、给教宗国、给所有受难的平民,一个交代。从骨龙的研究开始,一一说清楚,不得有半分隐瞒。”
瓦勒里的身体晃了晃,连忙躬身行礼,声音发颤:“是……是,陛下。死灵圣教研究骨龙,初衷是为了对抗边境的高阶魔兽,护佑帝国子民……”
“护佑子民?”安妮维纳猛地打断他,声音里满是嘲讽,她从桌上拿起那些被她亲卫们搜集过来的资料,“用黑猫一族的血做祭礼,用平民的性命做实验,这也叫护佑?龙牙堡有三百多户平民,要么被骨龙的霜气冻成冰雕,要么被崩塌的房屋砸死,你敢说这是护佑?”
下方的瓦勒里早已没了主教的体面,黑色教袍皱巴巴的,冷汗浸湿了衣领,他哆哆嗦嗦地念着备好的供词,声音却越来越小:“……死灵圣教研究骨龙,实为抵御北境魔兽……黑猫一族私通叛乱分子,他们曾潜入修道院盗取圣遗物,与叛乱分子勾结……我们只是……为了帝国的长治久安,我等只是依法处置,用其灵力催化骨龙,实属‘必要之牺牲’”
“必要之牺牲?”锤子敲在桌上撞出清脆的声响,安妮维纳的目光像剑一般,直刺瓦勒里,“龙牙堡城郊那片冰雕,你见过吗?三岁的孩子被霜气冻在门槛上,母亲的手还保持着抱他的姿势——这也是你所说的‘必要之牺牲’?”
瓦勒里吓得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刚想辩解,却被维姆格伦的声音打断。国王的语气没有起伏,却带着压人的气势:“安妮,先让他把话说完。黑猫一族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你我都清楚,只是龙牙堡如今出了这番乱子,作为大主教的你难咎其责。”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在安妮维纳的怒火上。她清楚维姆格伦的意思,但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只能咬着牙坐下,双手抱胸怒视着瓦勒里。
“必要的牺牲?”奥敏终于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他缓缓抬起权杖,蓝宝石的光芒映在瓦勒里脸上,“瓦勒里,教宗国的教义里,从未有‘用活人设祭’的条款。即便黑猫一族真有过错,也该交由帝国或由教宗国的律法审判,而非你私自用血祭折磨他们。”
瓦勒里的身体猛地一僵,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地板上。他张了张嘴,想否认,却在奥敏慈祥却锐利的目光下,连谎话都说不出口,只能含糊地辩解:“是……是族内的祭司擅自做主,属下发现时已经晚了……而且……而且骨龙之所以失控,并非我们的研究出错,是有人从中作梗!”
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抬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慌乱的希冀:“有两个疑似魔法塔的人,一个是金发女子,能操控空间裂缝;另一个是白发的少女,能操控带着电流的磁砂。是她们毁了骨龙的控制符文,还攻击了骨龙的头骨,才导致骨龙失控!若不是她们,骨龙早已受控,绝不会伤害平民!”
瓦勒里其实并不清楚两人的身份,只是既然对方使用的不是帝国这边的魔法,那就只有可能是魔法塔的人了。而从另一方面考虑,在帝国与教宗国的认知里,魔法塔向来神秘,将罪责推给他们,或许能减轻自己的过错。
长桌另一侧的蒂凡妮适时端起茶杯,浅啜一口,语气温和得像在调解邻里纠纷:“陛下顾虑深远,安妮亲王奥敏教皇心系平民,都是为了帝国。瓦勒里大主教,你刚说‘有人从中作梗’,而且是两位魔法塔的人,可有更具体的特征?比如衣着、魔法波动,或是说话的口音?魔法塔向来是中立身份,这次突然出手,或许背后有别的图谋。”
她这话看似在追问细节,实则是在给瓦勒里递台阶——若能将“骨龙失控”的责任推给神秘的魔法塔,既能减轻死灵圣教的罪责,又能引出外部威胁,让维姆格伦不得不优先考虑外敌而非内部清算,可谓一举两得。
瓦勒里果然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眼睛发亮,连忙说道:“有!有特征!那个金发女子穿黑袍,能够同时使用多种元素力量,撕裂空间时会有黑紫色的雾!那个少女能同时是使用磁砂和雷电,有的时候还会用出难以理解的魔法。她们肯定是魔法塔的人,不然怎么会有这么诡异的魔法!”
“诡异的魔法?”安妮维纳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戳穿,“你连她们的名字、所属势力都说不清,只凭你不知晓原理的魔法就断定是魔法塔?瓦勒里,你不过是想把罪责推给别人,好保全自己和死灵圣教!”
