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民伯???!!!”
杨逸之宣读完帝君下发的谕书,姚村长的脑袋里几乎是一片空白,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他身后的村民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有的幸灾乐祸,有的如临大敌,有的面无表情。
“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没......”
杨逸之十分从容地说道:“从今天开始,天门村的下辖从墨轩集镇镇司衙门转移到安民伯直属,你们所有人都是安民伯的第一批领民。”
“等一等,”姚村长觉得还有抢救的余地,“大官人,我们这个村地处偏僻,下辖也是挂名到墨轩集镇,实际上很久没有朝廷管理,突然说转移下辖......”
“不是转移下辖,”杨逸之强调道,“是变成封地。”
“就算是封地,那也得给一块好地,像我们村这种犄角旮旯的地方......”
“你看清楚了,”杨逸之的脸色迅速一黑,“这是从天谕城带来的圣谕,难道你想抗命?”
“老头子不过是提提意见......”
“你们听好了,”杨逸之丝毫不管不顾他的个人感情,“圣谕下发不得抗命,抗命即民变,民变即镇压!”
“......”听到镇压这两个字,大家都不敢说话了。
对于姚村长来说,这一道圣谕犹如晴天霹雳,好好的土皇帝当不成,还跳出来一个仇家变成自己的顶头上司。
“按照帝君陛下的意思,但凡用作商旅,安民伯可以在自己的封地上随意处置地皮,不需要过问前辖地衙门的意见。”
“明白。”站在一旁的贺君安点了点头。
杨逸之将谕书放回木盒中,接着又补了一句:“当然,不止是地皮的问题,只要是不违反煌夏律例,你可以在自己的封地上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包括更换村长等事宜。”
补充出来的这句话狠狠地扎了姚村长的心,要知道,自第一天见面开始,他同贺君安的关系就没有缓和过,像是互相克制的天敌一样,不曾想山不转水转,才过去个把月,贺君安居然摇身一变成了掌控天门村的朝廷新贵。
听了杨逸之的话,贺君安突然若有所思了起来,掂着下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着姚村长,吓得他冷汗一身又一身地出。
姚村长眼珠子一转,心下暗想:眼下身份差距悬殊,唯有故作可怜博得同情,方能有一线机会:“贺伯,你我之间有诸多误会,我在这里向你赔个不是......”
“决定了,”贺君安直接截住了话茬,“你不适合继续当村长,要换另外一个人挑起大梁。”
姚村长猛地瞪大眼睛,指着贺君安的鼻梁,气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你......”
“姚天,你爷爷年事已高,不应该由他继续担任村长,”贺君安面向他身旁的孙子,“新的天门村需要新的活力,由你代替他的位置辅助我管理天门村大小事务,可以吗?”
“这......”姚村长不由得怔了一下。
“本官提醒一下,”杨逸之捋了捋胡须,“天门村是你的封地,没有必要跟他们商量,直接任命即可。”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我不喜欢霸王硬上弓,毕竟承担责任是需要主观能动性的。”贺君安顿了顿,接着说道,“姚天,希望你能够正面回应我的问话......像个朋友一样。”
“君安......”面对他的不计前嫌,姚天心中的枷锁完全打开,果断像个男子汉一样接下了送到眼前的责任,“我答应你,把天门村交给我吧!”
“等等,姚天当村长,那我呢?”李淳突然站了起来。
“你继续当你的养鸡场场长。”
“可恶......”李淳跪倒在地,脸上写满了灰心丧气,整个人仿佛笼罩在阴影之中,“还以为你当上朝廷新贵,我就能跟着走上人生巅峰了。”
“为了降低墨轩集镇产业供应链断裂的风险,以后我会陆续在天门村周遭投资兴建各种禽畜养殖场,往后你这个场长是越做越大的。”
李淳一听,眼睛都亮了,立马咧嘴一笑:“好好好!!!”
此时,姚村长阴沉下了脸,用低沉的声音说道:“贺君安,你......”他深吸一口气,没有多说什么话,默默拄着拐杖走向贺君安,下一秒,令所有人想不到的事情毫无征兆地发生了,“对不起......”
