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更老翁在不见人烟的空旷街道上漫步,一如往常地享受着静谧的环境给他带来的安逸,忽然,一个不寻常的现象引起了他的注意:本该早早熄灯歇业的玲珑钱庄竟一反常态,上上下下灯火通明恍如白昼。
究竟是谁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尚且逗留在钱庄内?
除了陆羽还能有谁。
虎志成守在门前,两只眼睛愣愣地看着他来回踱步,脸上满是惴惴不安的表情。
“掌柜的,都快三更天了,还不回天垣小苑歇着?”
忐忑不安的陆羽心里都是纷繁错乱的事情,哪里听得进他的劝,一个劲摇头道:“不行,我得想到万全的对策,否则合了眼也睡不着。”他刚找了把椅子坐下,不一会儿又站起来,接着来回踱步一阵后又坐下,随后又站起来,周而复始,屁股和椅子接触的时间从没有超过十秒钟。
“掌柜的,我们还是快些回天垣小苑比较好,看护都被我调去巡夜了,钱庄里压根就没人手,万一遇上些什么贼人......”
被他这么一吓唬,陆羽一下子怔住了,接着舔了下干涩的嘴唇连连点头道:“行,回去再想。”
胆子确实小得颇有诗意。
深夜的街道对于两人来说十分陌生,他们踩在高低不平的石板路上,披着略显凄切的月光,朝着天垣小苑的方向快步行进,刚走一半路程,陆羽揉了揉鼻梁,用意味深长的语气说了一句:“煌南府近来怕是要出大事......”
“出大事情?”虎志成眨了眨眼睛,“除了林家人跟我们对着干以外,貌似没有其他异常的情况。”
陆羽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沉默了片刻,随后摇着头回了一句:“比这件事要可怕大概一万倍。”
“啊?”
“林家的人已经被迫跟风云钱庄谈好了约,不日便会终止跟我们玲珑钱庄的一切租约,用不了多少时间,赛有材就会代替我们接管钱庄,不仅如此,他们还将墨轩集镇的所有租赁产业全都转让给他,一下子喂饱了风云钱庄,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我和林家全都出局了。”
虎志成愤愤不平道:“凭什么?”
“凭赛有材背后有大人物支持他......”
“我们也有......”
“嘘——”陆羽将手指放在唇边,示意他不要说话太大声,“林家也受了大人物的胁迫不得不跟赛有材站在同一个阵营,我们若是在煌南府摆开架势与之公然对抗仅仅是螳臂当车罢了。”
“林老爷居然会放任别人随意威胁他......”
“林老爷连命都没了,”陆羽脸色一黑,“谈不上放任不放任。”
“这......”
“说实话,我以为对方把棋盘布置到煌南府至少还要两三年的时间,完全没有料到对方会突然发难。”
“这位大人物究竟是谁?”
“我不说你也应该能察觉到,”陆羽的眼神在一瞬间内变得十分犀利,“觊觎煌南府的没有别人,只有野心勃勃的景明亲王。”
“这家伙......”
“我以为景明亲王是个谨慎胆小的角色,没想到他最近却忽然变得面善心狠,向煌南府各地发了不少请柬,结果诓杀了不愿臣服于他的土豪乡绅,接着又强逼他们的子嗣提前继承家业,暗地里将他们培植成自己的附属,通过这种心狠手辣的方式迅速把自己的势力从煌东府一带扩展到煌南府一带。”
“不由分说就杀人,难道就没有王法了吗?”
“如果我猜的没错,景明亲王与【血盟】之间必定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而赛有材的风云钱庄也是他棋盘上的一颗好棋子,”陆羽看问题非常通透,两只眼睛闪烁着睿智的光芒,丝毫不像是个掉进钱眼子的商人子弟,“别看他人还在煌东府【丰城】,势力仍然局限在煌东府一带,隐藏在表象之下的关系网已经大到我们无法想象。”
“唉——”阿虎不忍长叹了口气,“掌柜的,你是不是......”
“尽早撤,”陆羽毫不犹豫地回道,“像这样耗下去没有意义,甚至还会把自己赔进去。”
“想当年,我们刚来的时候,钱庄还是座破破烂烂的砖瓦房,经过一十六年的扩建和修缮才有了如今这般规模,现在想想要离开钱庄,我这心里还真有点舍不得。”
陆羽觉得胸闷,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却见星空浩瀚无垠,心中不时激起一阵波澜:“钱庄可以让给别人,但人是最重要的,只要人还在,玲珑钱庄就还在,不是吗?”
“是!”
“好兄弟,”陆羽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这一趟钱庄的资产肯定缩水不少,做好降薪共克时艰的觉悟了吗?”
“啊?”
“呵呵呵......开玩笑的,缓和一下气氛而已。”
与此同时,神色略有些慌乱的武凌风只身离开了朽木林,朝着天垣小苑一路快步走去。
“不可能,”他不停小声念叨着,“一定是我想错了,他怎么可能死在那种地方?”
武熙语察觉到了他的异常,出于本能的担忧,她一路紧随着他的步子,一路来到了朽木林外围,就在这个时候,一只陌生的大手从身后捂住了她的嘴巴:“唔?!”
