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凌风惨遭毒手对于贺君安来说，无疑是一种难以接受的精神打击，更糟糕的是，他的离世还勾起了他不堪回首的记忆，痛苦就像是从枯井中蔓延出的菌藻遍布全身，折磨得他不眠不休，连短暂地合眼都成了一种奢望。
“掌柜的，马上到了......”
张二狗扶着贺君安花了三倍的时间走过并不算长的回廊，走走停停不知道多少次才来到武熙语的闺房门前，还没来得及伸手敲门，一名负责打扫卧房的丫鬟碰巧打开门，迎面撞见他们主仆二人。
“贺少爷好，张管事好，你们是来找武姐姐的吗？”
张二狗一听到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管事名讳，不禁露出了洋洋得意的笑容，故意清了清嗓子，用十分深沉的语调问道：“嗯哼——那个什么，掌柜的专程来找武姑娘谈谈心，她在房里吗？”
“真是不凑巧，武姐姐一大早就离开了卧房，眼下并不在房里呢。”
贺君安轻皱了下眉头：“一大早......”
“你知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实不相瞒，我的确不太清楚，好像......”丫鬟掂着下巴细细思忖片刻，“听范大娘提起过，最近一阵武姐姐总是起一个大早埋头进后厨忙活，可能现在还逗留在那里吧？”
张二狗挠了挠后脑勺：“后厨......难道她每天都亲自下厨......不对，也没见她给掌柜的做过什么菜啊？”
贺君安小声嘀咕道：“家里又不缺厨子......”
丫鬟苦笑着摇了摇头：“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你把武姑娘的房门关关好，”张二狗挺着胸膛交代道，“回头再去掌柜的卧房收拾一下，注意犄角旮旯的卫生，回头我来检查！”
“请张管事放心。”
“对了，还有事情要你去办......”
在他们对话的时候，贺君安始终保持着宕机的状态，倒不是故意装聋作哑，而是他的脑袋已经无法正常处理这些外来的信息，对于他来说，似乎他们发出的仅仅是一种让鼓膜发生震动的波而已，没有任何意义。
“我去找她。”说罢，贺君安转身朝着后院迈开步子。
张二狗见状，赶忙窜上前小心翼翼地搀扶他，像是教小孩子走路一样弱声弱气地提醒道，“好，慢慢走，不着急，对，抬腿跨过前边的坎，很好很好，就这样慢慢来......”
没过多久，张二狗领着贺君安来到了热火朝天的后厨，说来也巧，帮厨的范大娘正巧坐在一张小板凳上，弯着腰搓洗水盆中的蔬菜，余光一瞧见主仆二人来到，就像是应激反应似的立刻丢下手头的活起身，一边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一边快步迎上前寒暄：“贺大官人，您怎么得了闲来这种烟火之地巡视，是不是餐点不太合您的口味？”
贺君安没有回答，空洞的眼神仿佛深渊一般可怖，脸上一丝丝表情都没有，看起来像是丢了魂似的。
“呃......”
范大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错，不禁小退了半步，紧张地在围裙上搓了搓手。
张二狗上前一步问道：“范大娘，掌柜的正在找武姑娘，你知不知道她在哪里？”
“武家小妹妹？”范大娘笑着连连点头，“当然知道，她最近都趁天还蒙蒙亮的时候来霸占厨房，大门一关谁都不让进，等忙活完了之后就提着一个饭篮子从后院的小门离开。”
张二狗露出了纳闷的表情：“从后院的小门离开？”
“对，就是后院的小门，我亲眼看着她出去的！”
“后门直通荒无人烟的朽木林，她一个姑娘家天天跑去这种地方做什么，难不成她在林子里养了什么需要投喂的小动物？”
“说句贺大官人不爱听的，您连日来神龙见首不见尾，把精力都放在了生意场上，难免会冷落了姑娘，”范大娘说话的时候摸了摸下巴，像极了分析家长里短的居委会大妈，“我觉得，会不会是武家小妹妹想引起大官人的注意，所以就故意做点怪事？”
“别胡说，”张二狗激动地斥了一句，“武姑娘知道，掌柜的风里来雨里去全都是为了救她爹，岂能如此不懂人情世故？”
“张管事，瞧你激动得，我这不就是......随口一说嘛！”范大娘咧嘴一笑，露出了憨厚的笑容。
“说话也得分能说和不能说的，明白吗？”
“懂懂懂，”范大娘冲着张二狗连连点头，随后转向贺君安语重心长地提议道，“贺大官人，千万别怪我多嘴，若是不放心武姑娘天天不见人影跑东跑西的话，您......大可以先把正事办掉。”
“把正事办掉是什么意思？”贺君安反问了一句。
“大官人就不要此地无银三百两了，”范大娘挑了挑眉毛，“我正巧有个好姐妹，在镇子上专门干媒婆行的，前前后后牵线搭桥不下百对新人，人送外号金巧嘴......”
