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罗娜收拾好杯盘碗碟，将这些不轻的金属制品原样放回厨房。
在这远离居住区的地方，有一整个直属于毕罗娜督察的骑警中队待命。
他们负责整个宅邸的正常运转，同时保持拉法蒂耶•冯•波洛小姐的每日菜谱——为了原样复刻瓦基里娅留下的餐单，他们花了一大笔钱。
虽然波洛公爵不在首都，留在这里的只是个半死的小女儿，但是贵族的尊严是不容亵渎的。
他们虽然名义上在履行A16-1方案，为另一支部队的斩首行动收尾，但是另一种意义上，整个毕罗娜中队变成了波洛小姐的专属管家团。
“那只恶魔的情况怎么样了？”
毕罗娜蹙着眉，开口。
“很糟。”一头海藻样乱发的下属开口。
“我是说我们这边的情况，祂正在尝试第二十七次逃脱。”
“……还好。”毕罗娜解开围裙，松开束带，金色的长发披散，像是安迭洒下的阳光。
“至少撑到了我回来，做的不错。”
“说起来，这种照顾贵族小姐的杂事，为什么会由我们来干啊。”
另一个下属开口，他已经五十多个小时没有睡眠了，现在黑眼圈粉饰得好像鬼魅。
“切，难不成你想让我们的兄弟部队去干？”
想到那群黑衣人，黑眼圈男后怕似的噤声。
“好了，守在这里，等我回来。”
金发督察佩戴上全套银饰，经过保养的金属在昏暗的灯光下依然闪耀。装有各种施术材料的皮包背在身上，她踏入了那扇被中队成员层层把守的门。
一片寂静。
这里大概曾经作为客卧被使用，但是很久没有住人了，防尘套上落满了灰尘。
讲究的贵族是不会让自己的宅邸存在这样不体面的装潢的，特别是家中住有直系成员的时候。
波洛家族的情况不妙，她是知道的。但是放任家族成员身边混进这样一个危险分子，在加上那些若有若无的“传言”。督察不禁开始怀疑起波洛家族对皇帝陛下的忠诚。
房间没有开灯，但是正中央那片黑暗格外显眼。
因为它不是静止的，祂正在混乱无序，但是极有目的性地向外延伸。
“תן לי לצאת! אתה לא יכול לשאת את הכעס של אדוני”
（放我出去！你们绝无可能承担我主的怒火！）
“听得懂铁石语吗？”金发督察抽出银制细剑。
“或许我们可以谈谈。”
黑暗无序涌动，毕罗娜曾经下过命令，故而祂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恶魔是稀有生物，换作任何一名骑警都会这么干。
但是毕罗娜发现，事情不是这么简单。她很强，但是她也无法对祂造成伤害。
他们能限制住恶魔，但无法杀死祂。
黑暗变换各种尖锐的形状，渲染着各种常人难以想象的图案。
“אמרתי! אלה חסרי תועלת——”
（我说过！这些没用——）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但是你也并不是无懈可击。”
非人类的傲慢，毕罗娜习以为常，这只是她工作中的一个小插曲。
人类无法伤害的东西有很多，多到难以想象。但是并非不能限制——他们足以将异常隔绝在理性之外。
这也是毕罗娜所属中队的任务。
她扭动银饰，白银融化，并不灼热的液态金属流过身躯，汇集在小腹处，形成一道复杂，令人心烦意乱的符文。
“我所驱使我能看到的。”
“我所驱使我能触摸的。”
“意志，性灵，以太。”
“我即白银的主，三一为我奉行。”
名为“白银之卵”的术式开始运行，通过对重金属的深层次解析，这些单质就能平息邪魔的金属得到了更加有效，且强大的运用。
数道人类无法看清身形的锁链从虚空射向黑暗，将其牢牢捆缚。黑暗开始沸腾，空气中传来婴儿啼哭的响声，墙壁潮湿，乳汁一样的液体渗入地板，紫红色的苔癣以超越生物学的速度生长蔓延。
黑暗缩小，轻轻颤动着，像是逐渐熄灭的，失去新柴的火焰。
“巴塞洛谬大学的那群学者应该会很感兴趣……”
毕罗娜喃喃自语，恶魔学与中古不同，缺乏实验材料后，这门学科不复往昔的辉煌。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为中队提供丰裕的额外资金，这些学者还是做得到的。
第二十七次逃脱同样被毕罗娜下属的大型术式器械阻拦，恶魔的气息已经到了及其萎靡的程度。
更何况是被对恶魔术式直球爆锤，现在的黑暗毫无反击之力。
现在不是恶魔的时代，术式，炼金，还有伟大而永恒的蒸汽与电，人类的智慧被开启，上帝之城降临人间，永续的福音直到世界终结。
“。”
毕罗娜转身，出门，拖泥带水。
她那雪白的胳臂上，冒出几粒细密的青灰色鳞片，收拢又张开。
“——该死！”她狠狠地锤向门框，一阵灰尘落下，毕罗娜呛得直咳嗽。
这些鳞片很快就消失了，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
“מדוע אדוני לא בא להציל אותי……”
（我主，救救我……）
黑暗缩成一团，发出低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