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法蒂耶睁开了双眼。
经过一场大病，她的身体恢复地并不快。过了两天，她也仅仅到能够扶着女仆的手站起来的程度。
那个从每个方面都很可疑的黑发女仆，被身在领地的父亲召了回去。接替她的，是两位和善得多的女孩。
小姐勉强从床上坐起，透过纱幕的景色影影绰绰，看不清楚。
“——朱迪？”
“啊？——我在！”
是个冒失的新人呢，小姐心里这样想。
“您，您有什么吩咐？”
“……扶我下来，我要去阁楼看书。”
“那早餐呢？”
“让毕罗娜从小厨房端过去。”
只是刚刚十四周岁的**，语言中却流露出不容置疑的上位者气质，这就是贵族吗？茱蒂丝感觉自己又学到了东西。
她不着痕迹地扶正头上系的并不紧的束带，嘴角勾起一个可爱的弧度。
“话说……”
“诶诶，怎么了小姐？”
“我父亲那边……现在怎么样？”
完蛋哦，茱蒂丝怎么会知道波洛公爵在领地上过的如何，她只是个首都的小骑警。
“呃……我并不从公爵那里来哦，只是遵从了公爵的命令。”
“哦。”小姐闷闷地哼了声，没有接着搭话。
她们缓缓走过一条条简洁雅致的步道，来到高斯庭风格的阁楼。
小姐昨晚吩咐毕罗娜的菜谱是第十一号，奶油杜蛎和富伦菇浓汤，不好也不坏。
所以小姐并没有对餐品有什么别样的期待，对于常年卧床的她来说，也没有什么早，午，晚餐的区别。
“把书递过来。”
“诶……哦，是这个。”茱蒂丝有些慌乱，但是勉强履行了女仆的职责。
是那本画册，铁石堡童话选，昨天小姐吩咐过茱蒂丝。
也许是从未接触过这些下里巴人的玩意，小姐最近对这些东西很有兴趣。
小孩子的兴趣，其兴也勃焉，小姐觉得自己快要爱上这些看上去粗陋，但是其中很多趣味的故事了。
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猛地失去了那个黑发怪物的钳制，她现在心里有些别扭。
“算了，你给我念。”
“好的小姐。”
茱蒂丝不敢怠慢，她努力压抑自己的奇怪口音，尽量用首都的官话，开口。
“从前，有一名公主，她的长发比丝绸还要柔顺，她的眼睛比宝石还要明亮。”
“她的国家并不强大，相反，只是个在大国夹缝中生存的小国。”
“因为这样，她的父母无法决定珍宝的命运，早早便确定了婚约，对象是附近强国的王子。”
“所有人都满意这件婚事，只有公主自己，和她的骑士。”
“她的骑士英武非常，赢过一百次比武，胜过十场战役。”
“但是无人知道，他其实爱着自己的主君，无法得到回应。”
“恼怒于公主的忧伤，他向巫师请求，改变公主的命运，免于与王子结合。”
“巫师在颔首：我将得到你的荣誉，因为它十分耀眼。”
“骑士说：拿去！只要让我的主君开心。”
“他们缔结了交易，异国的王子失足落水，救回的时候已成痴呆。”
“强国的国王荒淫无道，他缔结婚约不为了自己的儿子，他缔结婚约为了自己，他对公主一见钟情。”
“公主的父母无能为力，他们的国家遭遇饥荒，他们需要强国的援助。”
“失去荣誉的骑士变成罪犯，公主的眼眸泪水不断。”
“为了抚平公主的泪泉，他向巫师请求，改变公主的命运，免于不自由的婚约。”
“巫师在微笑：我将得到你的身体，因为它十分英俊。”
“罪犯说：拿去！只要让我的主君自由。”
“他们缔结了交易，公主的父王卧薪尝胆，掀起兵士称霸诸国。”
“失去身体的罪犯变成怪物，放逐自己来到荒野。”
“公主已是世界的珍宝，又如何看得上丑陋的怪物？怪物的一生令诗人耻笑，编成故事四处传唱。”
“结束了，小姐。”
茱蒂丝有些感叹，将金属书签夹在书页之间。
“原来平民的童话也都是这么残酷的嘛。”小姐突然开口，说出的话像是小大人一样。
“平民的生活要更苦一点呀，小孩子也要工作，公主与王子的爱情故事是骗不到他们的啦。”
“茱蒂丝出身平民吗？”
“对，对啊，所以只能是最下层的女仆嘛。”
茱蒂丝干笑着，突然发现自己因为粗心露出马脚，现在她的后颈上的汗毛都快要竖起来了。
“这样，”小姐对什么事好像都没有探究的欲望，这也让茱蒂丝松了口气。
怪物啊……
小姐秀气的眉头纠结成一团，她幼小的脑瓜里，有些东西还尚未成型。
她的世界里，父亲守护国家，是好人；瓦基里娅不让自己出门，还逼迫自己学外语，是坏人。
——她有些改变自己的想法。
“小姐，现在是您吃饭的时间了。”
温和的女声响起，毕罗娜端着银制的餐盘走上楼梯。
“我知道了。”拉法蒂耶示意见习的小女仆将童话放回书车，将它推回书架附近——它挡住了毕罗娜的路，温室很小，勉强容纳三个人。
“毕罗娜，你的小腿是怎么回事？”
小姐随口问到。
女仆的制服中包括长裙，但是在没有下雨的盛夏季节，年轻的女孩子总会有些解决的方法。
毕罗娜穿着的裙子是瓦基里娅留下来的，那个女人似乎没有丝毫这方面的顾虑，裙摆短的可怕。
那双仅仅包裹着白色丝织品的长腿暴露在空气中，圆润的小腿肚附近，丝织品很明显的破了一个小洞，白皙的肌肤上有一块红痕，丝丝鲜血从破裂的毛细血管中倾泻。
“啊……磕到柜子了，小姐。”
金发的女仆完美地回答了小姐的问题，将硕大银盘中的菜品摆在小姐面前的圆桌上。
上面铺着的雪白纺织物微微凹陷，食物的香气随着雾气蔓延。
“小姐请慢用。”
真是疏离的语气，黑色的怪物都会喂我吃东西的。
小姐脑海中突然冒出了这样的想法。但是她并没有往下深究，啜了一口浓汤，含在嘴中品味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