舰桥的舷窗外看不到星星，只有深不见底的漆黑，如果不是墙壁内有着灯光，恐怕下一秒就会深陷其中。
“没想到欧石兰竟然成了黑野的代理人......上次在列车上突然消失，然后又这样莫名其妙的出现，我稍微有些意外。”，哈桑把文件夹平摊在桌子上，推到了比安卡和千子面前
“重点并不在于这里，而是我们应该如何进攻......因为在马德里坡港的事，黑野已经察觉到了我们的行动。”，希尔达略微皱了皱眉
“根据一小时前的卫星扫描报告，黑野正在准备转移设备，我们需要秘密潜入。”，比安卡迅速提出了方案，速度快到连一旁的千子都有些惊异
“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的话，我稍后召开理事会投票。”，哈桑看了下希尔达和尼科拉的反应，迅速安排赛利卡发出通知
“比安卡”
“怎么了？”，走在前面的她转过头去看向千子
“你已经想好了所有的可能性吗？包括灰鸦指挥官介入的可能性。”
“没有。”，回答的非常利落
“即使行动会失败你也要这么做吗？上次就是因为.......”
比安卡无言，嘴角勾勒出一个无力的笑
“这是我们第几次在理性和感性的角度上争执了？”
“已经数不清了....而每一次你都会让我改观......但我还是要问出口——”
“那个人现在真的可以信任吗？”
比安卡沉默了
“虽然我并不了解你们之间发生了多少事，但是从单纯理智的角度来看，他的行为无法被预测，事态很可能会向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即使如此你也要这么做吗？”
“责任由我来承担。”
“你.....还是没有习惯离别。”
“你知道我永远都没法习惯。”
千子和比安卡相视一笑，眼神中闪过一刹那的会心
我面对着身下的万丈深空，将双臂搭在栏杆上，背对着吹来的风，沉默着。
看着掌心被留下的便签纸，我慢慢将其捏皱，攒成了团。
信任是用长久的付出积累而来，但只要一次背叛就可以使其土崩瓦解
比安卡没有对我拉开弓弦，这不一定是信任，而是她容忍了我。
而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再去回应别人的期待了，准确点说，是我已经没有了这么做的勇气。
我怕了。
不知道是因为没有了帕弥什或者抗体当底气，还是因为我自己打心底里变得窝囊了。
不知道是否要行动起来，因为根本没有做选择。
[那血清也腐蚀你了吗？指挥官]
兜里的那管液体随着步行时的摇晃不断震荡，把我的心里搅得一团乱。
索性坐在了公园的一张长石凳上，背对着人群，拿出了那支注射器
“哗啦。”，似乎是纸张落在地上一样的声音
我转头看去，是一只风筝，骨架的接合处好像是断开了。
“叔叔，你哭了？”，蹲在地上修风筝的小孩子抬头看向了我
“我哭了吗？”
“你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哭了。”
“你还会修这个啊？”，我岔开话题问道
“嗯，我爷爷教我的，自己弄坏的，自己修好。”，那孩子把骨架接上之后，便又收起风筝线，向空旷的天空跑去了......
夜幕之下的城市废墟暗藏着几分肃杀，清理部队的车辆在较远的郊外停下，所有战斗人员步行入城，以免打草惊蛇
“我已经对空降仓作出了最大程度的升级优化，从近地轨道突破大气层着陆的时间缩减到最低，大概可以在被防空设备察觉之前出奇制胜。”，阿西莫夫看着躺在舱内的比安卡，然后拉下了遮蔽罩
“祝好运。”
“托你吉言。”，比安卡敲了敲舱门的内壁
“启动光学迷彩。”，千子率领的地面部队一时间变得透明，隐秘在阴暗的角落之中，继续向着生产工厂推进。
片刻后，机库内的气阀也应声解锁，空降仓立刻顺着轨道滑下，投向地球
“注意打开扰流板”，阿西莫夫的语音在舱内回响，比安卡点了一下屏幕上的按钮，空降仓的尾部迅速脱出用一条钢缆连接的四叶型扇片
“辅助型构造体开始扫描环境！”，千子在距离工厂有一段距离的位置下达了命令
“副队长，发现多个热能反应！距离很近！”
“有多近！”
“就在不到.....轰！”，爆炸的巨响瞬间打断了那位队员的发言
