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哪里?”
少女陷在一片柔软的暖意里,像被云朵裹住,却又透着莫名的发凉。周围的光影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我要做什么来着?”少女挠了挠头,看向光影的外面,只隐约辨得出几个熟悉的轮廓——那个毛茸茸的影子应该是安苏恩,她的羊角在昏暗中泛着淡淡的柔光;旁边立着的、耳尖偶尔动一下的影子,是莉薇安,她总是这样子,指尖垂在身侧,全身绷紧,带着一抹难以消解的局促感;还有那个说话总带着笑意、身影轻快的,一定是薇莉姆,她正朝着我挥手,声音像隔着一层水雾,模糊不清。
我们好像还在生命母神教会的庭院里,脚下是青石板路的触感,鼻尖萦绕着草药和紫藤花混合的香气。少女想走上前,拉住她们的手,可脚步像灌了铅,怎么也挪不动。
突然,安苏恩的轮廓开始变得透明。她还在对着我笑,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说什么,可我听不见声音。我急得大喊,伸手去抓她的胳膊,指尖却只穿过一片冰凉的光影。她的羊角、她的卷发、她身上的浅绿教袍,一点点消散在空气里,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连最后一丝温度都没留下。
“安苏恩!”少女拼命挣扎,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闷得发慌。
转头去看莉薇安,她的身影也在变淡。她那双总是带着担忧的眼睛,此刻望着我,里面盛满了我读不懂的情绪。我想喊她的名字,想告诉她不要走,可喉咙像被卡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的猫耳轻轻抖了一下,然后整个身影化作细碎的光斑,融入了周围的朦胧里,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属于她的清冷气息。
薇莉安的笑声还在耳边回响,可她的身影已经变得飘忽不定。她朝着我跑来,裙摆飞扬,可跑着跑着,就变成了一团模糊的光,渐渐远去,最后消失在光影的尽头。我伸出手,指尖只抓到一片虚空,那熟悉的、带着暖意的气息,也随着她的消失而消散了。
周围的光影开始扭曲、变暗,青石板路的触感消失了,草药和紫藤花的香气也不见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旷和冰冷。我孤零零地站在原地,所有熟悉的人都不见了,只剩下我一个。胸闷得越来越厉害,像有一块巨石压在心上,呼吸变得急促而困难,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模糊。
我想逃,想找到她们,可无论往哪个方向走,都是一片虚无。恐慌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却连擦拭的力气都没有。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疯狂地跳动,每一次跳动都带着尖锐的疼痛,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难受得几乎要昏厥过去。
突然,在这一望无际的黑暗中,出现了一个几乎和背景融为一体的男人。“薛江明老师!”仿佛看到了定心丸,我快步上前,然而我刚走了一半便停住了脚:“薛江明老师?”
很像,但是,不是。
下一刻面前的男子拔出长剑一刀斩出,仿佛这黑色的天地都要被斩断一半。
白凡猛然惊醒,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没事吧,白凡姐姐?”站在她身旁的莉薇安被白凡猛然的动作吓了一跳。
“我睡着了?”白凡环顾四周,麦卡尼清晨的薄雾笼罩了四周,在薄雾的笼罩下,守护者教会的阴影浮现在薄雾中。
“要是实在扛不住你可以再回去睡一会的。”薛江明看着这个站着睡着了的少女,露出了有些无奈的表情。
白凡的喘息还没完全平复,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濡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梦里那种心脏被攥紧的尖锐痛感还未彻底消散,指尖触到的棉布衣襟却带着清晨的微凉,提醒她此刻的真实——刚才的黑暗与挥剑的影子,都只是噩梦的余悸。
莉薇安的猫耳还微微竖着,显然被她惊醒时的动静吓得不轻。少女伸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白凡的手背,指尖带着刚从晨露里沾到的凉意,声音轻得像雾:“你的手好凉,是不是梦里又不舒服了?”她的目光扫过白凡苍白的脸色,耳尖下意识地往下垂,“早知道我该叫醒你的,不该让你站着打盹。”
