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你扫除敌人。”
“我为你提供庇护。”
“约定于芽月之中。”
“祭祀于安迭之口。”
“此证。”
“此证。”
“唔……”
瓦基里娅睁开了双眼。
明明只是作为拟态，这具躯体无需人类赖以生存的一切条件，其中包括睡眠。
但是只有当她闭上眼，开始思考的时候，她才能真正感受到自己作为人而存在——
随意了，这种东西怎么样都好。随心所欲也正是女仆重新生活的座右铭。
只是现在，到了该给小姐喂药的时候。
瓦基里娅将裙摆整理的一丝不苟，从几乎难以找到褶皱的床铺上爬起来，往小厨房的方向走去。
宅邸的厨房用作宴请一百人以上的大宴会，平时家庭成员的用餐，按照惯例其实来自于遍布首都各区的雇佣餐厅。
但是由于瓦基里娅本人的特殊性，这种方式显然是不合适的。
女仆把裹着白袜的双足伸进室内鞋，如果不是必要的时候，她其实不是很乐意将裙下都变成触须的世界。
“咕嘟嘟……”
女仆将切碎的药草放入锅中干煸，炒出焦味之后加入牛乳，在坩埚中搅拌，炖煮着。
由于原版本的草药过于苦涩，小姐并不喜欢最初的版本。
“明明那种才是最有效的……”女仆嘴中嘀咕着什么，手中的长柄汤勺在液体中搅拌，使之逐渐变成明黄色。
勉强还算是诱人，瓦基里娅皱着眉头，鼻翼翕动。
由于女仆“身体的特质”，她的嗅觉与人类有着微妙的差别。很多能给人幸福感的味道，在女仆的脑海中，并不能带来足够好的体验。
“糟透了。但是小姐应该喜欢。”
给出了这样的结论，瓦基里娅带上隔热的厚羊毛手套，将锅子从蒸汽炉上移开。理由同上，在不必要的情况下，她还是更想以“人类”的姿态存在。
“小姐，吃药了。”女仆推门进来，拉法蒂耶小小姐的闺房。掀起布满蕾丝花边的帷帐，一米这样的装饰物能够应付一家三口两个月的开销。
“……不要……妈”
直到会生病就不要这么胡闹啊，我的小姐。瓦基里娅目光中带着某种溺爱与纵容，在她发布那个订单的三分钟后，瓦基里娅就知道了这件令人啼笑皆非的小事：
还说是自己还没有得到小姐的信任吗？还是自己的某些语气太严苛了？
我记得帕索语还是很简单的呀，女仆这样想着，对小拉蒂的反应感到疑惑，还有一点小小的伤心。
“啊——”
轻轻将最后一勺药汁送入小姐的嘴中，瓦基里娅如释重负，像是放下了一件价值连城的震旦瓷器。
“希望小姐快快好起来。”
女仆没有祈祷，只是这么许愿。
——话说回来，为什么会有人愿意接下小拉蒂的订单呢。雇佣兵虽说是输出暴力的职业，但这也不代表他们傻。
“硝石街屠夫”，这个和女仆标致样貌丝毫不符合的外号，恰到好处地表述了女仆重生以前的战斗风格。
血腥，露骨，富有创意，毫不留情。
在自己几乎出于铁石堡佣兵生意定点的职业“名誉”下，女仆很难相信有人会提起勇气，挑战她的威权。
“我只是想好好退休，履行之前的合同，安心照料拉蒂小姐啊。”
女仆将裙摆撩起，蹲在卧室门外抽烟。
烟雾和瓦基里娅的身影体贴的被隔绝在卧室之外，这样不雅的行为不应该被小姐看到。
“吁——”
吐出烟圈，瓦基里娅很难想明白。出于生物特征的不同，让她很难再恢复雇佣兵时期那超乎常人的同理心：思考敌人在思考什么，是佣兵活命的优良技巧。
现在的她，只能理解暴力，无法理解阴谋。
一切似乎都和以前不一样了。或者说，上一世生活正在离她远去，变得像毛玻璃之后的景象一样模糊，不清晰。
“既然自己想不明白，那就去找一个能想明白的头脑吧。”
女仆轻易的决定了这件事，解决了这个棘手的问题，她有些开心，哼着听不出曲调的歌曲，开始出门前的准备。
“אדוני？ מה ההזמנה שלך”（我主，您有什么吩咐）
高挑的黑色恶魔出现在离卧室很远，几乎在会客厅的地方。和女仆一样，祂出现的时候也是很突兀的。
祂身穿本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黑色西装，戴着造型夸张的摩托车头盔，声音轰隆，分不清男女。
“保护好拉法蒂耶小姐，用你的生命起誓。”
“ציית לאדוני。”（遵命，我的主人）
黑色恶魔微微颔首，声音中带着激动与恐惧。面对女仆，祂不敢丝毫越过雷池，混沌邪恶的大君在她面前好像驯服的母马。
……
当她将小姐抱入宅邸之后，女仆就解散了保持晴空的术式。铁石堡首都很是有一些厉害的家伙，女仆很忌惮。
但是为了小姐，就算是被生吞活剥她也能接受。
漫步在比刚才稀疏得多的雨幕中，女仆套着鸦青色的风衣，将凹凸有致的身材遮掩的严严实实。
头上的黑色雨伞分开雨幕，像是安迭的先知分开海洋——先知为了应许之民的生存，女仆为了拉蒂小姐的快乐。在瓦基里娅心目中，这两者没什么差距，甚至自己的目的更高尚。
沿着摄政王大街一直往南走，越过七月十三日广场，在长桥之前跨过交错复杂的莱昂区，大概到了瓦基里娅的目的地。
莱昂区，以铁石堡最有权势的选帝侯命名的街区，却是首都最没有权势的一批居民居住的地方。这里汇聚了全首都的无赖，游女，盗贼和黑道，是藏污纳垢的罪恶渊薮。
女仆身上精致的着装，甚至仅仅是那把可以自动开合的雨伞，让生活在暗处的人铤而走险了四次——直到他们的右耳朵整齐地悬浮在瓦基里娅身边为止。
“叮铃——”
“欢迎光临……”
有气无力的客套话，躺在收银台后面的是一个拥有亮红发色的大美人。
“这次在路上我做掉了四个。”女仆将伞收起，放在门廊的青铜伞插中，嘴中毫不留情的吐槽道。
“如果你看过斯密伯爵的著述的话，你就该知道，将店铺的选址定在目标客户的居住地才是致富之道。”
“噫，把那些耳朵扔出去，看上去怪恶心的。”
红发美人不理瓦基里娅，一脸嫌弃的摆手。
“亚当斯密算个ASS，没有人比我更懂致富。”
“是啊是啊，毕竟我面前的可是伟大的，不可提名的，无法名状的金龙玄坛神主，******啊。”
瓦基里娅面无表情地用夸张的语气奉承着面前的女人，驾轻就熟，张嘴就来。
“诶哈哈哈哈我就喜欢你这点，别的不说，至少老实。”
被人夸赞“老实”的女仆脸色如常。
“纮明，我需要你帮我查一件事。”
“啧啧，”红发美人鲤鱼打挺坐起来，胸前丰满波涛汹涌。
“首都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还需要我这个小店主……”
“我要照顾小姐，没空理这些破事。”
“诶诶诶？你——”
“我会支付你想要的报酬的。”
“——成交，什么事。”
纮明一脸严肃，摸起一支在铁石堡颇为稀少的兽毛笔，手边账册摊开，营业姿态专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