“发生什么事了？！”，比安卡看着导航系统传来的等离子辐射反应，立刻调整航向，但已经太晚了
冲天的脉冲波瞬间波及到了空降仓，全部系统开始失灵，空降仓逐渐失速——
“哐！”
“呃.....！”，猛地甩甩头，想要让自己脱离意识海中的紊乱杂讯，比安卡拉下手动操纵杆，面前的盖板直接脱落，座位外的楼壁进入视线之中
她这才反应过来，空降仓撞进了一栋大楼的外壁里
座椅侧面夹层中的莱特宁被立刻拽出，比安卡射出一枚抓钩箭矢插进对面的墙壁里，拉出绳索，纵身一跃准备荡下
“咔啦！”，钩爪不争气的从混凝土墙壁上脱落，比安卡的右腿率先在半空中落地，膝关节的零件经受了一些损伤
“千子，收到了就快点回答！”
“我们被埋在地下的等离子手雷炸到.....有一部分战斗人员阵亡，但大多是受伤，工厂也毁了。”
“你的意思是....黑野玉石俱焚了....？”
“我觉得没有那么简单.....因为我查看了废墟，里面的生产线残骸很少，说明设备和原料在别的位置。”
千子话音刚落，多个黑野构造体就从四面八方向着千子的部队包围过去，多辆运输车的引擎声也从地面传递出震动
“是通向地面的地下隧道！”
“我来拦截车辆，你们抓紧时间突围，争取紧急维修的机会！”，比安卡向空中花园发送了第二轮进攻信号，一批轨道空降部队从空中花园投放了下来
涌动着雷光的箭矢从高架桥上下落，扎进地面，拦截住运输车的去路
几个手持等离子冲锋枪的敌人从车上下来，迅速对着比安卡的方向扫射，她立刻向后撤了几步
插在地上的箭矢被打碎，运输车继续前行，尚开着的后箱门里不断地传来枪弹，让比安卡难以下手
她打开鹰眼视觉，向车厢内部拉近了镜头——
“议长，车厢里有人质！”
“有查验身份吗？”，千子的声音在耳机里响起
“已获得的黑野数据库里无记录。”
“横看是人命，竖看是线索，先救下来再说！”，哈桑立刻下达了命令
比安卡迅速拉弓射击，利用钩索在高架桥的空隙之间飞荡，尽力追赶下方疾驰的货车
一阵破风声过后，坐在主驾驶位上的机器人被贯穿了胸膛，箭矢上的电流在金属地板上迅速传导，将车上的械卫全部麻痹，货车慢慢停在了一个交叉路段的正中央
比安卡在落地的瞬间踉跄了一下，拖着有些供电不畅的右腿一步步的走向被绑住的人质们
“吱——”，急剧的刹车声从后方尖啸着传来
“咚！”，一辆suv直接甩尾将比安卡从侧面撞飞了出去，她在将要摔下桥去的一瞬间死死地将左手的指节扣进了路面里
一台械卫从suv上下来，坐上关押人质的车辆，继续前进
“呃！”，制式刀砍在比安卡扒住桥面的手上，直接割开了外包的仿生血肉，循环液顺着胳膊向下流，打湿了她的衣袖
“真没想到我们还会再见面”，械卫的发声模块里传出欧石兰的声音
“欧石兰，你买通升格者不成.....就去做了黑野的傀儡！”
“那也比被贾米拉那个家伙羞辱要强得多！”，又是一刀砍在了比安卡的手上
“如果不是你们这群空中花园的家伙跑去闹事，贵族派早就可以达成目的了！”
“今天正好，新账旧账都一起算了吧！”
“这是我的台词！”，一发子弹直接从械卫的喉咙里突出，冷却液直接呈喷溅状流出
比安卡头顶的机械体失去重心倒了下去，接着，一支金属手臂拽住了她的胳膊
“看来正赶上精彩部分啊！”，我把比安卡拉了上来，随后站起身
比安卡仰起头，微微勾勒起嘴角
“你想通了？”
“没有。”
“？？？”
“别那么看我........”，我把她扶了起来，然后拆下地上械卫的手部零件做紧急修复
“你这腿怎么也伤到了？”
“我们没时间了........人质还...”
“放心，我联系了苏菲亚，阿迪莱的人已经在配合千子拦截了。”
“但那也......”
“你先让我把话讲完。”，我一边操作一边说道
“在我离开后，我一直很愧疚，因为我没法给你们想要的幸福，这也许是个错误......”
“但我每一次都必须选择犯错，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知道哪一个错误更值得去犯”
“那结果呢？”
“没有结果。我经常会用新的错误来回避上一个错误，既然这些问题都无法回避.....何必让悔恨埋葬我的人生呢？”
“关键时刻掉链子是因为一直在找各种动机，但其实我压根就不需要这玩意.......”
