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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和跳到了对面的楼上,黑暗中那个渺小的影子好像踉跄了几步,不过没有摔倒,并且非常结实的站在了楼的对面。她开始四处张望,好像是为了寻找什么可以固定的东西。
很快她就看到了一个从这里看不清的物体。把绳子栓到了它的上边,并且还拴在自己腰上一部分。她的头转向这边,双手挥动跳跃着。队长也冲她挥手表示收到了消息。
情成这个时候从下面爬了上来,我依旧去拉她,这一次我用了双手,确定了她没有其他什么借力点。她笑着伸出了一只手,然后我能感觉到一种重量压在了我的手臂上。没有去拉另一个手臂,尽全力的把她拉上来。
“那么情成你先过去,保证那一边有人拉着,能够应对突发的状况。”
这个时候队长站在了我的背后,指着绳子。
“白石也可以吧。”
这句话让我有点不太满意,因为我不想成为拖后腿的那个。
“好吧,那就白石吧。”
我有点怀疑的看着队长,情成已经站起来,她的声音从我头上传过来。
“我还以为你会说些什么。”
“没那么回事,不过我希望,你能把我们当成同伴。我们真正需要你的时候,你可以伸出援手。”
“我觉得你可以。有一点机遇的话,你活下来应该没问题。不过还是要小心一点才好。”
“我会努力让我们全部人都活下来的。”
情成又轻轻地笑着。不知道在笑什么,但里面嘲讽的意味很浓厚。
“你是最后和野雄一起过来对吧,如果可以,最好能用荡绳的方式回收绳子,兴许还有用。”
“我会做的。”
队长点了下头后,就开始爬绳子,是一种专业的引渡爬法。全身趴在绳子上,然后双手向前拉,脚向后蹬,不过这种爬法很慢。
“马上就要结束了。小心一点,再小心一点就好,在这之后我们就可以回家了…只要再走过那条线,一切就会结束。只有一点点的人才能活下来。在来下一次,如果没有英雄出场的话…我其实一点也不想站在中心的。可不这样的话野雄就会出事。”
她的口中的声音越来越小,听到出事后面我就听不清了。在队长爬完之后她走向栓绳子的地方。
“我们一起荡过去吧,害怕就抱紧我。”
“很丢脸的,那样会。”
“没什么可丢脸的。”
她抱住我的身体,把绳子拴在了我的腰上。丢不丢脸都是这样了,反正我自己也没有勇气跨过这个沟壑。
“闭上眼睛,很快就好,不会痛的。”
“你在讲什么荤段子啊?”
“没什么关系了,除了我们两个又没有别人,别叫太大声,可能对面楼上就没有原肠动物,别吸引了它们了。”
“好吧,你数三二一,让我有点心理准备。”
我和她因为身高的差距,绑在一起的动作很不自然也不舒服,但我这么近的距离,我可以听到她平稳的呼吸声。这也让我舒缓一些。
“三,二,一,跳。”
失重感和恐惧让我差一点叫出声,我咬住了牙,感觉着自己的身体快速的下落,然后一种相反的力道拉倒了我的腰上。我感觉到我腹部发痛,接着面前的黑块就离我们越来越近。我没有撞到墙上,情成在最后用着极度轻盈的卸力,把我们和墙面隔开。
“感觉怎么样?”
