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眼，洛米尔便又回到了那个黑色的空间。只是这一次，他的面前不再是虚无，橘红色的火焰缭乱着他的视野，目所能及之处，枯骨化作薪柴，无形无质的業充斥着整个空间，让洛米尔的鼻腔里充斥着不详的气味。
忽然，火海被分为两半，那座洛米尔再熟悉不过的高背椅借着火光缓缓浮现，那道声音，还有洛米尔此前的记忆一同在他脑中回荡。
“你回来了。”
王。
“呵。”洛米尔轻笑一声，毫不避讳的用業给自己也造了把椅子出来，“上次看你是骷髅架子，看起来某些人的气还没消啊。那这次是什么？把上次的自己当柴火烧了？”
“希望你别误会。”很显然，王的思绪是没那么容易被洛米尔带跑偏的，“如果你也在这里呆上像我一样长的时间，你就会明白，愤怒——对于我们而言，实在是很多余，也很奢侈的情绪。”
洛米尔挠了挠头：“后半句话我理解，但前半句我不敢苟同。”他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在这种充满業、且什么都感觉不到的地方，你确定你还有时间观念？”
“当然。在我沉睡的时候，意识中也会闪过你的视角。”王想了想，似乎在思考用什么说法比较恰当：“就像是……做了一场名为‘洛米尔’的梦。”
“那就好办了。”洛米尔也不和他客气，直截了当道：“现在我被人摆了一道，作为所有魔物的祖宗，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当然，这话不止是说说，洛米尔本身也是抱着很大期待的。毕竟回顾前几次和王的交谈，虽然每次都很难说得上愉快，但也都能让他收获一些难以得知的消息。
“有。”王点了点头，“‘死灵耳语’，或者用你熟悉的方式称呼——古言，就是你要的办法。”
“你说什么？”洛米尔下意识直起了身：“什么死灵耳语，和古言又有什么关系？”
“在我说之前，得请你先看看这个。”
王的话语似乎夹杂着某种魔力，空间中的火焰随着他的音节跳动，破碎，最后在半空中重组为一副巨大的画：一望无垠的森林、森林中央一副仿佛要遮盖整个天空的巨大榕树、和它树冠底下，千千万万颗萤火。那些萤火闪烁着到达森林的每一处，为整片森林带来先祖和首领的旨意。
“死灵族的圣物，说起来共有两个。”未等洛米尔回过神来，王缓缓开口：“死灵耳语和祖树。”
祖树？又是一个新名词。洛米尔没有接话，等待着王给出进一步的解释。
“我还记得，那是我亲手种下的一颗小树苗，当时它还只有我小腿这么高。”王一字一句的说着。不知怎得，恍惚间洛米尔竟从其语气当中听出了一丝怀念。
他在怀念什么？是某件事？某个人？还是单纯的怀念……那段早已淹没在时间长河里的旧时光？
洛米尔不得而知，而王的叙述还在继续：“因为是我亲手栽种的，于是，死灵族的那帮老家伙们就一个个儿的，争着吵着要养活它。可是他们哪懂这些，若不是那位时时过来照料，当年的哪棵小树恐怕早都化成灰喽。”
“后来，那帮老家伙们就想了一个办法：虽然死灵族的灵力不适合用来养花花草草。但是等他们死后，躯体的养分总还是用上一用的。所以每一代族长都选择把自己埋在树苗下面。久而久之，当初的小树苗，就变成了如今的祖树。”
“等等……”洛米尔刺客忍不住打断道：“我听到的版本里，死灵族的先祖是沉入不归湖啊？”他之所以敢如此质疑，是因为沉入湖水中时，那种独属于死灵族的灵力仿佛唤醒他基因中的什么东西，使得洛米尔此刻无比确定，那个传说一定没错。
“你说的……也没错。”想象中的反驳并没有传来，王认真的点了点头，补充道：“榕树喜水，等它长大之后，死灵族的族长再也没法扒开它繁茂的树根，只好从它根系旁的这个湖泊潜回到那处坟冢。”
潜入？洛米尔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个字眼，此刻他的心情也不由得放松了不少。王的这句话，说明在这阴暗潮湿的地宫里，一定有通往外界的通路。
想到这里，洛米尔便回到了刚才的问题：“那么，古言和死灵耳语呢？”
“字面意思。有时间问我，不如问问你的那位老师。”讲完故事，王似乎也表现的兴致缺缺：“正如我给你展示的一般……死灵耳语，是传述先祖意志的钥匙。若论以往，死灵耳语可化身万千，随着祖树的状态越来越差，它的力量也日渐衰弱……现如今，最多也就是三个了。”
三个。洛米尔听着这个数量，有所明悟，王却不想等他了。他挥挥手，黑影下的容貌依旧晦暗不清：“我累了，你回去吧。”
话音落下，世界随之破碎，又重组。短暂的，与王交谈的记忆又一次如同轻烟般从洛米尔的脑中流失。诡异的抽离感不断冲击着洛米尔的意识，最终，只剩下某个简单的念头。
于是，在经过短暂的失神之后，洛米尔迅速整理起自己的感官：周边的空气依然浑浊，耳畔，似有似无的呼唤声逐渐清晰，并整理成两个熟悉的词：洛米尔、古言。他回头看去，两位朋友被火焰相隔，格雷身上的衣物还有几处烧焦的痕迹，想必是已经尝试过冲向他们这边，失败之后便只能焦急的呼喊。
火焰？
洛米尔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蓦然低头，这才发现那女孩又一次燃烧起来，点点萤火在她身旁飘散，让洛米尔莫名有些眼熟。
怎么办？洛米尔对自己发问。他自问没有莱芙莉雅那么强大的精神力，若论这方面造诣，安桉似乎都能压他一头。但眼下，一切都只能靠他自己。
嗡然一声，一层黑色的光膜再次覆盖在古言表面，先前洛米尔就是靠这招暂时压制了古言的异常。随后他划开手指，用自己的鲜血作墨，寥寥几笔下去，却在半空中绘制了一个繁复而诡异的符号。
洛米尔猛然把手按在古言额头，半空中的那个符号也随之飘落，穿过光膜，同样落在古言额间。
只见那符号落下的瞬间，一道似有似无的黑影出现在洛米尔身后，随即，他猛地向后一仰，两道身影重合，古言身上的火焰宛如被鲸吞一般，尽数吸入洛米尔口中。紧接着，大片大片的黑雾自洛米尔体表蒸腾开来，原本燥热无比的空气迅速冷却，连带着周围的地面都凝结出一层冰霜。
“感谢您，王。”此时，一直静静躺在地上的古言，睁开双眼，缓缓开口：“感谢您再一次拯救了您的子民。”
“她怎么了？”没了火焰阻隔，一旁的安桉与格雷也终于能到他们身边。
“我也不清楚。”洛米尔喘息着摇了摇头，看来刚才的施为，对他来讲也是种巨大的消耗：“看起来总不像是什么坏事。”
他说的正是古言身上的变化，就在二人交谈的这会功夫，小姑娘已经从地面上飘了起来，虽然不再燃烧，身上却依旧有点点荧光散落，看起来多了几份神圣的意味。
“王，我的时间不多。意识也很快会回归祖树。”古言一边说着，一边抬手虚按，灵力涌动，但见那祭坛中央的地面逐渐下沉，最终显现出一条黑暗的甬道来：“请让我为您带路，去您该去的地方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