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天垣小苑之后,卢役长在返回墨轩集镇的路上收到了异常情况的汇报,随即同手下的司役一同前往事发地点朽木林调查。
刚一来到这片由枯木形成的诡异森林,卢役长很快就发现了若干无名尸首横陈在地,他们穿着官军的制服,身上到处都是用暗器和利刃造成的致命伤,死状极为凄惨,黑红色的血液沾染在枯叶上,残肢断臂散落在尸体周遭,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难以忍受的腥臭味。
卢役长淡定地走到其中一具尸体旁,像是见怪不怪似的面不改色心不跳,半蹲下仔仔细细查看了一番:“亲王府的护卫......”
此时,他的一名手下汇报道:“看尸体的模样,估计已经死了好几天。”
卢役长把目光躲到了一名身着夜行衣的尸体上:“这具尸体身上多是砍伤,想来应该是在乱战之中,遭到官军反击杀死。”
“大抵就是这样......”
卢役长露出了凝重的表情:“如此多的官军过境,必定有大事发生,可总司衙门愣是没有下发公函,实在是太可疑了......”
“会不会是山匪......”
“这些人都是王府护卫,算得上是军中精英,区区山匪不可能压制住他们,再看他们身上的伤痕,要么是暗器所为,要么是利刃致命,袭击他们的应该是训练有素的刺客。”
“头儿说得对。”手下的司役纷纷点头。
正在这个时候,另外一名手下的司役慌慌张张地冲了过来:“头儿,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怎么回事?”
“职下方才在四周探查,无意中却在林子深处发现了更多尸首,您快去瞧瞧看吧!”
卢役长一听,脸色愈发阴沉:“走!”他丢下一个字,二话不说就挎着刀迈开步子,朝着朽木林深处飞奔前进。
仅仅百步的距离,他们在那里又发现了若干具身着夜行衣的尸体,身旁散落了一地染了血的暗器和利刃,看似是经历过一场恶战。
“这这这......”
卢役长手下的司役全都畏畏缩缩不敢上前,只有他一个人毫不犹豫地查看起了他们的尸体:“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
“那他们是怎么死的?”
卢役长撕开其中一具尸体的衣物,发现胸膛前有一块十分严重的淤青,眉宇不禁一皱:“内伤......一击致命的内伤。”接着,他又调查了其他几具尸体,结果都是一样的:内伤,内伤,都是内伤。
手下的司役咽了口唾沫,战战兢兢地问道:“头儿,这次的事情牵扯太大,我们要不要上报给总司衙门再做定夺?”
“不行。”
“为什么?”
“我猜测......王府护卫不可能平白无故出现在煌南府,他们一定有自己要完成的秘密任务,只不过在经过附近的时候遭到了杀手的伏击,仓皇之中只能慌不择路地逃进朽木林避难,结果却被黑衣人追上以至于全军覆没,倘若我的假设完全成立,那么我们上报情况的话,势必会被牵扯其中,到时候别说是我们,就算是郎大人也可能变成这场失败行动的替罪羊。”
“这......”
“最好的办法就是先假装不知道,等上头察觉异常后问起来,再由我们地方衙门上报发现尸首。”
“头儿,那么问题来了,官军是被黑衣人截杀的,黑衣人究竟是怎么死的呢?”
卢役长揉了揉鼻梁:“就是这一点困扰住了我......黑衣人一定早有准备,出其不意才能杀得王府护卫措手不及,可能是后来遇到了始料未及的意外情况,导致最终在这里被杀得片甲不留,至于是谁动的手......还真的猜不到。”
“那这些尸体怎么办?”
“放在野外也不是办法,暂且收进义庄,待我向郎大人禀报再做定夺。”
“是——”
话分两头,陌生青年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贺君安和武熙语眼前,刚产生了些微妙的气氛下一秒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不好意思,扰了二位的雅兴,我马上走......”
武熙语连忙解释道:“没事没事,我们只是碰巧遇到闲聊几句,没有觉得旁人碍事。”
贺君安低声嘀咕了一句:“我倒是觉得挺碍事的......”
陌生青年拄着拐杖,行动起来一瘸一拐的,看起来伤得不轻:“在下姓黄,名钦卫,是从天谕城......啧——”他似乎是不小心动到了伤口,表情在一瞬间变得特别狰狞,差点就把眼珠子给瞪出来了。
“你怎么伤成这样啊?”贺君安随口一问。
“我本是北方的军士,奉命护送官府的信件前往墨轩集镇,没料到途中泄密,遭到山贼截杀险些丧命,幸亏福大命大,只是被山贼砍成重伤,勉勉强强捡回一条小命。”
不知道为什么,他看武熙语的眼神有些迷离,反倒是看贺君安的时候特别精神,就像是忽然看到了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一样。
“山贼?”武熙语眉宇微皱,“我长这么大,貌似还从没听说过墨轩附近有山贼活动......”
贺君安也觉得有些蹊跷,照理说墨轩集镇的地理位置在天垣小苑的北面,倘若是从北方赶来的军士,理应会先经过墨轩集镇才对,怎么会绕路辗转来到天垣小苑呢?
黄钦卫咽了口唾沫,神色略有些仓皇:“最近北方来的流民非常多,估计有不少流民活不下去,于是就铤而走险落草为寇。”
正在这个时候,心事重重的白天勤走了过来,嘴里一刻不停地念叨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黄钦卫一看到他,两只眼睛立马瞪得像是只鸡蛋一样大,拄着拐一步步走向他,一边走还一边用颤抖的声音喊道:“我可算找到你了,亲......”