瓦勒里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就在这时,奥敏的目光转向维姆格伦,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一丝肃穆:“陛下,教宗国与帝国结盟交好,向来认同‘律法之下,众生平等’。即便黑猫一族真有过错,也该交由帝国法庭审判,由教宗国祭司进行灵魂净化,而非私下用如此残忍的手段。死灵圣教大主教瓦勒里滥用职权,制造骨龙,欲行不轨之事,望陛下严惩。”
维姆格伦刚刚还在思考瓦勒里所言的有关于魔法塔的事情,此刻安妮维纳和奥敏接二连三的发言吵的他有些心烦。他看着奥敏,耐心的说道:“奥敏教皇,本王明白你的意思。但死灵圣教在龙牙堡经营多年,信徒众多,若严惩过甚,恐引发动荡,反而给了四国余孽可乘之机。”
“动荡?”安妮维纳立刻反驳,“陛下,龙牙堡的平民已经动荡了!若不严惩死灵圣教,平民会觉得皇室漠视他们的性命,到时候一样会引发龙牙堡的动荡!”
见到安妮维纳如此不给面子,维姆格伦瞪了她一眼,随后清咳一声,随后又转头看向另一边的蒂凡妮,“蒂凡妮卿有什么看法?”
“瓦勒里主教所作所为造成的后果是必然需要严惩的,我同意两位大人的看法,只是这件事情中确实有些疑点,关于那两个魔法塔的人,你还有什么可以补充的吗?”
真能说清特征,倒也罢了,可瓦勒里当时只顾着逃命,哪里看清了细节?
果然,瓦勒里的眼神又慌乱起来,支支吾吾地说:“当时……当时情况紧急,在下只来得及看几眼……那个金发女子的空间裂缝是黑紫色的,那个少女的磁砂泛着蓝光……其他的……其他的记不清了……”
“记不清了?”安妮维纳冷笑一声,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刀,“瓦勒里,你以为把罪责推给不明身份的人,就能脱罪?骨龙的研究记录我看过,从多年前就开始筹备,每一步都有你的签字,血祭的数量、祭坛的位置、控制符文的绘制,全是你一手安排,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
蒂凡妮轻轻放下茶杯,适时插话:“陛下,安妮亲王,奥敏教皇,其实此事并非没有折中之道。瓦勒里主教作为主事者,自然要承担罪责,以平民愤现在龙牙堡的环境也不适合再让死灵圣教的人待在这里了,不如将瓦勒里主教关入教国的监牢,将死灵圣教的众人迁到其它封国,以断绝和龙牙堡之间的联系。”
她的话刚说完,奥敏就微微点头:“蒂凡妮前教皇的提议,老夫认同。但‘折中’的前提,是不能违背教义。那些参与血祭的祭司,必须交由教宗国审判;所有血祭典籍,必须当众销毁,这是底线,不能退让。”
维姆格伦看着三人,指尖又开始敲桌面,这次的节奏快了些,显然在权衡。安妮维纳有些不满,却也知道维姆格伦不会完全站在她这边;奥敏守住了教宗国的教义底线;蒂凡妮则既安抚了皇室,又保住了死灵圣教的根基。四方的立场在此刻有了短暂的交锋,却又都留着退让的余地。
瓦勒里的双腿开始发抖,几乎要站不稳,他死死攥着袍角,声音里带着哭腔:“陛下!亲王殿下!教皇陛下!属下知错了!可死灵圣教不能毁在我手里啊!我们还有许多信徒,还有许多未完成的研究……求陛下开恩,求教皇陛下开恩,给死灵圣教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奥敏轻轻叹了口气,权杖轻轻敲了敲地面,声音里满是惋惜:“瓦勒里,你最大的错,不是研究骨龙,而是漠视生命。教宗国包容所有信仰,却绝不包容残忍的杀戮。黑猫一族的性命,平民的性命,都不是你用来‘研究’的工具。”他顿了顿,看向维姆格伦,“陛下,依教宗国的律法,死灵圣教需停止一切非法研究,销毁所有血祭相关的典籍,瓦勒里大主教需承担主要罪责,至于是监禁还是流放,还需陛下定夺。”
维姆格伦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指尖继续抵着桌面,目光扫过厅内众人——奥敏主张严惩瓦勒里,保全死灵圣教的根基;安妮维纳想彻底清算死灵圣教,为平民报仇;蒂凡妮则在一旁沉默,看似中立,实则在等他的决定。他心里清楚,死灵圣教背后牵扯着不少龙牙堡的旧贵族,若严惩过甚,恐引发旧贵族叛乱;可若从轻发落,又无法安抚平民,更无法震慑其他教会。
片刻后,维姆格伦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冰冷:“瓦勒里大主教,革去大主教之位,终身监禁于帝国地牢,不得与外界接触。死灵圣教全面前往其它公国,具体地点再议,不得再涉及任何血祭或活体实验。”他顿了顿,看向安妮维纳,“安妮,龙牙堡的后续就交由你负责,现在你跟我过来。”
安妮维纳虽不满于“终身监禁”而非死刑,但也明白维姆格伦有自己的考量,只能赌气似的躬身领命:“是,陛下。”
蒂凡妮轻轻放下茶杯,嘴角的笑意深了些。奥敏也点了点头,表示接受陛下的决断。
只有瓦勒里瘫倒在地,脸色惨白如纸——终身监禁虽保住了性命,却彻底失去了权力,他苦心经营的一切,终究还是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