“没事,是我昨天睡太晚导致的。”白凡反手握住莉薇安的手,用力捏了捏,想传递些暖意。她转头看向薛江明,脸上露出几分赧然:“薛江明老师,让您见笑了。”昨天晚上白凡和莉薇安一起在安苏恩的宿舍里留宿的,那小丫头仿佛有说不完的话拉着两人一直聊到了深夜。
薛江明的目光落在守护者教会那扇紧闭的黑铁大门上,雾气正顺着栅栏的纹路缓缓流淌,“那就再等等吧,教会的门向来要等晨祷结束才会彻底敞开。”
“你怎么回事?之前见你更晚的时候睡觉也不至于如此的疲倦啊。是不是身体又出现了什么问题?”白希在脑海中询问着白凡。
然而还没有等白凡做出回答,黑铁大门就发出了“吱呀”的沉重声响,像是沉睡了百年的巨兽终于睁开眼。两扇门缓缓向内开启,门后站着两个身着深灰教袍的门卫,教袍领口绣着银色的盾牌纹路——那是守护者教会的标志。
左侧的门卫目光扫过三人,在看到白凡的白发时微微顿了顿,随即露出恭敬的神色:“是白凡小姐吗?莱恩长老一早就让我们在此等候,说您今日会来。”他侧身让出通路,“请跟我来,长老正在书房等着您。”
穿过黑铁大门,雾气似乎更浓了些。守护者教会的庭院与生命母神教会截然不同,没有成片的草药圃和紫藤花,只有几株高大的古柏,枝干虬曲,在雾中勾勒出狰狞的轮廓。脚下的青石板路缝隙里长着零星的苔藓,踩上去有些湿滑,路的两侧立着一排石灯,灯芯还残留着昨夜燃烧的痕迹,散发着淡淡的松油味。
莉薇安紧紧跟在白凡身边,猫耳警惕地转动着,时不时抬头打量四周。这里的氛围太过压抑,与生命母神教会的温暖截然不同,让她本能地感到不安,只有攥着白凡的手时,指尖传来的温度才能让她稍微镇定。
“别怕。”白凡察觉到她的紧张,握紧了她的手。
莉薇安的脚步顿了顿,低声问:“他……知道我的事吗?”
很快的,一行人已经走到了主建筑前。那是一座石质的三层小楼,墙面爬满了深绿色的常春藤,窗户是狭长的拱形,透着几分肃穆。门卫领着他们走上石阶,推开了书房的木门,一股混合着墨香与旧书的味道扑面而来。
书房里很宽敞,正面靠墙的书架直达屋顶,上面摆满了厚重的古籍,阳光透过窗户上的彩色玻璃,在书架上投下斑斓的光影。书桌后坐着一个庞大的身影,鼻梁上架着一副铜框眼镜,正是莱恩长老。他看到白凡走进来,原本有些浑浊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连忙放下手中的羽毛笔,站起身迎了过来。
“好久不见了,白凡,还有莉薇安。”莱恩长老的声音带着老人才有的沙哑,不似当年那般充满了生命力。修道院的事情对他的打击太大了,以致于那棕褐色的毛皮都有些褪色。他快步走到白凡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好几遍,眼神里满是心疼,“孩子,你长大了。”
白凡鼻子一酸,原本强撑着的镇定瞬间崩塌了大半。在莱恩长老面前,她总能卸下所有防备,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莱恩爷爷,我没事。”
“先坐下吧。”莱恩长老伸手扶住她的胳膊,同时他看向躲在在白凡身后的莉薇安,目光温和了许多,长叹一口气:“莉薇安你也坐。”
莉薇安浑身一僵,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猫耳紧紧贴在头上,不敢与莱恩长老对视。她忘不了那被毁掉的修道院,忘不了那些因她族人而死去的孩子,而眼前的老人,正是那些孩子的守护者之一。愧疚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让她连开口打招呼的勇气都没有。
白凡察觉到她的窘迫,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莱恩长老见她这样子,没有为难她,转身走到书桌后坐下,从抽屉里取出一封折得整齐的信纸。正是白凡寄来的那封。“你的信我已经看过了,情况我都了了解,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为你安排请神仪式。”
“是的。”白凡坐直身体,眼神里充满了期待,“薛江明老师说,只有蝴蝶之神能帮我修正身体的问题,我知道蝴蝶之神是守护者教会契约的神灵,所以才来麻烦您。”
莱恩长老笑了笑:“是这么回事。你们来的很巧,下周一正好是呼唤蝴蝶之神的时候,倒是候我会给你安排一个名额。”
白凡猛地睁大了眼睛,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惊喜:“真的吗?谢谢您,莱恩爷爷!您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你不叫我老狐狸我倒是有些不习惯了。”莱恩笑了两声又问询道。“你对于蝴蝶之神了解多少?”
