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是......不死之身?”
“不,我只是不怕死......”
尼古莱看着一旁抱胸而立的征服王。叹息?悲伤?失望?绝望?他在那张甚至没有过多血色的脸上体会不出一丝同情之色,无论是对那些前赴后继奔向深渊的士兵,那几个同样受到扭曲腐化的“英灵”,这个高大的男人就这样眼睛都不转一下地目睹着一切走向覆灭。而现在他依然连转过头来正眼瞧自己一下都不肯。
一切发生的太过于理所应当。这片结界,这片广阔的沙漠,哪里还是什么战场?这分明就是个给人练准头的靶场。本可以稍稍限制住那无情钢铁细雨的湖中骑士被骑士王和迪卢木多吸引了注意力,其他从者也试着协助突破这二人,然后他们的结局就是被如海浪般涌来的尸体堆叠得连尸首都不见踪影。
乔尔尼预料过这种场景吗?尼古莱很好奇。这个男人本就是自幼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不,他从没有过那种经历,他身上沾染的鲜血可有一成是属于他自己的?可尼古莱仍然好奇,如今这场面若是让他亲眼所见,他究竟会不会有哪怕一星半点的不安?
是的,自己斗不过他,尼古莱从没否认过,他想苦笑,他想自嘲,却发现自己的脸庞早已僵硬。他在悲愤中捡起一杆长枪向对面冲去,而这段冲锋的路途之上早已没有半块空地供他落脚,可他却仍不知如何停下,在他歪歪扭扭地冲锋时,连维持自己不要摔倒都是如此艰难,自然不会注意到那把被凭空投影到半空的短刀,静静地等着他撞上,将他洞穿。
这次相撞并没有移动那把短刀分毫,卫宫士郎奋力稳住了它,而它又终于扎醒了尼古莱。这时尼古莱才注意到士郎那因用力而涨红的脸颊,这时尼古莱才明白征服王的脸上究竟蕴含了何种情感。
是嘲笑,“你原本就是苏格兰的一只寒鸦,一只以为自己是雄鹰的寒鸦!”征服王是如此嘲笑他父亲的,可对自己呢?除了嘲笑以外,还能有其他任何的情感吗?
“你渴望被人所恐惧,就像害怕怪物那样,然而你却留了一扇小窗,让人们欣赏你姣好的相貌,告诉我为什么?”
“为了嘲笑你。”
征服王的结界完蛋了,夜晚再次把一切纳入了它的斗篷之下,还是说其实这一切不过也只是那斗篷之上的刺绣?长枪挣脱了尼古莱的手指,磕磕碰碰地掉到了河边。尼古莱被那响声惊醒,在胸口短刀消失的一瞬间一跃而下。骨头传来与地面撞击所产生的断裂声,尼古莱并不知道是断在哪里,也不在乎。他用双手牵引着自己的身躯,在微弱的喘气声中一点点爬向那柄长枪。终于,他将它又一次握在了手中,然后才注意到,自己的身躯被一片影子覆盖。他抬头望去,一个硕大的身躯背对着灯光,那人的双眼反射着不详的光芒,肌肉抖动起来发出的声音就像是迫近的响尾蛇。
乔尔尼......尼古莱明白那是什么。他将枪头戳进地面,试图站起来,可却发现自己已经调动不了双腿了。很快,他两手一松,又一次摊到在地。人们总认为痛觉是阻碍自己释放潜力的原因,但是如今看来哪怕已经不再感觉得到疼痛,自己仍是一事无成呢。尼古莱感觉自己似乎终于要笑出来了。也许这样作为结束也不错,他想到,可他低头看向河流,河水里竟浮现出查得的脸庞。尼古莱再一次奋起,就连他自己也知道,这一定是最后一次了。他要在那张脸笑出来之前戳破它!
于是,他拔出了长枪,于是他向那河水猛地一戳,于是他掉入了水里,被水流夹杂着鲜血冲向属于他的深渊。
“那只寒鸦,终于还是掉下山崖了吗?”被骑士王和迪卢木多夹在中间的征服王冷不防地说。而乔尔尼正好在话音刚落之时跃上桥头,径直走近围绕着征服王不知所措的众人。
“去吧卫宫,”看向在城市里逐渐成型的大圣杯所散发出的魔力旋涡,乔尔尼拍了拍卫宫士郎的肩膀,“了结你起头的事情。”
士郎看看Saber,又看看乔尔尼,向着其他人点点头,便回头向那魔力的风暴眼冲去,而哈里则在迪卢木多的搀扶下去做各种收尾工作。只剩乔尔尼、征服王,和吉尔伽美什还在这大桥之上。
“寒鸦,哼......”英雄王一如既往地用不屑的语气冷哼道,“你这家伙......你这条‘毒蛇’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吧?”
“所以你以这种方式与我相遇究竟是幸或不幸?”
“哈哈哈哈,幸与不幸?到头来也不过只是本王的一句话罢了!可这段经历,着实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也算得上是一大密藏了!”
“经历啊......”征服王缓缓开口,吉尔伽美什竟也陪着乔尔尼安静倾听,“如今想来,我们三王生前逆天虐民至此,何其潇洒又何其狂悖,结果到头来不过是给后世徒增笑料而已,谁又曾记得带走本王的不过是一场小小的感冒?”
说罢,就连英雄王脸上也是笑意全无,而乔尔尼则从不知何处掏出了又一柄长枪,那柄蕴含诅咒之力的红枪,也是来自库丘林的礼物。“我也听说过,”他用枪头对准了吉尔伽美什,“你们曾在这座桥上交战交心,”又指向伊斯坎达尔,“那时的你们可曾想到如今的再会?”
“一具肉身?哈哈哈,”征服王笑道,“本王也忘了,曾几何时我去请教一位智者时,他竟只回了我一句‘你挡着我的太阳了!’
“能重新认识自己,发现自己,恐怕这世上也没有更值得庆幸之事了。”说罢,Rider,征服王,伊斯坎达尔将双臂放下,用胸膛对着乔尔尼,示意他动手。而乔尔尼也毫无迟疑,将红枪刺入了它的心脏,Rider体内被术式嵌入的诅咒被乔尔尼的灵魂之力和红枪的诅咒之力所结合起来的力量引导而出,他即将再次归于平静。
“最后一个问题,毫无迷茫的战士啊......”光芒开始覆盖征服王的身体,准备将其带离现世,“你,害怕神明吗?”
“不,”乔尔尼分别看了看士郎和哈里离开的方向,“我害怕的是他们。”
话音刚落,已然将对方包裹殆尽的光芒化为无数光粒散去,而乔尔尼则又一次握紧了红枪,感受着魔力的涌动,灵魂的震颤,随后用尽全力将其掷出,飞向圣杯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