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结束,审议厅的门在身后合上,鎏金烛台的光晕被隔绝在厚重的木门内。维姆格伦沿着铺着红绒地毯的走廊缓步前行,墨色龙纹朝服的下摆扫过光洁的大理石地面,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安妮维纳跟在身后,干练的西装袖口被她攥得发皱,脸上还带着未散的愠怒。虽然她是接受了维姆格伦的判决,却仍有些耿耿于怀。
“还在气?”维姆格伦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时,眼底的冰冷散去几分,多了些对姐姐的无奈,“我知道你想为那些失去家园的人报仇,但瓦勒里不能死。”
安妮维纳抬眼,语气带着几分不服:“为什么不能?他手上沾了几百条人命,死有余辜!”
“因为他死了,龙牙堡的旧贵族就没了掣肘。”维姆格伦抬手,指尖划过走廊墙壁上挂着的帝国地图,指尖停在“龙牙堡”的位置,“你忘了?我们放任死灵圣教这些年在龙牙堡的发展就是为了限制这些旧贵族。可惜了新贵族还没有完全培养起来龙牙堡就发生了这么一桩子事情。”
安妮维纳的肩膀放松了一些,她别过头去冷哼一声“可那些旧贵族,本就不该留。”她低声说,“当年先王统一大陆,留着他们的爵位,就是给现在埋祸根。不如趁机提拔当年打仗立功的军士,取代这些旧贵族,既干净又能安抚军心。”
维姆格伦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姐姐,你还是太急了。军士们打仗厉害,却不懂治理地方。龙牙堡的粮税、商路、平民的户籍,全靠旧贵族打理。若一下子全换掉,粮税收不上来,商路断了,平民没了生计,才真的会出大乱子。”他顿了顿,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语气软了些,“慢慢来,再给我一些时间,总会有彻底解决的那天。”
安妮维纳看着自己的君主,终于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是我太情绪化了。龙牙堡的后续,我会好好处理,安抚平民,统计灾情,也盯着那些旧贵族的动静。”
“这才对。”维姆格伦的嘴角终于有了一丝笑意,话锋一转,又回到了之前的疑点,“对了,瓦勒里说的‘魔法塔的人’,你真的只看到一个女孩?没有穿黑袍、会空间魔法的女子?”
安妮维纳回忆起那天夜里的场景。蓝色的光柱从地下炸开,骨龙冲出时,她确实只看到一个白发少女在空中和骨龙缠斗,磁砂泛着蓝光,雷电缠绕在指尖。“我看得很清楚,只有一个女孩,可惜我们相隔太远了,我并没有看清对方的样貌。”她肯定地说,“后来她灵力耗尽摔下来时,有个黑影很快接住了她,然后一起消失了。事后我又询问了周围的目击者,他们也只看到这两个人,没有瓦勒里说的黑袍女子——我怀疑,瓦勒里是为了脱罪,故意编造了另一个人的存在。”
维姆格伦点点头,指尖又开始无意识地敲击掌心:“那个女孩的身份,查不到吗?”
“查不到。”安妮维纳摇头,“那个女孩不是本地人,大概率是跟随着其它商队来到这里的。但龙牙堡是交通要道,每天都可能有十几个商队路过,就算想差也基本查不出什么东西。”
“好。”维姆格伦的眼神沉了沉,“我之后会安排附近的城市多注意的,希望这件事真的和魔法塔没什么关系吧。”
教宗国的马车行驶在龙牙堡中,夕阳正把废墟染成一片金红。奥敏坐在马车内,掀开窗帘,看着窗外的景象,雪白的胡须微微颤抖——曾经繁华的街道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大部分的房屋都在重建中。
“教皇陛下,前面就是死灵圣教的教堂了。”车夫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谨慎。
奥敏点点头,扶着权杖下了马车。教堂的大门早已被拆得粉碎,石墙上被人用红漆涂满了“凶手”“滚出龙牙堡”的字样,几个平民正举着锤子,砸向教堂外的石像。
他转头,看向不远处蹲在废墟里的小女孩——女孩正抱着一个破旧的布偶,布偶的一只胳膊已经掉了,她却死死攥着,眼泪滴在布偶的绒毛上。
奥敏走过去,放缓了声音,像对待教宗国的孩子一样:“小姑娘,你的家在这里吗?”
