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个清晨。仅仅只是一个清晨。
记忆里的学校和记忆里的走廊。我记得我那时候每天早上都要站在走廊上被课文。
我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所以我想要靠得再近一点。走廊上的苏然理和苏雨雨各自看着一边,他们都没有说话。
“你们看着好有夫妻相啊。”突然出现了一个两人之外的声音。我尽力想要看清楚那个人是谁,却又听到自己的声音:“我不喜欢她,她也不可能会喜欢我。请你不要把我和她放在一起开玩笑。”
我愣住了。记忆深处的片段突然顺着时间从梦里追赶回来,狠狠抽在我的脸上。
“你不要我了。”我突然听见苏雨雨的哭声,女孩小声地啜泣,她猩红的眼中是望不见底的悲伤。
“不、不是的……”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窒息感紧紧地捆住喉咙。
“那你为什么,”苏雨雨的悲伤一点点把我淹没,“要把我丢下,这么久?”
……
“哈……”
我从梦里醒来,第一时间摸上枪,只有它才能给我安全感。在一旁的夕瑶也猛地惊喜:“怎么了?”
“没事……”我小声说,“我出去一下。”
帐篷外面是星空,我再往远一点走才能看到海平面。宿营地布置在悬崖边,易守难攻,主要是一旦有大批丧尸攻上来可以直接顺着悬崖边的攀岩绳跳到海里去。
守夜的郑渊看见了我,点燃香烟的光电微微上下摆动:“怎么出来了?”
我不喜欢尼古丁,但丧尸更不喜欢,他们甚至会专门绕过去。这导致吸烟的人很多,在注意力和现实条件的原因下,肺癌的可能性就被大部分人忽视掉了。
他的机枪就放在旁边,隐隐对准远处游荡的丧尸。
“有些睡不着。”我对他说道,刚才的梦境……我不知道算得上算不上噩梦,回忆的余悸还在心脏周围徘徊。
我在恐慌。我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了,自从知道家乡成为第一降临点之后我就像是失去了恐惧。
或许那个名为苏然理的亡魂在知晓的时候就已经随着过去一起消逝了,现在留下的就是他的躯体和体内残存的执念。
现在躯体也快要死掉了,于是就想着魂归故里。
“做噩梦了吗?”郑渊似乎从我身上看出了什么,“我只有做噩梦的时候会这样。”
“嗯。”
“是件好事。”他长吸一口气,烟头短暂地明亮起来,“至少还可以做梦。”
我没有回答他。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虽然我往杂志上投小说的时候哔哔赖赖地很,但我现实里很少有矫情的时候。人总想在文字里找到自己想要的样子。
“其实是好事,”郑渊说,“我一开始的时候老是梦到那一天,我以前很害怕。现在想想是一件好事。我至少能再看到他们。”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似乎已进入回来的路上我就不断陷入迷茫当中,对什么都是不断和不断的迷茫。
仔细想想我从来没有考虑过接下来的的行动该怎么做,只是盲目地顺从了从梦境中闪出的冲动,又恰巧遇到出发的计划。
都太巧合了,巧合到过度顺利。现在一切都透露着种种诡异,像个陷阱。我的直觉和经验都告诉我顺利的多半没好事。
“郑叔。”“嗯?”“我想问你个事。”
最后我还是问了郑渊:“如果有可能找到过去的痕迹……不,应该说就是找回和回忆相近的东西,就像……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现在的年轻人一天到晚脑子里都想着什么东西?”郑渊上来就是个脑瓜崩,“觉不好好睡,还一天到晚讲这些听不明白的东西。”
我在郑渊旁边坐下,海风中烟味洒在脸上,有种别样的苦涩。
“我听不懂你的话,但是,”郑渊把烟头丢下海,“如果让我还可以看到我太太和儿子的话……如果要给出什么代价的话,我觉得我命也是可以的。”
“可我只剩下命了。”
“那你还怕什么。”火柴光芒的闪烁里又有新的烟草被点燃,“你都没有别的了,再多点什么都是赚的。我没有什么可以在乎的了,所以我无所谓。”
“所以是……”
“所以不要等你干不了的时候再去想。机会不多的。”大叔说道,他看起来像一头悲伤的熊,“就是老觉得自己能活很久,机会很多。我不该去那里的。至少死还可以死一起。”
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那是一场悲剧,我和他都因为或这或那的原因和最亲近的人错过,最后再也没办法回头。
郑渊没有在和我说话。他只是从我身上看见了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