“为了我眼中的人，无论孰对孰错，奋不顾身就是了。”
比安卡无言，只是用食指轻抵我的嘴唇，轻轻地靠近了我的耳畔
“.....我想和您说的话还有好多.........但现在似乎有些不合时宜。”
“我可不像指挥官阁下一样愣头青，这么快就白给了。”
“哐！”，车辆撞击桥沿护栏的声音传到了下方激战的众人耳中
“那辆装着人质的车子正往桥底下冲，想些办法啊！”，常羽直接拔腿跑向估计的坠落地点，就算他的拳力极大能接下这一击，恐怕脊柱也是要被车压断
“金苹果系统......启动！”，苏菲亚立刻准备医疗支持
“来不及了.....！”，千子的瞳孔骤然收缩
“无形之形.....！”，常羽腿一蹬地立刻刹住，压低重心，手上的拳套开始变形
“咔嚓，噔！”
车子在距离常羽老远的一段高度停了下来，悬在半空中，一晃一晃的
“愣着干嘛，把人救下来！”，我死命拽着抓钩枪的绳索，一点点和比安卡把车稳放下去
“漂亮！”，苏菲亚立刻用机械臂抓住了人质将其从车上带下
“赶紧走赶紧走！喂，你们几个快来帮忙！”，常羽招呼了几个人打掩护
“这就是那个人的力量吗.......”，千子一刀砍倒了面前的敌人，看着桥上的两人，有些发愣，但箭矢刺穿的雷光又让其专注在了战斗上
“现在可不是分心的时候啊。”
“你还真是........没法子。”，千子又提起了手里的武器
“欧石兰呢？没看见他”，比安卡扫视了下方战场的车辆
“无所谓，我会出手。”，我掏出了引爆器，扣下扳机——
“砰！”，不远处的一座桥面应声炸开
“该死的，赶紧把这堆垃圾挪开！”，车上的碎石被搬开之后，欧石兰在几个人的搀扶之下从里面爬了出来
“欧石兰！”，我大喝一声，将手里的电棍启动，一步步走近那堆碎水泥板
“没那么容易——！”，等离子束和欧石兰歇斯底里的喊叫一同从废墟里冲出
我和比安卡立刻找掩体，躲到了高架桥的一根支柱后面
“这里撑不了多久，我数三个数丢震撼弹.......”
在我刚掏出手雷的那一刻，黑色的影子从侧面砍来——
“指挥官！”，比安卡立刻抽弓挡下这一刀，并抬腿将其踹开
“又是你啊？！”，我看着带面罩，手持太刀的黑色构造体吐槽道
对方并没有给我机会，立刻提刀径直冲了过来
“刀柄做了绝缘.......？想的挺周到。”，我直接挡下这一击，可惜电流没有传导成功
“咻！”，比安卡立刻射击，让对方的身体产生硬直
我抬起电棍直接冲她的供能模块刺去，供电大概会失灵一阵子
“虽然不会死人，但还是会挺疼的。”，我一棍向她的脸上抽去，然后抬起左手直接将其抡飞出几米开外
面罩落到了地上，那构造体在倒地片刻后又慢慢爬了起来
严肃的神情.....红色的瞳孔.....披散的内侧红发.......
“搞什么......？！”，我蒙了
“露西亚？！”，比安卡也吃了一惊
“不不不.......不可能是她......这个意识海编号.......这个机体........”，我颤抖着检索她的意识海信息——
是红莲。
“指挥官，快躲开！”，比安卡的射击被对方刀刀弹开，待我回过神来，制式刀的刀尖已经撞在我躯干的防弹插板上
“我靠....”，后退几步，看着护甲上狭长的缺口，我立刻一个侧滚翻躲开了下一次横劈，然后架起电棍挡下派生的斩击
“指挥官，这可能是黑野的把戏，不要被骗了！”，比安卡进入超频状态，拉满弓弦——
雷光呼啸着命中了“露西亚”，将她推飞出去，撞在了石柱上
“去追欧石兰！这里我来解决！”，我站起身来，后背挡住了比安卡的射击轨迹
“可是！”
“快去！”
比安卡一咬牙，转身立刻蹬地起跑，向着欧石兰逃跑的方向追去
“在开打前，我问你个事儿.......”，左眼的视野逐渐变得血红了，身前的人动作清晰可见
“你是不是露西亚？”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站起身，如同傀儡一般抬起制式刀
“你倒是说话啊——！”，我怒吼着向她冲去，连着打下几棍，成功打破对方的防御
“露西亚”一个后撤步，压低身子，立刻向我发起高速突击，不一会，刀刃就如同从四面八方砍来
这招是红莲的拿手好戏，但我已经知道破解的方法了。
我尽力挡下致命的砍劈，然后在电棍上传导帕弥什来扰乱她的行动
逆元装置上闪动着高频率的警报信号，时候到了
我直接抓住她脱力的瞬间把太刀缴械，然后连接她的意识海，将其下线。
看着臂弯里停机的少女，我有些怀疑自己为什么没下死手。
“你已经输了，收手吧。”，比安卡浑身泛着电流，来到了欧石兰的身后
此刻，她的身后净是负伤倒地的黑野员工
欧石兰仍不死心，转身拔出了一支束能手枪瞄向比安卡——