“我绝对不想来第二次了情成。”
“应该不会有第二次了。”
我们爬到了楼上,但也没有时间休息。开始探索这个楼层的楼梯,情成被要求打头阵,而我也跟在她的身后。她依旧看上去很轻松,运气也很好,原肠动物好像都被吸引到了那一边。我们趁机离开了这座楼。
没有带上绳子,因为它确实太重了。我们都放轻脚步,害怕再一次的被那样合围。因为光线实在是太差,我们开始走大路。我们需要更宽广的视野,更好的发现对手。
本来越往里面走,枪声应该越大才对,但并没有这种变化。这让我的心再次提起。和旁边的几个人对了一下眼神,除去情成好像都想到了那个恐怖的事情。而她可能是因为不在乎吧。
我们开始有些害怕到达第二道防线,万一它真的没有守住的话…
可这样我们还是要继续向前。直到我们确认到这个事实为止。
“大家…都想到了吧。”
队长像是口中苦涩的难以说出话来一样,咽了四五次口水才把这几个字吐出来。
“啊。”
江口开始应声,意味着他已经有了一点心理的准备。不过看来那个准备远远不够。当我们真的走到那的时候,我们还是愣住了。
他并不是有多么惨烈,我们走过的每一个地区都是地狱一般。因为人数原肠动物和人类的尸体堆积如山也不现实,它是完全空的。
就和我们走过的废楼区一样,那里全都是空得,没有人,只有血迹证明着有人曾经站在这里。
真正的死亡。
连尸体也消失的死亡。
一种无名的恐惧压在了我的心头,这不是那种我知道他是很可怕的简单的恐惧,而是一种我不知道他是什么的那种恐惧。很本质的未知的恐惧。
“喂。”
远方传来人的声音,打破了我们之中的寂静。向声音的方向看去,一张看上去很狼狈的脸,正在望着这边。好像是在叫我们过去。
“走。”
跟着队长的命令,我们开始移动。跨过几个水沟,再绕过几个楼,我们到达了,一个私人的宅院。
门口有一组民警在看门。我们跑了进去,他们就把大门关闭,并顶上了门栓。不下十组的民警已经聚集到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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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聚集的民警大约在十组以上,有很多落单的,失去了自己的起始者或促进者。他们的脸色都很难看,身上也非常的狼狈,沾满了泥泞,衣服破损。有些就连手枪都丢了,估计是用光了子弹。起始者们近战的武器也有很多损坏,卷刃的刀证明着她们经历过战斗。
再仔细看,他们的脸色,好像不只是难看,而是透露着绝望。不是开战前,我堂演讲时,大家表露的那种绝望,那时候他们的眼神,比起现在都能用闪着光芒来形容。他们现在的绝望里,没有任何其他复杂的感情,就是心如死灰。
我旁边的情成发出一声冷笑,然后回头看了我一眼,摇起头,就像在说着我干吗要来这里。
“你们聚集在这里,是为了反攻第二道阵地吗?”
队长和没看见他们眼睛一样的问出问题。我们小队的目光一下就聚焦到了他的身上,不仅仅是我们小队,这里所有人的眼睛,都开始向着他所在的地方移动。那些灰色的瞳孔们,毫无反应的平移着,直到都与他形成一道连接。
“没有。我们没有这么想,我们都是小队里最后少数的幸存者,我们没办法继续战斗了。子弹几乎耗尽,体力也是。我们根本没有能力夺回那一道防线。”
其中一个人回答着,他的话里没有语气,机械般的发出音调。
“我觉得可以,即使现在我们子弹不多,也可以让精锐的起始者和促进者,组成小队,进行集中型的突破。原肠动物就是再聪明也不知道如何销毁补给,补充完弹药后,可以在防线中撕开一道口子,掩护着其他人去补给。即使不能重组防线,也能继续战斗。”
“你在说什么啊?集中弹药?你让其他人怎么办,等死吗?要是他们突破不了怎么办,更何况谁去呢,谁愿意继续战斗?我真的是受不了这个地方了。”
这个人就有些歇斯底里,喊完之后他低下头,双手捂在脸上,身体抖动着发出抽泣的声音。因为害怕而抽泣,他失去了所有的勇气,也丧失了作战能力。
其他人也再一次的低下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眼睛里也出现了不一样的变化。有些人依旧那样心如死灰,有些则变成了恐惧。整个环境的气氛,仿佛是什么已经忘掉了恐惧忽然降临到了面前,比刚才还要更加的压抑。
我开始喘气,明明我站在这里算是休息,可我的呼吸就没有平稳下来。我感觉我需要更多的空气,否则就会窒息在这里。怎么说呢,这里给我的感觉,比起外面还要可怕一点。可怕的自然不是在这里的人,而是这里人的精神。
情成又回望我一眼,嘴巴微微张开,要说什么,可却被队长打断。
“我们可以,虽然我不会自称精锐,也不一定排名比你们搞。可是我觉得我和我的小队,可以做到。”
没有人出声,周围死一样的寂静。本来应该很嘈杂的,即使这里不是战场,也是战场的周围,不应该这样的安静。这种静谧给人的不会是安心,而是更多的恐怖。
也许是为了配合寂静,情成叹出了一口没有声音的气,又开始摇头。她这次的意思,是在说队长做的完全就是无用功。可以看出她很失望,不知道是对队长,还是对周围的这些人。
“你们不会是想要把弹药集中到你们的身上,好让你们能够活得更久一点吧?”
