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泰统领及其下属落网,林府的骚乱总算是画上了句号,阿龙草草向众人告别便不见踪影,半途加入战局的陌生少年一声不吭消失不见,紫萱在林府家丁的帮助下回房休养,而武熙语和沐婉柔则是同昏迷不醒的贺君安一起返回天垣小苑,剩下的陆羽、林之筱和虎志成暂时被带回镇司衙门听候发落。
“呃......”
“君安,你感觉怎么样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刚一睁开眼,心中的那个她便占据了他的视野,在清澈无比的眼眸中,他看得到满是焦虑的泪光,也看得到自己尽是虚弱的面容。
“熙语......”
贺君安下意识想要坐起来,可腰部就是使不上力气,感觉整个人软绵绵的。
“好好休息,”沐婉柔倚靠在床头,用格外温柔的声音说道,“看你面相这么虚弱,显然是太累了。”
“姐姐......”
一见到她,他忽然回想起了那番场面,煞白的脸蛋顿时泛起了浅浅的红晕。
“怎么了?”
“没什么......”
“呼——”
忽然听到耳畔传来奇怪的声音,他扭头一看才发现,涂山萨拉居然蜷着身子睡在身旁,毛茸茸的大尾巴盖在身上,微弱的呼吸声时不时拍打他的发梢。
“呃......”
“大概是累了,”武熙语解释道,“我们回来之后,一直是萨拉妹妹在照顾你。”
“现在是什么时候......”
沐婉柔回道:“大概马上就要到子夜了。”
“老陆他们怎么样了?”
“他们......”
虽说贺君安等人拼尽全力,最终成功将陆羽和林之筱从龙潭虎穴中拯救了出来,但私奔终究是私奔,他们之间的关系危害到了景明亲王的利益,并不能光明正大地摆上台面。
郎大人是个明事理的人,他得知了前因后果没有过多为难他们,暂时将两人收押在牢房之中,随后又趁着夜色,安排司役暗地里悄悄送他们离开,前往镇外的枫树林中与备好马车的虎志成汇合。
“两位,”司役抱拳道,“大人只能帮你们到这里了,以后的路怎么走还得看你们自己。”
陆羽连连作揖道谢:“替我谢谢大人......”
“告辞。”说罢,司役转身就走,没过多久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林之筱沉默良久,下意识向着墨轩集镇的方向眺望,最终没有等到想等的人:“羽哥哥,我们出发吧?”
陆羽也不自觉地向着天垣小苑的方向眺望:“再等等......”
“好。”
两人继续在凌冽的寒风中等待,过了不多久,就在他们心里马上要放弃的时候,熟悉的身影突然在他们的视野中出现。
贺君安在武熙语和沐婉柔的搀扶下,额头上冒着虚汗,踉踉跄跄地走向他:“掌柜的......”
“君安!!!”陆羽迎面上前一把抱住了他。
“你要走了,去启程追逐自己的幸福,作为好朋友我必须来送送你。”
“谢谢你......”
“应该说谢谢的是我,要是没有你给我机会的话,我永远都是个普普通通的异乡人。”
“不要妄自菲薄,你要是没有真材实料,我给再多的机会有什么用?”
“掌柜的......”
“还是听你叫我老陆比较顺耳。”
“老陆,今后你打算往哪里去?”
陆羽露出会心的笑容:“我带筱筱一路往北,离开煌南府,穿过京畿腹地,甚至越过国境线,去一个绝对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你要离开煌夏?”
“这是最稳妥的方法,”陆羽操着深沉的语气说道,“到时候,可以去阿加门德随便找个部落领地定居,做点小本买卖讨讨生活。”
“有什么困难一定要通知我......”
没等他把话说完,陆羽露出贼兮兮的笑容,故意把话题岔开:“对了,我把玲珑钱庄的大家大业都交给了你,算是帮助你立了自己的业,那么问题来了,你打算什么时候成家?”
“怎么就绕到我身上了......”
“打算什么时候娶她们进门?”
“她们......”贺君安一听,脸颊顿时涨得通红,与此同时,武熙语和沐婉柔故意看向无关紧要的方向,假装自己没有听见这番话。
“听兄弟一句劝,”陆羽凑到他耳畔轻声说道,“不要辜负愿意陪你出生入死的女孩子,她们是天老爷赐给你的缘分。”
“呃......”
虎志成抬头看了看月亮的位置,随后朝他喊了一声:“掌柜的,差不多该出发了,再不走的话天亮之前赶不到下一座镇子!”