“爷爷?”就连姚天也没有想到,性情向来孤傲的姚村长居然会当着所有人的面,深深地向眼前的天敌鞠躬道歉。
“贺君安,我曾经对你做过许多过分的事情,换作是另一个人,恐怕没有一件事是可以轻描淡写略过的,可你却......活了这么多年,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什么叫宰相肚里能撑船。”
“你做的事情再离谱再荒唐,仔细一想,其实怎么绕也绕不开姚天,”贺君安露出了十分随和的笑容,“做出这些事情不是因为你坏,而是因为溺爱会让长辈盲目,不是吗?”
“以后村长的重任交给小天,我就乖乖呆在家里躲清闲,绝不会再出来给你添麻烦。”
“言重了,”贺君安摇了摇头,“我希望你能够颐养天年,同时在姚天迷茫的时候,给他提出一点建议。”
“我会的。”
结束了天门村的事情,杨逸之在司役的护卫下同贺君安踏上了返回墨轩集镇的路途,一路上,两个人有说有笑,丝毫没有芥蒂。
“本官这一次来墨轩集镇就是为了颁发圣谕,既然办完了正事,那明天差不多就要启程回煌南府司。”
“这么快就走?”
“我人不在府司衙门,公务肯定堆积成山。”
“那我就不留大人了。”
“呵呵......”杨逸之随性地笑了笑,“对了,本官已经把大牢中扣押的景明王府亲兵以及血盟分舵的喽啰一并释放。”
“啊?!”
“不要惊讶,”杨逸之语重心长地提醒道,“你踩了人家的尾巴,也要适当安抚一下,否则演变成不死不休的局面就不好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知道为什么,贺君安突然回想起贺岚安放走蓝染仙人的情形。
“看你的样子有些不太高兴?”
“说实话,费了很大力气才抓住的,就这么放了实在是......”
“朝廷也好,江湖也罢,走到哪里都逃不过人情两个字,放了他们无非就是抛出橄榄枝,双方互相退一步总比打个头破血流要好。”
“谢谢杨大人为我考虑。”
就在这个时候,看不清身形的黑影一掠而过,从树梢上纵身跃下。
“什么人?!”司役反应迅速,抽出佩刀形成保护圈,将贺君安和杨逸之保护在队形正中央。
“贺君安,总算找到你了,跑去哪里鬼混了?”定睛一看,来者是方鹤山。
“怎么了?”
“医馆又出事了。”
没等贺君安开口,杨逸之抢着问道:“出什么事了?”
“风云钱庄和林家的人跑来强拆。”
“这......”
“我出来找你的时候,两仪宫的沐婉柔和应千秋正在跟他们周旋,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杨逸之十分罕见地表现出了焦急:“快去看看。”
“好。”
话分两头,赛有材和林少东带领大队人马再一次将医馆包围,武熙语和涂山萨拉在卧房内照看昏迷中的邱玉莹,而沐婉柔和应千秋则是双双阻挡在门前,不让任何人进入天道医馆。
“租约在此!”赛有材晃了晃手中泛黄的纸张,“你们快快让开,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应千秋双臂抱胸,半身倚靠在门框上,用十分傲慢的语气挑衅道:“你们有本事就闯,没本事就闭嘴,就这么简单。”
“你以为你长得漂亮我就不敢收拾你了吗?”赛有材大发雷霆,立马推搡了一下身旁的看护,“你,上!”
“我我我......”
“怕什么?”
“掌柜的,她们一看就是江湖人......”
“江湖人见得多了,”赛有材的脸涨得通红,看样子血压应该不低,“大部分都是装腔作势,真的能打的有几个?”
“我来!”其中一名身强体壮的傻大个拍了拍胸脯,“掌柜的,我去破门!”
“好,”赛有材拍拍他的肩膀,“事成之后,我一定重重有赏。”
“呀啊啊啊啊——”傻大个闷头就冲,下一秒,像是羽毛球一样在天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曲线,重重地落在街对面的台阶上。
“切,”应千秋操着不屑的语气说道,“就这......”
“另一个,”赛有材指着沐婉柔,“这个妞看起来弱一点,你们一起上!”
实在是没辙,看护硬着头皮一拥而上,结果像是保龄球瓶似的被一道剑气打得东倒西歪,毫无体面可言。
“这这这......”
“可以请你们不要做无谓的事情吗?”沐婉柔手中的白玉剑散发着可怖的寒光。
这个时候,林少东唯唯诺诺地提议道:“赛掌柜,要不然就算了,我们回家吃饭吧?”
