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正在冲刷整个郁仪。几只乌鸦冒雨从倒塌的电线杆上飞过,消失在黯淡的天际。
金杰榜拆除了反步兵地雷,它卡在废墟的必经之路上。和广泛推理之间有差异的是,郁仪在被撞击的第一时间,似乎并没有像认知中的那样出现所有人都被感染的情形。幸存者和丧尸们曾在城市内进行过惨烈的战斗。
仅仅五年之后,植物成为了城市新的主人,曾经满是血肉的土地,终究只有绿荫成片。在城市废墟上蔓延的植被似乎存在一些不同,但唯一熟悉这些的刘雪已经死在幸存者的枪下。命运一如既往地,戏弄着所有人。
雷区与植被混成一片,令人怀疑里面可能有着什么。或许是幸存者的基地,依靠绿植和雷区进行掩护,掩盖内部仅有的人烟。
我一刀刮开藤蔓,后面的广告牌上写着“补习 家教 托管”,电话号码则已经被风化。很久以前的回忆很快就让我想起了它的来源,我似乎来过这个补习班,而在文明倒退之后,补习班已经消失在历史的潮流里。
大灾变带走了人类将近一半的人口,不管是劳动力还是军队都下降了指数级的力量。对于所需的大量工作岗位的,只能用拔苗助长式的政策强行提拔来企图回到往日的荣光。
扫雷器没有反应,我用小刀掀开地砖,检查有无掩埋的痕迹。有些地雷会埋在土下五十甚至一百厘米的位置,检测不到金属。
……或许是我太过谨慎了。连续的几块地砖下都什么都没有。乌鸦又一次飞了回来,它歪着头,在不远处的电线杆上看着我。
“注意,”陈问鼎突然说道,“我感觉那些鸟不太对。”
“明白。”我回答道,“我会盯住的。夕瑶,你走路最中间。”
金杰榜继续着开路的任务,我接替了队伍最末端的陶莹莹负责断后。通常在这样狭小的区域里,此类任务会被直接交由机枪手负责,不过现在我们没有机枪手了。
我把乌鸦套在瞄准镜准心上。暴雨里它不为所动,睁开这个物种本不应该拥有的、湛蓝色的双眼。看着它的时候,心里没来由地出现一股暴虐的冲动,告诉我该把它直接撕碎。
我很久没愤怒过了。情绪控制的大脑更容易导致死亡,而且愤怒后的无力会让我觉得自己像个废物。
“跟上。”
“明白。”
我们彻底迷失了方向,指南针开始无序地转动,而被植物覆盖的郁仪找不到显著的参照物。这在以往的高危区域中也是极为少见的,磁场顶多只会干扰通信设备和卫星定位,因此激光制导格外受到欢迎。我们没有携带激光指示器,因为它用不上,而且重量颇高。
“我好像来过这里。”夕瑶突然说道,她的脸色逐渐煞白,如同窗外的雨般冰冷。金杰榜更小心了一点,他慢慢地把手放在门握把上,用力掰动——
世界停了下来。
我轻声问道:“苏雨雨?”
“我在。”女孩轻声回答。
一身黑纱裙的苏雨雨灵巧地落在我身旁:“……我一直看着你呢。你想让我做什么呢。”
“你……”我听到自己唾液涌过喉头的声音,“……要做什么?”
“你喜欢乌鸦吗?”
苏雨雨抬起手,漆黑的鸟从她周身飞过,最后温顺地停留在指尖上。
“聪明,听话,而且……会清理不干净的东西。”苏雨雨温婉地笑了笑,雨点飘来融入黑纱当中,消湮不见,“不像草履虫。”
“草履虫……有什么区别。”
“草履虫之间没什么区别啊。”她笑着说,像是听见了有趣的事,“重复地分裂,死去,往复地循环而已。渺小且缺乏主动性,却又匮乏抵抗繁衍本能的能力。”
“你是想……讨论人类?”
“不,我是想讨论草履虫。”苏雨雨眼中闪烁着诡异的光,“你说草履虫的分裂,究竟是繁殖……”
“还是在某个时间点上同时出现了‘旧’与‘新’的自己呢?”
她抬起手臂,乌鸦震翅而飞,与她一同消失不见。
金杰榜的手终于落在把手上,他拉开门,一片安静,门内传出巨量的腥气,转瞬间黑暗中的浓流喷涌而出——那是乌鸦,不知有多少的乌鸦,它们浩浩荡荡地、密集地从甬道里通过却没有造成任何伤害,只留下满地的黑色羽毛。
“小心!”
我转头向原先的身后开火,丧尸们不知何时出现在植被群当中,衣衫褴褛地扑来,破损的衣物下是隐隐带着蓝色的白皙皮肤。我连续开枪击碎头部,后退中猛地撞上夕瑶,后者像是突然惊醒般看着我。
“我似乎是来过这里,”她喃喃说道,“火灾……我明明记得已经……明明已经……”
她痛苦地抱住头颅,而在通道的另一头,传来相似的吼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