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
补服少女不耐烦地转过身去，看向满脸堆笑的圆胖中年人。
这人姓徐，是金陵贩盐的官商之一，老早之前便投效在少女祖父之下，也算是老部下了。
“您身邊的這位小姐，可否與我們介紹一下。”
徐胖察言观色，这位短发的小姐明里暗里都似乎压这少女使官一头，用的语气格外尊敬，像是面对天潢贵胄一般。
“嘖，這是個青樓的紅倌兒，我買出來解悶的。”
补服少女随口道。
“……使官大人莫要說笑，這小姐的舉止言行，哪兒能是從那種阿臟地方出來的——”
徐胖脸上的油汗刷啦啦地往下流，这种玩笑小祖宗开的起，他可开不起。相反，要是这神秘少女怪罪下来，这还得算是他的罪过。
“……就是個來蹭吃蹭喝的，到了鐵石堡首都便不要管她，做好你們的事罷。”
补服少女无可奈何，她干脆坐在黎雅的身边，开始和她抢包子吃。
“诶？你会说铁石语吗？”黎雅摸摸补服少女光滑柔顺的头发，笑眯眯地回头，看向徐胖。
“会……会的。我大概还能说上几句。”
“那就好。”黎雅微笑得体大方，看着面前谨小慎微的盐商。
“跟你们这些人提一嘴，下车之后若是有空闲时间的话，可以跟着我。”
“相聚就是缘分，这次带你们发财。”
“发财”两个词她用了唐话，吐字清晰，保证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到。
“……若是得闲，一定到，一定到。”
徐胖有些顾虑，他飞快的瞥了一眼使官，心中盘算开始转动。
虽说这美人儿和使官看上去就同气连枝，甚至地位要再高上那么几分。但是贸然下注，绝不是一个商贾的本分。
——她俩看上去关系不怎么好的样子？
他否认了这一点，在场的人都能看出，相互开得起玩笑，使官和她就算不是闺中密友，也是相互熟识。
面对这些贵族少女们的小情调小矛盾，徐胖自知是不能插手的。
他躬身，然后退回他的位置。
没一会儿，第一车厢的商人就都知道了这个消息。声音大了许多，然后又变小了，最后归于寂静。
“真是人心险恶。”补服少女用铁石语发言。
“喂喂，这可是愿打愿挨哦。”
“这是蓄意诈骗。”
“利润丰厚～”
……
拉法蒂耶小姐酒足饭饱。
这已经是那个坏女人消失的第三天了，小姐本人暂时感觉愉快。
新来的两名女仆，一位冒冒失失，但是还算无害；另一位无法质疑她的工作素养，但毫无疑问地存在问题——
拉法蒂耶能分辨虚伪与真诚，或者说，足够显贵的掌权者，终究都会接触到这方面的知识。
虽然她根本算不上波洛家族排行前列的继承人，但是早在她更小的时候，波洛公爵便已经言传身教地教了她不少东西。
“小姐，我们今天的日程是——”
“拿过来，我要自己看。”
小姐从毕罗娜的手中抽出那本用于记载贵族事务的小册子。
作为波洛的拉法蒂耶，已经算得上是真正掌握权力的人。虽然还小，但是如果公爵本人没有从西里西亚发表什么诛心的言论，那么她就是波洛意志在首都的代言人。
“送行宴会，是什么？”
带有淡淡香气的纸上写着漂亮的铁石语，小姐抬起头。
“是这样的，我们国家派往爱弥儿的使节团即将出发，这是诸多活动之一。作为波洛的话事人，您只需要出席就可以。”
“我明白了。”
拉法蒂耶按动太阳穴，她还过于幼小。猛地离开家族和亲人，很多事情都需要独立去思考的她，负担过重。
“是，小姐。”
门轴流畅地转动，毕罗娜离开了小姐的书房，准备开始部署上午的工作。
很难想象这么多复杂，繁重，还毫无意义的工作，那个怪物是怎么一个人独立完成的。
整个中队满负荷运行才能做好的，一流贵族迎来送往的工作，在此之前仅仅出自一人的手笔。
用短期雇佣的一些空头合同作为掩饰，没有人发现这足以令人感到惊骇的事实。
“呼……”
毕罗娜有些疲倦，她本身还算擅长调节工作与生活之间的关系。但是大队长这次给予她的任务，则完全打乱了这一点。
“长官，我们现在正在讨论分工的问题——”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厨房，毕罗娜恍然未觉，眼前是那个头发像海藻一样的下属。
海藻头补充。
“我们认为接待东方使团可能不需要多少人手，但是想干这个任务的人数也最多，您怎么看？”
海藻头抱着手里的文件，一脸过劳死的样子。
她叫帕蕾蒂，毕罗娜中队的书记官，一人之下的人物，职责丰富，工作繁重。
“那就让他们自己选择，自己竞争。”毕罗娜开了个玩笑。“难道震旦人长的就那么好看？从来没见过他们这么积极。”
“不是震旦人好看，是丝绸与黄金——为了钱吗，不寒颤。”
海藻头书记官与毕罗娜共事多年，一点小玩笑还是开的起的。
“那我们剩下这些老人，专心负责朝见的事就可以了。”
“无意见。”
“大队长不走闲棋，我觉得这次的朝见可能有些古怪。”
“但是这事与我们的距离有些远。”帕蕾蒂将脖颈上的领带稍稍松开，露出的锁骨上挂着几滴汗水——集中式的大厨房温度很高。
骑警队的制服是暗淡的蓝色，搭配领带并不算是什么时尚的选择，但公务员的要求向来背离人心，故而也没人在这里发牢骚。
“公务员只用做好自己的工作。”
“我也明白是这样，但——”
“那次案子不是你的错，你为它承担了不少，那些不是你该去承担的。”
书记官温柔纤长的手指划过毕罗娜的小臂，那里无数次冒出青灰色的鳞片，然后又无数次消失。
“也许吧……我只求无愧于心。”毕罗娜还没换下女仆的打扮，此时这么说感觉有些滑稽，但书记官没有笑出来。
“那就让我们来商量一下朝见的具体细节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