张二狗一听不对劲，立马开口打断了她的话：“你可别吹了，赶紧去干你的活，大家还等着吃饭呢！”说话的时候，他拼命朝她使眼色，示意她千万别再说下去了。
“害，听过算过，其实我就这么随口一说......”
贺君安压根没注意听她说的话，扭头痴痴地望向了空旷的后院，嘴里喃喃念叨了一个词：“朽木林......”
他似乎是恢复了清醒，迈开了稳健的步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似的，一步一步走向后院的小门。
“掌柜的......”
范大娘小声问道：“张管事，你说他们俩能成吗？”
张二狗不由得面露难色：“别提了，武姑娘的爹要是能救回来自然是顺理成章，可现在......”
“没救回来？”
“害，反正就是别提了，等掌柜的缓过来......”
贺君安推开了后院小门，大步流星地朝着朽木林走去，可没想到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烈疼痛钻进了脑袋，就像是瞬间炸开一枚高爆弹似的，迫使他不得不停下了脚步，转眼的功夫，整个人失去了平衡感，一个重心不稳栽倒下去。
“掌柜的！！！”
幸亏张二狗紧随其后，及时冲上前扶住了他，否则肯定摔个大跤。
贺君安看不清跟前的事物，只觉得自己身处在扭曲的空间内，胃液都差点返出来：“好难受......”
正在这个时候，熟悉的轻柔女声传入贺君安的耳朵：“君安......”就像是落在平静湖面上的一滴雨水，瞬间在他的心中泛起了清澈的波澜，破开了胸腔中的泥泞，短暂地将他从浑浑噩噩中拖了出来。
“熙语......”
武熙语看到贺君安气息虚弱的模样，急得立刻丢下饭篮子，俯下身代替张二狗扶住了他：“君安，你熬了这么多天，为什么不好好休息一下？”
“我......”
看到武熙语明澈的双眸和浅浅的泪痕，贺君安忘了自己想要说什么话，仿佛连魂魄都被勾去一半，明明平时的他能说会道，可到了她眼前却像是成了不会说话的哑巴似的。
“君安，该做的你都已经做了，一切都是天老爷的安排，”武熙语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用温柔到仿佛能够触及人心的声音在耳畔低语，“阿爹不会怪你，我也不会怪你，我们谁都不应该在悲剧中自责。”话音刚落，贺君安的瞳孔瞬间缩小，眼中噙满了饱含复杂感情的泪花。
“对不起......明明......我答应过你......”
武熙语将贺君安拥入怀中，就像是在安抚小动物一样，轻手轻脚地抚摸起了他的背脊：“你很想哭吧？乖，哭出来就没事了，哭吧......”
那一刻，钻进心里的柔情诱出了心中的悲怆，泪水就像是喷涌而出的岩浆，从面颊上划过，汇聚在下巴，化作一滴滴泪珠落在武熙语的裙摆上。
“呃......唔......啊啊啊啊啊啊——！！！”
他咬着牙，发出了如同咆哮一般带着不甘与愤怒的恸哭声
泪水，带着悲伤，流出体外。
感情，随着歌谣，洞穿人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太阳渐渐西沉，哭嚎声也戛然而止，武熙语安安静静地侧坐在泥地上，好让熟睡的贺君安枕在她的大腿上......
张二狗小声问了一句：“武姑娘，你应该累了，要不换我吧？”
“嘘——”武熙语将手指放在唇边，示意他不要吵到贺君安。
维持这个姿势十分困难，不仅会让腿变麻，腰还会发酸，盆骨也会非常难受，但武熙语却咬紧牙关忍受了下来，为的仅仅是......让精神过度疲劳的贺君安多休息一点时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