“蝴蝶之神是一个可以随意改变身体结构的神?”白凡说这话的时候还下意识的看了眼薛江明,显然这些东西是薛江明告诉她的。
莱恩顺着她的目光也看了眼薛江明,又叹了口气:“总结的很好,但他并没有给你解释清楚。”
“蝴蝶之神被称为蝴蝶之神并不是因为它的本体是蝴蝶,而是因为它所展现的权柄特征,她的权柄可以任意的改造人的身体,不仅仅是单纯的局限于体内器官的位置变化,它也可以为你安装不属于你身体的,来源与其它生物的器官。”
“你应该看过类似的读物吧,屠龙的勇士沐浴了龙血,获得了巨龙的力量。”
“可那不是童话故事吗?”白凡有些疑惑,以她所拥有的知识,这纯粹是作者编造的童话故事。龙血确实因为具有丰富的魔力,在深陷困境的时候可以通过饮用来快速的补充体力,但若是真的能获得巨龙的力量……
白凡相信龙族将绝对没有统治世界的可能性。
“但蝴蝶之神可以。它的权柄能够将这个故事变为现实,无论是什么生物的器官,甚至不需要是生物的器官,只要你希望,它都可以成为你体内维续你生命活动的一部分。”
薛江明坐在一旁,一直安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听到这里他点了点头:“无论是你渴望巨龙的力量,还是希望身体如钢铁般坚韧,只要你准备好材料,蝴蝶之神都可以帮你实现。”
“将不属于身体的部分强行置入身体,这样不会出现排异反应吗?”白凡反问道。
“人们不总是喜欢将那些无法理解,不符合常理的事情称为神迹吗?这便是神迹了。”听到白凡的问题,薛江明也是有些好笑。
白凡点点头,刚想道谢,就听到莱恩长老的声音转向了莉薇安:“孩子,你不用一直躲着我。”
莉薇安的身体猛地一震,抬起头,撞进了莱恩长老温和却深邃的目光里。琥珀色的瞳孔里没有责备,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看透世事的平静,这让她更加愧疚。
“对不起……”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莱恩长老打断了她的话,语气平静,“我不能替那些死去的孩子原谅你。”
莉薇安的头低的更低了:“我知道……我不求您原谅,我只是想弥补……”
“你有这份心是好的。”他的目光转向白凡,显然是主动揭过了这个话题“凡丫头,你在信里说,你找到了证据,证明莉薇安所在的黑猫一族并不是毁掉修道院的主谋,是吗?”
白凡点了点头,从莉薇安的脖子上取下了那个被少女珍藏着的吊坠。“这吊坠的里面有一个符号,我不清楚那是什么意思,但我发现这个符号几乎贯穿了黑猫一族的全部。所以我怀疑这个符号是那个幕后组织用来辨别彼此的一种身份象征。”
白凡将吊坠递到莱恩有些宽大的兽爪上。
莱恩将吊坠举起,借助着魔导灯的光辉,透过缝隙,莱恩看到了蕴藏在吊坠内部的图案。他的神色猛然一变,他迅速的将吊坠收起来,转过头,莱恩有些紧张兮兮的望向白凡:“你有没有跟别人说过这个吊坠的事情?”
“没有,怎么?你知道幕后之人是谁了吗?”白凡看着莱恩巨变的神色,小心翼翼的问道。
莱恩没有回话,沉默了半晌才淡淡的开口道:“不知道,我得去调查一些东西。”
他将吊坠还给莉薇安同时郑重的叮嘱道:“不要再向其他人展示这个吊坠,永远永远不要让被人拿到这个吊坠。”
“我知道。”莉薇安抬起头,眼里虽然还含着泪,却多了几分坚定,“我会找到更多的证据,我会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黑猫一族不是叛徒!我会为那些死去的人报仇,会让黑暗势力付出代价!”
“不。”莱恩摇了摇头,亲自为莉薇安挂上了吊坠:“这个东西不能作为证据展示,你们也不要再去寻找什么证据了。”
“这是什么意思?”莉薇安有些愣愣的问道:“难道说院长你不愿意相信我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