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冬天十分漫长,漫长到好像生活在冰天雪地的童话世界里一样,煌夏帝国的大面积国土沉寂在一片皑色之中,谁都不知道冬天的尽头在哪里。
咚咚咚——
伴随着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老书生从睡梦中惊醒,心不甘情不愿地打开了医馆大门:“谁啊?”
只见门外站着一位神色仓惶的老妇人,手中满是不知从哪里来的血渍,面色就像是涂满了霜雪一样惨白,丝毫看不出血气色。
“你这是......”
“大夫,求求你,我家有个产妇出事了......”
老书生愣了一下,吓得连连后退,用颤抖的声音呼喊道:“老太婆,出出出......出事情了——!!!”
医馆的主治大夫同样是一位老妇人,她听到他的惊呼声,一手拿着捣药器,一手拿着捣舂,从后堂快步走了出来,用气韵十足的声音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老书生刚想开口解释,一旁的老妇人却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上前一步急切地解释道:“我家有个产妇,早晨出门试试雪深,不小心摔了一跤,现在......”
“几个月了?”
“她说是入夏前怀上的,就算是按照晚春算,现在也要有将近八个月的身孕。”
“八个月?!”郎书怀瞪大了眼睛,“这可真是有点难办......”
“怪我怪我,”老妇人害怕得整个人都在颤抖,“怪我没看好她,我怎么就让她出门了呢?”
“你是想保大还是保小?”话音刚落,主治大夫拧了一下他的胳膊,疼得老书生连连求饶,“别别别,老太婆,我错了......”
“不可戏言,好歹是一条命。”
“只是想提前给她做个心理建设......”
主治大夫没有多说什么,整理好药箱,换上一身厚实的衣裳,随后来到门前与她汇合:“八个月摔跤情况确实比较危险,老婆子会尽力而为,事不宜迟,前面带路。”
“这边请......”
在老妇人的领路下,主治大夫很快就来到了她家,她的家人正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来来回回窜个不停,而最为年长的老婆婆则是一直坐在床榻边,用温柔的言语为年轻的准妈妈加油鼓劲。
老妇人刚一跨过门槛就迫不及待地激动高呼:“小姨妈,全镇最好的大夫来了,快让她瞧瞧姑娘的情况!”
“真是急死我了,”最年长的老婆婆直拍大腿,“你怎么才回来,姑娘疼得直冒汗......”
床榻上的姑娘翻来覆去没个停,脸色惨白犹如纸张,额头上满是刚刚冒出来的汗珠:“奶奶,我好疼......好疼!!!”
老婆婆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在她耳畔低语道:“姑娘,深呼吸沉住气,大夫已经来了,她是全镇最好的大夫,一定会把你们母子保下来,再努力坚持一下......”
“我真的好疼......”
主治大夫一言不发,默默走到床榻一侧,强硬地抓起手腕就通过脉搏诊断病情,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多余:“胎动异相,气血两虚......恐怕是早产的迹象。”
“早产?”老婆婆瞪大了眼睛,面露十分惊讶的表情,“不不不,不可以早产,早产太危险了......”
“老人家,不是你说不可以就不可以,事实就是大概率早产。”
“这......”老婆婆急得眼泪水直打转,“大夫,求求您想想办法。”
“谁让你们放她到处乱跑的?”
“怪我怪我......”来求医的老妇人摇了摇头,“外面的雪化得薄了,我以为没什么问题的。”
“你以为你以为你以为,”老婆婆朝她宣泄起了心中的不满,“积雪化薄更加滑,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
老婆婆抓住主治大夫的手连连哭诉道:“大夫,她千里迢迢从煌西府赶来煌南府是为了找自己的夫君,告诉他自己有了身孕,不料却恰逢大风大雪被困在墨轩集镇,要是还没见他一眼就出了事,那可真是太造孽了......”
“摔跤诱发的早产没有任何办法,”主治大夫却没有露出任何动容的表情,“她的出血量非常惊人,眼下只能想办法把腹中胎儿催产出来。”
这个时候,老妇人取来一只不起眼的搪瓷瓶,用颤颤巍巍双手递给主治大夫:“大夫,您瞧瞧,这些个药丸有没有用啊?”
主治大夫接过搪瓷瓶,从中取出几粒放在手心,定睛一看,下一秒,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接着,她碾碎了其中一粒,放在鼻前嗅了嗅:“【紫麝玉露保胎丸】......有意思,你们手上怎么会有我邱家秘传的保胎方子?”