她立刻将一块水泥板踢向欧石兰，趁着对方被砸中的空档立刻拉弓将那支手枪刺穿
“咔”，是手枪击锤被扳动的声音
“呵......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欧石兰长叹一口气
“我不会再杀人了。”，我缓缓抬起左手，慢慢张开五指，一颗颗子弹从手心滴滴答答的掉在了地上
比安卡欣慰的笑了，如同放下了某种重担一样。
“所以......欧石兰被阿迪莱的人带走了？”，哈桑尴尬地看看一边绷着脸的尼科拉
“这是他们的决定，我无权和贾米拉小姐较劲。”
“只好以后再谈了...幸好我们还得到了一些保存完好的设备和武器.....总而言之，比安卡，这次的行动你完成的不错。接下来的时间就好好休息吧。”，哈桑匆匆挂了电话。
“要我陪你回空花一趟吗？”
“不了，报告还是给我来写吧，你不是还有事吗？”，千子慢步走到我面前，伸出手来
“你打得很不错。”
“你也一样。”，我回握过去，摇了摇她的手
“比安卡就请你多多照顾了。”
“这是我要说的话。”，千子松开了我的手
伴随着空中花园的最后一架运输机升空，战场上终于没有了任何人
我摘下防毒面具，转过头来，对着比安卡笑了笑
“指挥官......你的眼睛怎么？！”
“你觉得......血清腐蚀我了吗？”，我拿出一支普通血清给自己注射上，左眼的视野逐渐恢复正常，彩色逐渐回归
“没有。”
风波暂时告一段落，但黑野苦川仍然躲在何处……等着给我们找点麻烦。
但他们忘了还有人在盯着这一切。
抓捕欧石兰不过是个开头
我占线了15号城市的全频率视讯广播。
此刻，这个城市的每一个人，都在注视着自己手中的屏幕。
“一直以来，帕弥什肆虐着这个星球，现在连黑野也要来凑热闹了……”
“但是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一定会将他们绳之以法。”
“全城的人们，你们不该活在恐惧之下了。”
“在你们可以过上安生的日子之前，我发誓——”
“会一直为你们而战。”
我推开公寓门，柔和的灯光一时间竟有些晃到了眼睛
整洁的房间，热腾腾的饭菜，一点也不烫，真好。
“指挥官阁下，欢迎回来。”
“真好啊，大团圆结局，我没杀任何人，说实话你都可以说我在向你学习了..........”
“但说不定我是最后一次按照你的方法办事儿了......这方法真的搞得我有点不爽。”，我拿起汽水喝了一口
“我的方法？”
“是啊，你那关于‘道德与法治’的修辞。”
“哈哈哈哈哈哈........”，比安卡忍俊不禁的大笑了出来
“你在嘲笑我吗？听起来真不让人舒服，大概因为是第一次吧。”
“不好意思，指挥官阁下，我们都一起共事多久了.......你以为在你的耳濡目染下....我在意的还是这些细枝末节？”
“而且......我作为清理部队队长，不也每日私闯民宅去抓人吗？你觉得....这合情合理吗？”
“那你为什么老是拿这事挤兑我？为了让我回头？”
“指挥官阁下......我并不想要一个完美的神，而是一个能全力以赴，奋不顾身，只要见切发车就可以帮我变得更好的人。”
“所以你不介意我没能达成你的期望？我看今天你挺高兴的。”
“这世界上的英雄已经够多了，指挥官，或许有那么一两个法外者也无妨。”
“而且.....我希望我们的关系是平等的，不应该是一方唯命是从，这不是伴侣该有的样子。”，比安卡伸出手去，轻轻的托住了我的脸颊，但又放了下去
“但我会拿出对待信仰般的忠诚陪伴在您左右。”
“都这时候了还不坦率一点？”，我直接把住比安卡的后颈，猛地一用力——
比安卡脸颊俏红，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有些干涩的嘴唇已经贴了上来
她停止了挣扎，怔怔地看着已闭上双眼、仿佛享受着的他，也闭上了眼，加深了这个吻.....
“我听说......指挥官已经有了丽芙和露西亚......还真是想和我在审讯室里聊一聊呢。”
“人时常为了逃避一个错误而去犯另外一个错误，和你去喝茶倒也是不错的选择~”
“唔！”，这次是比安卡主动贴了上来........我属实吓了一跳，平常端庄的她也会如此冲动
只是......她的吻中为什么会有酒精的味道......？
“指挥官阁下......接下来的时间，就让我见切发车吧。”，我被一阵突然的柔软裹挟了起来，也没心思去看桌子上的那瓶“饮料”了........
圣者在此献上祈祷—— 即使神会永远沉默，有你在聆听，便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