坐在角落的一个人忽然蹦出这么一句话。他们重新看了过来,他们的眼神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变化,从原先的毫无感情变成了恐惧,但恐惧很快就转化成了一种具有攻击性的愤怒。那是食草动物,看着侵入自己地盘的更弱小动物的眼神。
我也看向队长,他依旧保持着原先的站姿站在那里,巍然不动的。可旁边的玉和有一些惊慌,手足无措的,身体在发抖,看来是被这样的情形吓到了。我没法看见队长的表情,是害怕,还是什么。
“我就不该给你们这群废物一点点期望。”
我对面他们的脸都变成了惊愕的状态,情成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笑。在他们反应过来后,他们的表情比原先更加的生气,甚至有一个人都站起来,张开嘴对这边大吼。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啊,你们不也一样,是抛弃队友才逃到这里的!”
队长前跨了一步,右手握成了拳头,玉和想要拉住他的手,却没有成功。接着队长继续的前进,每一步都走的十分有力,快速的同时又十分沉稳。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身上的衣服逐渐变成绿色,也变了样式。那个样式我似曾相识,我立刻就回忆起了我在哪里见过这种服装。那是07军服。我不理解为什么他的印象会合另一个国家军队的样子重合,但我的眼睛中,世界就是变成了这样。
那个人身边的起始者想要拔刀,但白色的影子闪现到了那个起始者的身前,右手顶住了刀柄。这个停顿让我看清了白色影子的真面目,是情成。
而这样,队长毫无障碍的走向那个人。他害怕地向后退了两步。但因为小腿的打颤和重心不稳跌坐在地上。队长继续的走到他的面前,接下来停住,没有做什么其他的动作。
“我说,我不该给你们这群废物一点点的期望。”
这一句话,整个营地的人都能够听到,并且很清晰。
在手腕这句话后,他的身体停顿了一会。接着又回头,往门的方向走。身体越过了我,他的嘴又开始发声。
“玉和,野雄,情成,三七,浴子。我们走,别让我失望。”
“哈哈哈哈。”
情成开始发出一种带有狂气的笑声。放开了起始者的剑柄,红色的眼睛转动回我的方向,银色的马尾飘动在空中,留下身后众人。玉和安心的长舒一口气,对着我微笑了一下,也开始追着队长的方向。
三七摇着头,对着这场闹剧表示无语。但嘴角也在上扬,原因我不理解,也许只有他自己知道。浴子没有反应一样,点一下头,接着跟上了三七的脚步。
我积累在胸口的压力消失,喘了两口气。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他的身影会合另一个国家的军人重叠。在我的脑海里,所有冲在最前线,无所畏惧,不畏牺牲,又英勇果敢的军人只有一个——
——中国人民解放军。
“虽然有些不同就是了。”
情成的银发飘过了我的身旁,我的双脚也开始一百八十度的转向。
“不过带着我走吧,因为爱国教育而产生的那一点点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