女孩抬起头,眼里满是怯意,却还是点了点头:“妈妈……妈妈被冰冻住了,爸爸去搬石头了,还没回来。”
奥敏的心轻轻揪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块用锦缎包着的糖,递到女孩手里:“别怕,陛下已经让人送粮食来了,很快就能盖新的房子。这个糖,你先吃着,等爸爸回来,让他去找城门口的士兵,他们会帮你们的。”
女孩接过糖,小声说了句“谢谢爷爷”,又低头抱紧了布偶。奥敏看着她的模样,又看向周围的平民,提高了声音:“各位乡亲,教宗国已经派了祭司来帮大家处理伤口,也带来了粮食和布料。死灵圣教的过错,我们不会姑息,但大家的生活,还要继续——相信陛下,相信教宗国,我们会一起把龙牙堡建好的。”
平民们看着奥敏慈祥的眼神,听着他温和的话语,原本激动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刚才举锤子的壮汉挠了挠头,小声说:“我们……就是太生气了,不是故意要砸教堂的。”
“我知道。”奥敏笑了笑,举起权杖,蓝宝石的光芒洒在废墟上,带着淡淡的暖意,“大家一起动手,把能用的木料和石头整理好,明天工匠就会来了。”
夕阳渐渐沉了下去,废墟里的人影多了起来,不再是之前的怨怼和混乱,反而有了几分忙碌的暖意。奥敏站在原地,看着平民们互相帮忙整理废墟,眼底满是欣慰——他知道,真正的“审判”不是惩罚一个人,而是让活着的人能重新燃起希望。
几天后,一辆囚车在尘土飞扬的小路上缓缓前行。瓦勒里坐在囚车里,双手被铁链锁着,白色教袍上沾满了尘土和污泥,头发乱糟糟地贴在脸上——从审议厅出来后,他就被关在临时牢房里,每天只有一点干硬的黑面包,如今整个人看起来像个落魄的乞丐。
囚车突然停了下来。押送的军士们纷纷拔出剑,却不是对着囚车,而是对着前方——一辆黑色的轿车正停在路中间,车身由四个蒙面人抬着,车帘是厚重的黑丝绒,上面绣着一朵扭曲的蒂芙尼花,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你们……你们是谁?”领头的军士握紧了剑,声音带着警惕。
轿车的车帘被一只纤细的手掀开,露出一张戴着黑色面纱的脸。女子穿着暗红色的长裙,手里拿着一枚金色的徽章,递给领头的军士:“陛下的命令,让我们和瓦勒里大主教说几句话。”
军士看到徽章上的皇室纹章,脸色骤变,连忙收剑,对着轿车躬身行礼:“参见大人!”说完,他挥了挥手,让其他军士往后退了十几步,只留下囚车孤零零地停在原地。
瓦勒里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他认得那朵扭曲的蒂芙尼花,那是暗中支持死灵圣教的那位“大人”的标志!他挣扎着扑到囚车栏杆前,声音带着颤抖的兴奋:“大人!是我!瓦勒里!求您救救我!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一定好好为您办事!”
面纱女子走到囚车旁,语气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大人不是来救你的。”她的声音像淬了冰,“骨龙被毁,龙牙堡大乱,你让大人的计划毁于一旦——你现在的下场,是咎由自取。”
瓦勒里的兴奋瞬间被浇灭,像被泼了一盆冷水,整个人瘫坐在囚车里,眼神里满是绝望:“大人……大人真的要放弃我了吗?”
“也不是完全放弃。”女子说道,“按照大人的意识,让你先在帝国地牢里好好反思。等过段时间,会把你转移到拉贡萨尔,那里有新的‘任务’等着你。”
瓦勒里猛地抬起头,眼里又燃起了希望,“谢谢大人!谢谢大人!我一定会好好反思的!”
女子没再理他,反而问道:“大人让我问你,为什么会有人攻击骨龙?大人可以肯定这次的事情和魔法塔没有关系,你之前在审议厅中所说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瓦勒里连忙回忆起来,语速飞快:“是……是我的手下说,有个白发女孩和黑猫族的余孽有联系,应该是跟着黑猫族的人找到了地下遗迹,然后就动手毁了骨龙的控制符文!我真的不知道她是谁,只知道她能操控磁砂和雷电!”