陆羽朝他挥了挥手:“马上!”
“临别赠言,”贺君安的脸上挂着欣然的微笑,“照顾好嫂子,照顾好自己。”
“你也一样......”
“瞧瞧你自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照顾我家小姐?”
循声看去,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林之筱的贴身丫鬟紫萱,她一见到她,脸上不由得流露出欢喜之色,立刻踩着轻快的步伐迎上前。
“紫萱,你的伤势不轻,怎么自说自话出来了?”
“我收拾好了细软,特地陪你一起上路。”
“不不不,”林之筱摇了摇头,“你的伤不适合长途奔波,而且又是女儿身,还是留在家里好一些。”
“可是......”
“等我和羽哥哥稳定下来就给你寄信,到时候你再来投奔我,怎么样?”
“那你可要快一些来信,否则我会情不自禁胡思乱想的。”
“一定!”林之筱连连点头,“对了,我这一走就不回来了,我哥他......”
说曹操曹操到,一位不速之客飞奔而来,打断了她们之间的对话:“等等我——!!!”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林之筱的哥哥,林少东。
“哥?”
“咳咳咳——总算是......赶上了......差点没命......”
他背着一只沉甸甸的包袱跑到林之筱跟前,立马扶着腰大口大口喘粗气,豆大的汗珠布满额头,头发被汗水润湿,连衣服都散发着一股浓重的汗臭味。
陆羽警觉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林少东没有理睬他,抹去额头上的汗水,露出一抹极具亲和力的笑容:“妹妹,做哥哥的来送送你......”
“对不起,”林之筱哽咽了一下,“我这一走,把危险留给了你......”
“哥不怕景明亲王。”林少东轻轻抚摸她的脑袋,就像过去十几年间做的一样。
“你千万要小心......”
“与其担心我,不如好好考虑自己的未来,毕竟离开了林家一切都要靠自己争取。”
“是啊......”
“不过,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因为你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需要呵护的柔弱女孩,有自己想要去的地方就去,有自己想要珍惜的人就珍惜,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做,一切凭着自己的意志去争取。”
“柔弱?”陆羽皱了一下眉头。
“给你,”说着,林少东将包袱递给她,“拿着路上作盘缠。”
“不用,我们有......”
“你们有是你们的,这个是哥给你的,不一样。”
再三劝说下,林之筱勉为其难伸手接下包袱,没想到包袱实在是太过沉重,一个没接稳差点掉在地上,幸亏陆羽眼疾手快及时伸手托了一下。
“这么沉......”
“当然沉,”林少东振振有词地说道,“包袱里的东西都是我从小到大给妹妹准备的嫁妆,顺便还置办了几件好看的衣裳,就盼着你有朝一日能嫁个好人家。”
“你居然这么用心......”
陆羽一句话还没说完,林少东的下半句话脱口而出,顿时泼了他一头冷水。
“不过世事难料,没想到好人家没盼来,倒是盼来了个年纪像爹一样的妹夫。”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连三十岁都没到,怎么就像你爹了?”陆羽忍不住回怼了一句。
林少东说话的时候,始终保持着礼貌而不失风度的笑容:“你泡走我妹妹的时候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心里有什么数?”
“好好好,心里可以没数,就是不知道你数没数过自己脸上坑坑洼洼的洞?”
“坑坑洼洼是岁月留给我的礼物,再说了,哪个男人保养得这么好脸上一点点痕迹都没有?”
“他就没有。”林少东指了指一脸茫然的贺君安。
“我?”他连连摇头,“我没保养,天生的......”
陆羽回了一句:“等你到三十岁就知道了。”
林少东反问道:“你不是说你没到三十岁吗?”
“那是虚岁,不能作数,实岁只有二十九......”
“不跟你们废话,”说着,林少东从袖中取出一枚香囊,亲手交到林之筱手中,“哥知道你睡觉认床,离开家之后肯定睡不好,特地给你做了香囊,里面装满了安神草和凝神香,只要放在枕边能帮你入眠。”
“哥——”林之筱的泪水夺眶而出,情不自禁环抱住哥哥的脖颈,“对不起,原谅我最后一次的任性。”
“如果任性的前方是林之筱的幸福,我希望你可以一直任性下去......”
“哥,你答应我,要好好活下去。”
林少东没有马上回话,沉默片刻,操着深沉的语气回道:“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