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冒险家工会离开，一直到南边的城门，这条路上的人流与北边集市相比要少得多。
宽阔的大道上铺了一层雪被，两旁树木的叶子一夜之间落了大半，只剩光秃秃的枝干和几支倔强的黄叶仍在忍受着刺骨的寒风。
阳光刺破厚厚的云层，路边的店铺或工坊已经有人陆续走出，将挂在门口的木牌子翻转过来。
一场出人意料的雪看上去或多或少地影响到了人们的生活。
老铁匠搬着炉子走出店铺，将手中颇有分量的煅烧炉连带一系列器材拖到门前。
整个过程不到半分钟，老铁匠微微喘气，冰冷的空气顿时涌入肺中，令他双目骤亮。
“师傅，这大冷天的怎么不在店里面坐着，出来做什么？”
看着老铁匠倒腾了半天，体格壮实的学徒光着膀子，像尾巴一样跟在自家师傅后边，一脸不解。
“里边太热。”老铁匠抖了一把大胡子，满脸嫌弃地撇了学徒一眼，“你要是冷，就自己在里面呆着呗。”
说着，手上也开始忙活起来。
学徒挠头，无奈地钻回铺子里。
老铁匠丝毫没注意到徒弟已经回屋呆着了，目光炯炯地盯着面前赤红的精铁块。同样，他也没觉察到周围有人靠近。
“铛铛铛——”
火炉周围薄薄的雪层不知不觉中消融殆尽，露出青灰色的石砖地面。脚上只留有一只靴子的女孩挪着身子，环抱着双膝坐在裸露在外略带暖意的地面上。
女孩望着挥舞铁锤的老铁匠，坐姿和视线保持了足足二十多分钟。
阿尔全身隐没在白袍里，白面具加上大兜帽的组合将她的脸遮得严严实实。
之所以要隐藏自己，有少部分原因是前世的记忆，但这只占很小的一部分。唐尼很纵容她，但唯独有些事是唐尼无论如何都不允许的。
比如说练习剑术，或者是学习魔法。
这是一个剑与魔法的世界，而不知为何，这两项唐尼都不允许阿尔接触。
因此，阿尔只能偷着练，偷着学……
小心翼翼地绕过女孩，阿尔径直走到老铁匠面前。
轻抚自己的声带处，确定调整好声线后，阿尔压着嗓音向老铁匠问道：“伦达大师，我前些日子定做的东西完成了吗？”
她的声音明显低沉了许多，至少在外人听来第一印象是模糊的，不会一下子就辨认出那充满了少女活力的声线。
这种小小的伪音技巧，阿尔早在上辈子就熟练无比了。
闻声，老铁匠伦达却完全没有要抬头的意思，趁着落锤的空闲应道：“稍等。”
他的锻造已经接近最后阶段，任何一丝分神都会让锤下的剑胚产生瑕疵。
阿尔表示理解，明亮的眸子闪过一丝对老铁匠工作精神的敬意。
眨眨眼，她的目光从铁锤转移到一旁坐在地面上的小女孩身上，细细打量着。
女孩看起来估摸着七八岁左右，无论是脸上还是头发上都沾满了灰尘，发丝间还夹着零星的碎雪花。
浑身上下除了那只落单的靴子，女孩就只剩一条明显大了几号的碎花边布裙套在身上。
似乎是有些抗拒陌生人直勾勾打量的目光，女孩缩了缩脖子，许久未移动的目光投向了面前是白袍人身上。
“好漂亮的眼睛。”
阿尔对上女孩的视线，那双如同碧空般纯净的湛蓝眼眸属实惊艳到她了。
从女孩的外表来看，恐怕是独自在外露宿街头有段时间了。
有的时候吧，同情心这种东西真的很奇妙。阿尔自问路边见过的乞丐孤儿也超过两手之数，可并不是每一次见到都能引起她的感慨。
“可能只是单纯因为这孩子的眼睛很好看吧。”阿尔如此解释道，在女孩惊慌失措的注视下蹲下身，将一枚银币塞入她的手中。
与此同时，女孩极不自然地向后靠了靠，令得阿尔莫名其妙泛滥的同情心更上了一层台阶。
“去买双鞋子吧。”望着女孩一只冻得青紫的小脚，阿尔起身叹道。
刚接触异世界的时候，阿尔曾对它抱有无数的美好幻想。现在到是有点清醒了，这里其实和上辈子差不了多少，只是自己有一丢丢常人没有的天赋罢了。
伴随着“嘶嘶”的声响，在阿尔身后，已经成型的红热长剑没入水中，猛然一颤。
伦达顺手揩了一把前额的细汗，抬起头直视面前神神秘秘的白袍人。
目光从阿尔脑袋上的兜帽到脚下的白色靴子来来回回扫了好几眼，这位有些上了年纪的铁匠师傅过了老半天才一拍脑袋，想起了眼前的顾客下的是什么订单。
“啊我想起来了，你要的是削铁如泥的长剑是吧？还不要宽刃的。”伦达捋着大胡子，皱着眉头缓缓道，“我想想……这把魔剑怎么样？绝对削铁如泥，就是需要灌输魔力，还有就是价格有点小贵。”
说着，伦达就把手中刚刚锻造出来的长剑递给阿尔。
阿尔试着掂了掂，份量不小，但也不大。剑身大体呈黑色，虽说剑刃还是宽了些，不过整体来说阿尔还是非常满意的。
至于伦达说的什么魔剑，呵……阿尔体内现在可是一滴魔力都没有。
“就这吧。”
“没问题，二十五枚银币，感谢惠顾。”伦达咧开了嘴。
二十五枚银币……还行，多砍几头一阶魔物带回来卖，差不多就赚回来了。
一阶魔物在阶层上等同于青铜阶位的职业者，那是真正能够驱动魔力使出魔法的生物。
阿尔掏出一个小布袋，往袋子里放了二十五枚闪闪发光的银币，然后抛给伦达。
取过入鞘的魔剑，阿尔最后看了一眼身旁的小女孩，转身继续朝着南城门迈开步子。
伦达望着地上的女孩，而女孩一个劲地盯着阿尔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视野尽头。
“谢谢，你是好人。”女孩低声喃道。
阿尔听不见，但伦达却是听得明明白白，自顾自地笑了笑，很快埋头于工作中。
接了任务，顺了装备，阿尔慢悠悠地抵达了不久前才避过风雪的城门前。
正巧，阿尔远远望见拉伯爷爷又在婉拒商人们的礼物，不禁抿嘴一笑。
“看来守城门也是一门肥差嘛，可惜了拉瓦尔那家伙死活不愿意守在原地，浪费了这么好的一道财富密码。”
想到这，阿尔突然笑容一滞，自嘲道：“唐尼大叔不也是这样吗，一心希望我安稳无事，可我还是偷偷成了冒险者。”
“如果说上辈子是白毛，对此无力抗争的话，那么这一生为什么不能勇一回呢？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守护最好的黑毛啊！”
阿尔感受着心脏的跳动，节奏逐渐加快。
在拉伯错愕的注视下，一名浑身穿戴着白色的人影窜出城门，与苍茫的雪原融为了一体，让人难以辨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