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绽努力研习了生母留给她的医书,后又经过邱若渠的一番指教,不仅在医术造诣上突飞猛进,治疗手段上更是精进了不少,可即便如此,【镇北铁城】的恶劣情况依旧让她焦头烂额,似乎无论如何努力治疗都追不上伤员的产生速度。
渐渐的,临时搭建的医庐躺满了病患,不得不借用民居安置其他病患,心力交瘁之下,她变得气虚乏力,时不时还会出现头晕眼花、四肢冰冷的症状,脸色也日渐憔悴。
看着她没日没夜地忙前忙后,赵汝龙心中十分不是滋味,话虽如此,但他却没有办法把她劝离,除非他也一起离开,抛下其他所有人,抛下心中的道义,抛下自己作为龙虎门大师兄的前半辈子......对他来说实在是做不到。
某一天,趁着敌人进攻的短暂间隙,赵汝龙寻到疲惫不堪的贺岚安,私下压着声音提议,希望他可以带领大家撤退。
“为什么?”
“你应该心知肚明,朝廷根本不打算来救援,我们为什么要在关城拼个全军覆没?”
贺岚安没有回话:“......”
“时下,帝君专注于同两个亲王勾心斗角,谁都不愿意与拜洛维斯正面为敌,过度消耗自己的实力,所以就把我们当成拖延用的消耗品。”
“你觉得我们这些所谓的消耗品能坚持多久呢?”
“呃......”
“再坚持一天,两天......还是五天,六天?”
“不知道......”
“【镇北铁城】之所以唤名龙喉,意味着它是北部边疆的咽喉所在,也是帝国命脉的维系之处,像这样一处兵家必争之地,帝君怎么会不管不顾?”
“距离攻防战打响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天,别说是援军,连个斥候都没有看到过......”
“相信朝廷的援军就在路上。”
“你这饼吃得我嘴巴干......”
“老弟,敌我双方现在就是在比较韧性,急不得。”
“唉——”
“是不是担心自己娘子吃不惯行军打仗的苦头?”
“你不知道,我娘子曾经是一个名门世家的大小姐,从小到大娇生惯养的,现在却为了救治伤员连续好几天没合眼,眼看着她一天天消瘦,我这心......”说着说着,赵汝龙红了眼,激动得连说话的声音都不禁发颤。
“确实辛苦她了,”贺岚安摇了摇头,“不过,目前的情况确实十分严峻,离不开像她这样的优秀医师。”
“我明白,可是.......”
“你看这样行不行,”贺岚安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在城中寻觅几个手脚麻利的姑娘给她打下手,替她分担掉一部分体力活。”
赵汝龙无奈地点了点头:“也只好先这样安排了。”
在贺岚安这里非但碰了壁,还被强行塞了一口饼,无奈之余,赵汝龙又去找白玉华,希望她能够帮他劝劝肖绽,让她早点离开龙喉城这个是非之地。
白玉华没有多问什么,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然而,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对方就给了他一个晴天霹雳:“渣男。”
“啊?”
“你是不是偷偷背着她跑出来的?”
“是......”
“那就没骂错,渣男。”
赵汝龙一头雾水:“呃......”
“她说除非你乖乖跟她回去,否则别想一脚把她踢开。”
“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是你主动找她商量,结果又不辞而别,简直就像是把人家当成了空气。”
“不不不,其中一定有误会,你听我解释......”
“不听不听,”白玉华捂起耳朵快步离开,“王八念经。”
别人指望不上,自己劝又劝不动,怎么办才好呢?
时值深夜,赵汝龙苦思冥想实在是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连夜写信给邱若渠,希望她能够以长辈的身份唤肖绽回墨轩集镇。
谁知前脚刚把信件封好,后脚就遭遇了拜洛维斯的奇袭,一支训练有素的刺客小队在夜幕的掩护下悄悄翻越城墙,企图袭击关城内侧的城门机关,降下城门引城外的主力部队攻入。
所幸这一次袭击被负责守夜的龙虎门弟子发现,短暂的冲突过后,他们以极为惨重的代价消灭了奇袭部队。
“呃......”龙虎门弟子死的死伤的伤,连作为门中战力巅峰的赵汝龙都被刺伤了侧腹,可见对方的身手和素养绝对是精锐中的精锐,“这些家伙......”
“看样子对面开始着急了......”他的师弟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边捂着胳膊上的伤口一边咬着牙说道,“估计是粮草消耗超过预期......居然连【死神之镰】都派出来了......”
“【死神之镰】?”
“据说是拜洛维斯训练的特务部队,直属于王室,专门负责暗杀和破坏行动。”
“你怎么知道他们是特务部队?”
“看他们的手臂,”他的师弟抓起其中一人的胳膊展示给他看,“上面有赤红色的骷髅刺青,绝对是那个臭名昭著的特务部队。”说罢,他掐住那个人的脖颈,接着用力一拧。
“喂,他已经死了,你这是在做什么?”
“不一定是死了......”
“什么意思?”
“这帮人非常喜欢装死,最好不要掉以轻心。”
听闻城中发生交战,肖绽第一时间赶到现场,不料却看到赵汝龙面色惨白,正捂着汩汩流血的伤口,倚靠着墙根小憩。
那一刹,她瞪大了眼睛,脑袋里嗡嗡的,就像是有无数只蜜蜂在不停吵闹,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不由自主地来到他跟前。
“阿绽,对不起......”
“别说话,”肖绽俯下身子,翻弄起了随身携带的药箱,“你流了太多血,要好好保存体力。”
赵汝龙哭丧着脸央求道:“你能不能听我一句劝,离开龙喉城,回到墨轩集镇好好生活?”
“不能。”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挺不过这一遭,孩子她怎么办?”
“小姨妈会不遗余力照顾她的。”
“你......咳咳咳——”
趁着他猛咳的间隙,肖绽果断用刀具割开他的衣物,将捣碎的草药汁覆盖在伤口上。
“嘶——”
“疼吗?”
“真疼......”
“唉——”肖绽叹了口气,“你要是早点听我的......”
“对不起,这辈子我亏欠你太多,只能下辈子慢慢还。”
“呸呸呸,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有我在你就死不了。”
“答应我,尽快离开龙喉城,回墨轩集镇去......”
“不可能,除非你跟我一起回去,否则我哪里都不去。”
“呃......”
“你想当个英雄好汉,守护千千万万个家的美满,却从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肖绽十分利索地替他缠上了纱布,“我不贪婪,只想要我们家整整齐齐,一个不落地围在餐桌旁吃饭,对我来说这样就够了......”
“呼——”赵汝龙长吁一口气,短暂的沉默过后,两行苦涩的泪水划过,在面颊上留下清晰的痕迹,最终汇聚在下巴处汇聚,“对不起,作为你的夫君,满心都是过于崇高的理想,却完全没考虑过你现实的心情,是我太渣了......”
“那你......”肖绽顿了顿,接着说道,“会跟我回去吗?”
“我......”赵汝龙犹豫了一瞬,接着露出坦然的笑容,大大方方地向眼前这位自己深爱着的女人妥协,“跟你回去。”
“嗯?”他的师弟似乎发现了什么,突然眉宇一皱,面色变得格外凝重,“尸体怎么少了......”
听到他的答案,肖绽喜极而泣,憔悴的面容上浮现出久违的欢欣:“当初好说歹说让你别来,现在知道错了吧?”
“嫂子小心——!!!”
“诶?”
话音刚落,殷红的鲜血从嘴角溢出,像是珍珠一样坠落到地面,绽放出了一朵朵鲜艳而又可怖的蔷薇花......
“阿......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