“那个女孩的特征,你再仔细想想。”女子的语气紧了紧。
瓦勒里皱着眉,努力回忆着手下的描述:“年纪不大,大概十五六岁,白发……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整体来说长得还挺好看的,就是可惜了,可惜她少了条手。”
“少了条手?”
“对的,她的右手是金属做的机械臂!”
轿车里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女声,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语调:“是她啊……”
瓦勒里的身体猛地一僵——这声音很熟悉,像是在哪里听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正在他绞尽脑汁思考时,女子却已经转身回到轿车旁,对着车内躬身行礼:“大人,问完了。”
车内响起了铃铛的声音,传话的女子离开心领神会。
“是,大人。”女子应道,随即对着后退到远处的军士点了点头,“可以走了。”
轿车缓缓驶离,消失在队伍的后方。瓦勒里盯着轿车消失的方向,心里满是疑惑——那个声音到底是谁?“她”又是谁?但这些疑惑很快被“转移到拉贡萨尔”的希望取代,他靠在囚车栏杆上,嘴角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只要那位大人还没放弃他,他就还有机会。
“让追杀黑猫族的人,停手吧。”在离开队伍很远之后,轿车里又传来了声音,依旧带着几分模糊,“没必要再追了。”
“是大人。”
又过了几天,一支名叫得尼尔的商队驶进了龙牙堡。安德米拉坐在马车上,掀开窗帘,看着窗外正在重建的街道,眼里满是好奇。
“这里怎么这么多人在盖房子啊?”安德米拉转头问坐在旁边的商会长。
商会长摸了摸下巴,“我也不清楚,找个机会去问问这里的居民吧。”
“那家伙来过这里。”安德米拉身旁,白发的萝莉如此说道。
“你说真的?”安德米拉的情绪微不可察激动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那看来确实很有必要问问了。”
得尼尔商队的马车刚停稳,安德米拉便推门下车。白发萝莉跟在他身后,步子轻得像猫,始终垂着眼,没发一言。
安德米拉走到一个搬砖的中年人身边,声音平稳:“大叔,请问这里之前发生了什么,兽潮不是还有半个月才到来吗?怎么大家都在重修废墟?”
“你是外面来的吧。”壮汉放下砖块,擦了把汗:“我跟你说啊,一周前的晚上,突然有一直巨大的怪物从地下钻出来,毁掉了这些建筑,那时候我正在睡觉呢。我跟你说啊,你肯定没有见过那种怪物,那是一只巨大的由骨架拼起来的龙。”
“我听说那怪物之前是死灵圣教搞的,还偷偷摸摸的抓了好多人,以前我还不信的,结果突然那个怪物就出现了。好在有一个白头发的少女和那个怪物缠斗,这才导致只有这一块房子塌了。”
“白发的少女……”结合之前身旁萝莉的话,安德米拉隐隐有了些猜测,却又说道:“你莫不是在诓骗我,你都说了那是一个由骨架拼接而成的怪物,一个少女怎么打的过的?”
“我绝对没有骗你啊小兄弟。”见安德米拉这么说,那壮汉急了:“我跟你说的都是亲眼所见,虽然那个少女战斗了一会儿就倒下了,但她成功的吸引了那个怪物的注意力,知道亲王大人赶来。”
安德米拉心中一紧,连忙问道“那个少女没事吧?”
“不清楚,后来有个人在半空中接住了她,不过应该没有什么事情。”壮汉说道:“如果有机会,我真想好好感谢她啊。”
“你说的那个少女有什么特征吗?”听到有人接住了少女,安德米拉的心中有些复杂。
“不太清楚,毕竟太远了也看不到什么东西。”壮汉说着又好像想起来了什么:“对了,那个女孩好像有身体残疾,有一条手臂是金属了。”
“我知道了,谢谢大叔。”安德米拉道了声谢后转身离开,转身时,他眼底闪过一丝微光,却很快压下去,只对身后的白发萝莉轻声说:“是她。”
白发萝莉抬眼瞥了他一眼,没应声。阳光落在两人身上,安德米拉攥紧的手慢慢松开,心里却比任何时候都更确定,待走到没人的地方时,他戏谑着转头对白发萝莉说道“看吧,我的老师是不会让我失望的。”
白发萝莉没有回应,只是回应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