“吃个屁!”赛有材气急败坏,“来人,火把!”
“是——”看护马上点燃事先准备好的火把。
“不要管门口的两个妞,给我把这座医馆烧光光!”
“是——”
此时此刻,不远处的屋顶上站着两男一女,他们都身着黑色披风,头戴黑纱斗笠,完全看不清长什么模样。
其中一人身材修长,腰间挂着形制奇特的双刀,操着十分沉稳的语气说道:“无涯盟的顶尖战力都在这里了......”
另一人虎背熊腰,体型格外巨大,背后是两把铜制双锏:“根据情报,她们侍奉的似乎是一个叫贺君安的异乡人,这个家伙接管了陆羽的玲珑钱庄,归属势力仍然不明,大概率是偏向帝宫方面的。”
“真稀奇,”双刀男耸了耸肩,“景明亲王的势力居然被一个来路不明的异乡人压制了......”
双锏男问道:“我们要按兵不动吗?”
“不,”双刀男摇了摇头,“既然在同一个舞台上,那至少要打个招呼吧?”
“也是。”双锏男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嗯?”唯一的女孩子忽然看向另一个方向,“有人来了......”
“啊啊啊啊啊——”伴随着一阵惨叫声,风云钱庄的看护被撂倒在地,掉落在地的火把被方鹤山一脚踢开。
“妈妈没教过你们不要胡乱玩火吗?”
赛有材瞪大了眼睛:“你是......”
“呃啊——”又一阵惨叫声传来。
“哇,我还以为是谁,怎么又是你?”顾恩亭抄着一根烧火棍,脚边倒着一名看护。
话音未落,又一名看护被一闷棍打倒在地,“你们......”郎大人的眼睛像是终结者一样泛起了红光,“乱打乱砸已经忍了,现在还要聚众烧我家,谁给你的胆子?”
“呃......”慌乱之中,赛有材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顿时喜出望外,“杨大人,他们要造反,快帮帮我!”
杨逸之二话不说,抄起烧火棍就将距离他最近的看护打晕,随后把火把踢向水沟。
“杨大人?”
杨逸之用十分严肃的语气说道:“别小看我们玲珑书院烧火棍三杰......”
“烧火棍三杰?”郎大人不由得露出惊讶的表情。
顾恩亭惊叹道:“哇,这是什么土掉渣的称号?”
“嗯哼,”杨逸之故意清了清嗓子,“刚刚起的......来人——”他一抬手,司役一拥而上,将赛有材和林少东以及他们的手下包围。
“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杨逸之捋了捋胡须,“有人当街闹事蓄意纵火,自然要带回衙门审一审。”
“你......”赛有材气得一下子说不出话,过了好久才缓过神来,“草民完全是按照租约办事,而且上一次也给了他们时间处理白事,结果这些人非但不领情,反而出手打伤我的手下,于是我在被逼无奈之下才想着靠纵火吓唬吓唬他们。”
杨逸之没有多废话,直截了当地说道:“租约给本官看一看。”
“呃......”
“拿过来。”
赛有材舔了一下嘴唇,随后将租约往怀里一塞:“杨大人,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应该跟谁站在一起?”
“这个世上什么东西都可以忘,就是煌夏律例本官不会忘。”
两名司役上前,强行从他怀中将租约掏出,随后呈递到杨逸之手上,他眯着眼睛一看,立马将其撕成碎片:“赛有材,你居然靠着一张白纸糊弄本官,真是好大的胆子!!!”
“我......”
“邱家根本没有签过什么租约,”这个时候,贺君安开口解释道,“我调查了一下天道医馆的前世今生,发现这座建筑根本就是邱家的祖宅,地皮自然也是祖上传下来的,而且林家和邱家曾经因为一些事情闹过矛盾,矛盾之下还能维持所谓的租约,这一点合乎常理吗?”
“呃......”
“刁民,”杨逸之用毫不客气的语气说道,“你现在属于聚众闹事,不带着你的人撤走的话,本官就带你回衙门聊一聊。”
“好小子,你给我等着!”赛有材自知理亏,冲着贺君安放下狠话之后,扭头就夹着尾巴逃跑。
“赛掌柜,等等我!”林少东自然也跟着他一并灰溜溜地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