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梦醉仙楼外,在此起彼伏的抗议与叫骂中,愤怒的镇民肆意宣泄心中的不满,而回梦醉仙楼内,司役紧绷着神经严阵以待,生怕外面的人下一秒就破门而入。
杨逸之单手托着腮,像是一台断了电的机器似的,无神地看着桌上摆放着的茶盏,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肚子忽然发出一阵凄惨的悲鸣,原来,从早上一直到现在,堂堂的煌南司府大人连一顿像模像样的饭都没吃过。
“来人!”
守在门外的司役立即应答道:“大人,有何吩咐?”
“本官饿了。”
“职下马上去安排!”说罢,司役挎着刀大步流星地下了一楼。
此时,阿福正在柜台内不知所措,见他匆匆走来便主动迎上前:“差爷,您您您......”
“杨大人饿了,你马上去安排厨房炒几个菜送到楼上,账就记在赛掌柜名下。”
“菜菜菜,”阿福磕磕巴巴地回道,“菜没了,负责送货的伙计被被被堵在了门外,厨房连半粒米都都都没有!”
“堵在门外?”司役猛地拍了一下台面,吓得阿福脸色唰的一下变得煞白,“偌大一座酒楼开在这里,你却告诉老子连半粒米都没有,糊弄谁呢?”
“差爷,我可没没没糊弄您!”阿福一边解释一边连连鞠躬,“我们酒楼的食食食材都是【玲珑鲜生】当日送送送达的新鲜货,大门口一堵啥啥啥都运不进来!”
司役不信邪,绕开阿福直接闯进后厨,却发现整个厨房空空荡荡,别说是一粒米一块肉,甚至连个像样的厨子都没有。
“这......”
眼下不止是杨逸之在挨饿,连他的司役兄弟也都饥肠辘辘,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于是,他左思右想之后决定铤而走险,脱下司役的标配制服,换上了一身酒楼伙计的衣服,推开后门鬼鬼祟祟地沿着后巷离开。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发现了一家卖糕点的铺子,下意识掏出一块司役腰牌,操着十分强硬的语气命令道:“掌柜的,来点糕团,要快!”
谁知对方一看到腰牌上煌南府三个大字,立马扯着嗓子喊人,吓得他连滚带爬窜回了巷子,接着又歇斯底里地回到酒楼向杨逸之报告。
杨逸之听后,依旧保持着面无表情,用冷冷的语气呵斥道:“没用的东西,滚出去!”
“是是是......”
“唉——”杨逸之长叹一口气,眼中满是难言的苦涩,不经意间,他低头看到衣摆上似乎沾染了什么东西,提起仔细一瞧,发现居然是一滩令人作呕的发臭蛋液。
不知道为什么,洁癖严重的他非但没有褪下官服,反而亲自拿起一块棉布擦拭,可是蛋液已经完全干透,无论如何用力都擦不干净,反倒是弄得棉布也臭烘烘的。
“看样子是擦不掉了......”
这个时候,窗口忽然传来一声:“难道不是早就擦不掉了吗?”
“谁?!”
“杨大人别来无恙?”方鹤山斜眼看着他。
“你怎么在这里......”
“张宪琮大人让我代他向你问好。”
“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张宪琮培养的獠牙。”
“獠牙?”方鹤山耸了耸肩,“呵呵,像这样的形容真的是过奖了。”
“他给你安排了任务吗?”
方鹤山没有回答,直接将话题掰向了另一个方向:“被堵门的滋味不好受吧?”
“......”杨逸之没有回答。
“真可怜,”方鹤山的嘴角微微扬起,“你以为你来了就能控制局面,没想到却被某些人背刺了。”
“背刺?”
“你手下的司役在打人的时候碰巧我在场。”
“噢?”
“你应该记得,当人们对你纵容手下行凶的行为心生反感的时候,突然有人抖出了你扣押郎大人的事情。”
“嗯。”
“难道你不觉得这个时机太巧合了吗?”
“你想说是贺君安安排的吗?”
“不,”方鹤山摇了摇头,“跟你对着干没有任何好处,他不会做这么傻的事情。”
“你什么意思?”
“那个家伙煽动完其他人之后扭头钻进了巷子,我觉得情况有点奇怪就尾随其后,没想到最后却一路跟到了风云钱庄。”
“风云钱庄?”
“没错。”
“你的意思是,赛有材安排人算计我?”
“嗯。”
“呵呵呵......”杨逸之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你大概不清楚,我来墨轩集镇是来帮他的,他有什么理由算计我?”
“没有什么比煽动百姓反朝廷更大的罪名了吧?”
“呃......”
“顺着现在的局面发展下去,你肯定会气急败坏地向天谕城送公函,陈述地方司镇与当地豪强串通谋反的情况,这样一来,贺君安自然而然就莫名其妙变成了天大的罪人,连郎大人也脱不开干系,简直是一箭双雕。”
“那个撞我的人也是事先安排好的吗?”