白天勤一见到他,当即怔了一下,还好他反应比较快,马上向黄钦卫使了个眼色。
“亲?”贺君安听到了这个字,好奇地追问道,“亲什么?”
“亲,”黄钦卫舔了一下嘴唇,“亲娘舅!”
白天勤反应很快,果断笑着回道:“乖孩子!”
“亲娘舅?”贺君安双臂抱胸,毫不掩饰地展露出了怀疑的态度,“如果你们是亲戚的话,那熙语岂不是成了你的姐妹?”
白天勤没有回话,粗鲁地拽起了黄钦卫的胳膊:“瞧瞧你,怎么伤成这样还到处乱跑,走走走,亲娘舅扶你回去!”
“疼疼疼,求您小点劲啊!”
“老爷们怕什么疼,咬咬牙忍着点。”
待两人离开后,贺君安和武熙语露出了同样的表情,异口同声地说了一句:“有古怪。”
白天勤搀扶着黄钦卫一路来到西厢房,趁着四下无人,找了一间空厢房便钻了进去,随后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黄钦卫扶着身旁的书案艰难地单膝跪地:“父王......”
“父王?”白天勤愣了一下,“黄钦卫,你是不是昏头了,怎么管我叫......”
黄钦卫撕下了咽喉处的一帖药,声音立马就变了个样:“我没叫错......”
“你......”白天勤顿时瞪大了眼睛,“茵儿,我不是让你潜伏在【血盟】里,你怎么擅作主张离开了?”
“【血盟】截获了你要微服出访的消息,并且马上派遣了高级杀手来取你性命,我来不及告诉你,只能想方设法加入他们的行动。”
“那些人是怎么知道的?”
“景明亲王的眼线把消息走漏给他们的。”
“景明亲王?”
“没错,”黄钦卫点了点头,“他与【血盟】已经有了合作关系,以后越来越不好对付了。”
“这家伙......对了,我跑了之后,其他人怎么样了?”
黄钦卫舔了一下嘴唇:“都死了......”
“唉——”白天勤叹了口气,瘫软在了木椅上,“没想到,跟了我这么多年的护卫,说没就没了......”
“父王,他们都是心甘情愿的,引开杀手的结局如何大家心知肚明......”说着,黄钦卫扭头看向了窗外,不禁回想起了那一夜发生的事情。
“快快快!!!”
王府护卫以身犯险将危险的杀手引入朽木林,相比起其他人,黄钦卫的年纪算是比较轻的,他一边随着兄弟们跑一边还不安地回头张望,神情格外紧张,连正常呼吸都是一种奢侈。
本以为这样一直跑就能甩掉杀人不眨眼的杀手,没想到眨个眼的功夫,一道逼人的寒光迎面袭来,只听得一声惨叫,一名军士脖颈被飞刀划出了一道血淋淋的伤口,倒在地上血流不止,不消多久便不再动弹。
“小心,他们躲在暗处发暗器!大伙儿都小心......”
话还没说完,两名刺客从暗处冲了出来,双双直取喊话的军士,他们的分工十分明确,其中一人攻上路,另一人则攻下路,军士拔出大刀挡住了上路的攻击,但双腿却被另一人砍伤,不由自主单膝跪倒在地,紧接着又一名杀手冲了出来,趁着这个间隙干净利落地一刀割开了他的脖颈......
随着杀手从黑暗中蜂拥而出,双方在昏暗的月光下搏杀在一起,随处可听到铁器与铁器碰撞的刺耳声音。
黄钦卫咆哮着勉勉强强接住了其中一人的攻击,但没想到一把飞刀袭了过来,正中他的左大腿,剧烈的疼痛顿时令他失去了思考能力。
眨个眼的功夫,杀手趁机从他侧面攻了过来,另一名军士见此情形奋不顾身地冲了过来,勇敢地与对方搏杀在一起。
“黄兄弟,这里有我们顶着,你快快去墨轩集镇报信求援!”
军士嘶吼着砍伤了眼前的杀手,没想到对方却顺势掏出了短匕首,趁军士一个晃神刺入了他的胸膛。
这个时候,另一名军士冲了过来,挥舞一刀就将杀手吓退,随后奋力扶起了黄钦卫,带着他一路朝林子深处逃窜,“呃......”突然,那名军士的身子毫无征兆地猛地颤了一下,随即整个人无力地朝前一个踉跄栽了下去。黄钦卫这才注意到他的背后已中了无数把飞刀......
没过多久,杀手收拾完了其他军士,将受了伤的黄钦卫团团包围。
为首的刺客见他无力反抗,便操着咄咄逼人的语气问道:“你们保护的那个胖子去哪里了?”
黄钦卫打算奋力一搏,没想到对方反应比他快多了,飞起一脚踢走了他的刀,顺势还将他的手腕踩在了脚下,看准手掌甩出一把飞刀。
“啊啊啊啊啊——”
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声,他的右手手掌被飞刀扎穿......
“别说了别说了,”白天勤吓得面色惨白,“他们本不会死在这种荒郊野岭,都怪我太大意......对了,【血盟】空手而归必定会有下一波刺杀,我们必须早做打算。”
“暂时不会有。”
“为什么?”
“因为......”黄钦卫顿了顿,接着说道,“第一波杀手全都死在了朽木林,没有人能回去报信,我们暂时是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