“不不不,”老妇人连忙摆手解释道,“不是我们的方子,是肖姑娘自己给自己配制的,说是她娘亲教她的。”
“她姓肖?”
“对。”老妇人点了点头。
“从煌西府来......”
“不是煌西府,”老婆婆插了一句,“我住的村子是煌西府北段,姑娘又是从更北方来的,理应是煌北府地界。”
“煌北府,嗯,那就对得上了......”主治大夫转向床榻上的准妈妈,俯下身子细问道,“姑娘,你娘叫什么名字?”
“疼......”
“不妙,”主治大夫面色忽然变得十分凝重,“她的瞳孔不断扩大,意识正在变得模糊,看样子是听不到我们的声音了。”
老妇人急得直跺脚:“大夫,我们不要再等了,要催产就快点催产吧!”
“事先说好,在早产生产过程中,母亲有可能会大出血死亡,孩子也有可能窒息死亡,两者都承担着巨大的风险,”主治大夫顿了顿,始终保持着面无表情的状态,接着给了他们一个最终结论,“我不能保证他们都能活下来。”
“大夫,”床榻上的姑娘突然抓住她的衣摆,“能不能请你......帮我一个忙?”
“你听得到我说话?”
“无论如何,”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一定要......帮我保住孩子,不用管我的死活。”
“还是听不到我的话么......”
“求求你......”
“明白,”主治大夫点了点头,“大多数母亲都会这样选择,我一点都不意外。”
“您是同意了吗?”
“不然呢?”
“您说话怎么没声音......”
“因为剧烈的疼痛导致了十分严重的耳鸣症状。”
“啊,对了,剧烈的疼痛会导致十分严重的耳鸣症状,难怪我什么都听不见......”
“哼,”主治大夫的嘴角微微一扬,“不愧是肖家的女儿,没有辱没【北地医仙】的名号。”
“【北地医仙】?”老婆婆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赤练山庄肖家祖上世世代代在民间行医积善,外号【北地医仙】,与邱家并称煌夏两大【圣手世家】。”
老婆婆喃喃自言自语道:“原来是恩人的后代,难怪我觉得她十分亲切......”
“恩人?”
“那一年冬天,我也是面临早产的困境,周边村镇的大夫由于大雪封山都不出诊,最后是肖家的云游医仙救回了我们母女的性命。”
老妇人不禁感叹道:“原来还有这一出......”
这个时候,床榻上的姑娘用十分微弱的语气向主治大夫道谢:“不管您有没有答应,都谢谢您赶来救我......”
“不客气,”主治大夫耸了耸肩,“我可以开始了吗?”
准妈妈咽了口唾沫,用仅存的力气向老婆婆交代道:“奶奶,万一我有什么事情的话......麻烦你带我的孩子去龙虎门。”
“会好起来的,千万别说傻话......”
“他的父亲叫......赵汝龙。”
主治大夫又问了一句:“我可以开始了吗?”
“对了,我不太放心孩子他爹的起名能力,所以就抢先起好了名字。”
主治大夫扶着额低声说道:“啧,看来是疼过头,已经麻木了。”
“如果是男孩子的话就叫清川,是女孩子的话就叫玉莹,希望他们一辈子都能清清白白、干干净净地生活。”
主治大夫再一次问道:“可以开始了吗?”
老婆婆眨了眨眼:“您是在问我们吗?”
“不然呢?”主治大夫摆出一脸无语的表情,“难道跟一个耳鸣严重的病人进行口头交流吗?”
话音刚落,床榻上的姑娘开口问道:“你们觉得这两个名字怎么样?”
“说实话,”主治大夫摸了摸床榻上的血污,特地向准妈妈展示了一下,“再多说两句的话,你可能就真的要失血过多了。”
“啊......”准妈妈怔了一下,“您上一台手术刚做完就急匆匆赶来了吗?”
“不行了,”主治大夫的脸色忽然一黑,“我觉得跟这个孩子五行相克,非常合不来......”
“奶奶,如果遇到赵汝龙本人的话,麻烦帮我捎一句话。”
“你说......”
肖绽的脸上露出格外无力的微笑:“下次记得早点回来找我......”
“不管你们,我先动手了......”语毕,下一秒,主治大夫展开了随身携带的针包,手起针落丝毫不含糊,没一针都扎在十分关键的气脉上。
老妇人战战兢兢地问道:“大夫,您需要什么吗?”
“闭嘴就好。”
“噢......”
这个时候,老婆婆终于忍不住了,开口恳求道:“大夫,请您别听她的,保大为上。”
“有我在,她死不了的,”邱若渠两指一夹取出一根金针,“小的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