对方戴着一副拳套,凉飕飕的,感觉不到任何温度。
“嘘——里面很危险,千万不要乱动。”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前脚刚堵住武熙语的嘴巴,白慕寒后脚就杀到眼前。
“找死!”
黑衣人反身与之交手刚两三招,自知不是对方的对手,于是就找了个空隙飞速脱离,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哼,逃得到挺快......”
这一边刚刚替武熙语解了围,另一边的武凌风则是一头冲入了天垣小苑,刚一进入后院便看到了一名看护倒在了地上,走近一看,他竟然口吐白沫,印堂发青发紫,显然是中了毒,虽然鼻息尚且规律,但却翻着白眼不省人事,就像是一滩泥巴似的瘫软在地上。
倒下的不止一个人,朝着西厢房的方向一路奔走,武凌风发现中招的不止是负责巡视的看护,连丫鬟仆人也都被毒得没了意识。
恐怕谁都不会想到,偌大一座天垣小苑在灯火通明的情况下,却在悄无声息之间连一个能正常行动的人都没有了。
西厢房的情况更加诡异,不止是人倒在地上,连一些小飞虫也没了振翅的力气,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股诡异的香气。
武凌风看到白天勤的屋门大开着,便借着一处假山石掩藏起身形,伺机观察屋子里情况。
只见胖乎乎的白天勤被麻绳捆绑在木椅上,看起来像个大肉粽似的,而神色诡异的黄钦卫则是围绕着他踱步,貌似是在拷问他一样。
“把事情的前前后后都说清楚讲明白,你就不用受苦了,我也可以省点事情,何乐而不为呢?”黄钦卫的声音细细的,听起来有点奇怪,完全不像是个男人在说话。
“果然有问题......”
原来,武凌风在小溪旁发现的尸体才是黄钦卫本人,这个连声音都娘里娘气的黄钦卫分明就是易容后混到白天勤身边的冒牌货。
白天勤吓得身子直颤,下巴上的肉都在抖:“我只是个路过的客商......”
“客商?”冒牌的黄钦卫露出了略显邪魅的笑容,“福禄亲王,看在这几日我演得这么辛苦的份上,你就老老实实把话都交代了吧?”
白天勤支支吾吾地问道:“你你你......你是什么人,胆敢易容成我的亲兵?”
“现在是我问你话,怎么变成你问我了?”
冒牌的黄钦卫没有回话,伸手掂起白天勤的下巴,随即一条带有红黑色斑纹的蛇从他的袖管内爬了出来,在他眼前嘶嘶嘶得吐起了信子。
“好看吗?”
“别别别......”
“介绍一下,这是我养的小可爱......”
“我一点都不想认识它!”
“若是被它咬上一口,你的身体会先麻痹一阵子,要不了一炷香的功夫,五脏六腑开始由内而外渐渐变黑最终化成脓血,你会在撕心裂肺般的剧痛中慢慢走向死亡......”
蛇吐出的信子近在咫尺,吓得白天勤冷汗一阵一阵地出,裆部甚至都有些微微湿润:“有话好好说......”
“不想被毒成一滩黑血的话,就乖乖把朝廷委派给你的任务原原本本说出来,否则我就立马送你上路。”
白天勤咽了口唾沫,额头上冒出了细小的汗珠,眼中倒映着毒蛇的恐怖模样:“帝君命我微服私访,查一查南疆官吏是否清廉......”
“你确定吗?”
“千真万确,”白天勤的脸色煞白,嘴唇都微微泛白,看样子确实是被吓得不轻,“我都要被毒蛇咬了,总不能现场给你编一个大秘密吧?”
“既然你不肯说实话......”
“等一等,”白天勤打断了对方,“其实我还有另一个任务,就是......帮君上找一找有没有好女人。”
“女人?”
说时迟那时快,正在黄钦卫的注意力全都在白天勤身上的时候,破碎的石块从屋外呼啸而来,他见此情形下意识反手一掌,凭借身体内的气劲将其击得粉碎,可没料到武凌风却借着这一波为掩护,趁其不备杀到他跟前,照着黄钦卫的腹部就猛击了一掌,将其狠狠打飞数米远,像是不受控制的布娃娃似的砸在了墙壁上。
“胆敢谋害帝门宗亲?”
白天勤见他被偷袭,心下不禁猛地一颤,露出了一瞬十分担忧的表情。
冒牌的黄钦卫喷了一口血,随后盘在他手臂上的毒蛇落到了地上,张着血盆大口朝武凌风袭来,他没有对付过毒蛇,连续后退好几步,打算看准时机照着它的脑袋踩,可没料到毒蛇却忽然加快了在地上游动的速度,避开了致命的一击,随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绕开武凌风,一路游走到了白天勤脚边。
冒牌的黄钦卫捂着剧烈作痛的腹部,低声嘀咕了一句:“灭口......”
“亲王——!!!”
“啊啊啊啊啊——”
伴随着一阵可怖的惨叫声,毒蛇毫不犹豫地一口咬穿白天勤的小腿,尖锐的牙齿轻松刺破了皮肤,将大量的剧毒注入了他的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