“不,”方鹤山又摇了摇头,“那个人只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倒霉蛋,碰巧引发了一次施暴当街而已。”
“那为什么......”
“唯一的解释是,从你来到墨轩集镇的第一天起,赛有材就派人严密监控你的一举一动,伺机煽动百姓向你发难,激得你恼羞成怒之后将罪过全部甩在贺君安身上。”
“嗯......”
“想通了吗?”
“虽然你的说法没什么问题,但尚且缺乏证据,本官很难采信。”
“证据马上就要上门了。”
“什么意思?”
“来了。”
咚咚咚——
门外传来了司役的声音:“杨大人,赛掌柜求见。”
仅仅一个分神的功夫,方鹤山转眼就从他的视野中消失不见,就好像来无影去无踪的鬼魅一般。
“请。”
“是。”
司役刚一开门,赛有材便急匆匆地冲进屋子,脸上满是虚伪又浮夸的表情:“杨大人,听说回梦醉仙楼被刁民围困,我特地赶来看看情况,您......没事吧?”
“我看起来像是有事的样子吗?”杨逸之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常,十分淡定地斟了一杯茶水。
“不愧是杨大人......”
“对了,你是怎么进来的?”
“绕道,”赛有材笑嘻嘻地说道,“然后走后门,神不知鬼不觉的。”
“居然让赛掌柜被迫走后门,本官真是过意不去,请你喝一杯茶水吧。”说罢,他又斟了一杯茶水,轻轻推向赛有材。
赛有材没有喝茶水,单刀直入地引出了酝酿已久的话题:“杨大人,这个贺君安真不是个东西,居然安排手下的人挨打演戏博取同情......”
话说到这里,杨逸之的表情忽然一僵,接着用怪异的眼神打量起了赛有材:“赛掌柜的消息似乎非常灵通。”
“还好......”
“你怎么知道是贺君安安排的戏码?”
“这还不够明显吗?”赛有材继续挑拨道,“杨大人手下尊差殴打的是玲珑外卖的伙计,玲珑外卖就是贺君安开办的,他故意让自己的伙计挨打博取同情,顺势再激起民愤攻击大人,目的就是要为郎大人报一箭之仇......”
“噢?”
“想这样的人用心何其险恶?”
“可是,”杨逸之刻意顿了顿,接着说道,“激起民愤的好像是人群中的某个人,还号召镇民对本官群起而攻之。”
“有这号人物吗?”
“有,”杨逸之十分肯定地说道,“像这种抓准时机故意煽风点火的人才是民变的始作俑者,本官一定要追查到底,把这个家伙连同他幕后的指使者连根拔起。”
“呃......”
“赛掌柜,你的脸色怎么变了,是不是不舒服?”
“杨大人,您要搞清楚诱发民变的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送外卖的故意冲撞您激怒您引来您护卫的殴打,而不是在人海茫茫中用您扣押了郎大人的事情大做文章的无名氏。”
“哼,”杨逸之微微一笑,“你知道得很清楚,就好像自己在场一样。”
“这......”
“你怎么知道那个人煽风点火的时候说了什么话?”
赛有材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我都是听说的......”
这一次见面不欢而散,赛有材的计划落了空,杨逸之也对他格外警觉,他们的联盟关系出现一道难以填补的沟壑。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推移,夕阳逐渐沉入地平线,皎洁的月光代替日光统治了大地,回梦醉仙楼外的抗议与叫骂也逐渐平息,街道归于往昔的宁静祥和之中。
由于过度紧张,杨逸之手下的司役一放松警惕便挡不住汹涌而来的困意,纷纷在大堂内躺的躺倒的倒,整座酒楼连一个站岗的都没有,鼾声倒是此起彼伏绕梁不绝。
正当所有人都认为民变告一段落的时候,两名身着夜行衣的女子窜上了民居屋顶,她们身着一袭夜行衣,凭借着高超的轻功飞檐走壁,披着月色犹如一阵风似的快速冲向酒楼。
“真烦人......”其中一名女子抱怨道,“为什么要我帮忙,对方不过是一群菜到令人发指的司役,你一个人就能搞定了吧?”
“单凭我一个人抬不动他......”
“那只傻乎乎的天狐呢?”
“萨拉妹妹轻功没有我们好,而且尾巴也过于招摇,万一被发现的话就惨了......”
“真是的......”她用十分不情愿的语气说道,“看在借住这么久的份上,就勉为其难帮他一次,不过就这么一次,下不为例,听到没有?!”
“师姐,你可以自己去对他说,没必要让我传话吧?”
就这样,趁着司役毫无防备的机会,两人一前一后钻进了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