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我所料,”天心道长煞有介事地捋了捋花白的胡须,“蓝霜华的好徒儿果真跟那个姓贺的串通一气。”
天钧道长提议道:“师兄,要不要趁他们松懈的时候,出其不意地杀一个回马枪?”
“不,”天心道长摇了摇头,“既然你发现了沐婉柔的佩剑,那她一定同样察觉到了这一点,回马枪就算杀得再快也快不过应千秋转移藏身处。”
“确实......”
“再者,贺君安好心好意让我们在府上借宿,要是我们为了找一个应千秋就胡搅蛮缠乱闯乱闹,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要是被嘴碎的人传出去的话,轻则丢我们两个的老脸,重则坏了云梦派的百年美名。”
“是我考虑不周。”
“在别人的地盘上不比在云梦派,言辞行事要处处小心,免得被外人抓到把柄。”
话音刚落,咚咚咚——门口传来一阵不快不慢的敲门声。
“两位道长在吗?”
“在,”天心道长操着深沉的语气应道,“有什么事情吗?”
“两位都在吗?”
天钧道长用冷冰冰的语气回道:“都在。”
“掌柜的吩咐给两位宾客送糖水,方便开一下门吗?”
“心领了,”天心道长顿了顿,接着说道,“我们云梦派向来食素,其他的一概不入口。”
“好的,请两位道长好好休息,告辞。”
等到看护走远之后,天心道长不由得眉宇紧皱,嘴中喃喃地犯起了嘀咕:“贺君安......年龄不大,本事倒是不小。”
天钧道长的语气中透着不悦之情:“这个家伙真奇怪,莫名其妙送什么糖水。”
“呵呵,”天心道长冷笑一声,“我看送糖水是假,监视我们的行动才是真。”
“这......”
“在你打草惊蛇之后,贺君安做出这样的安排,恰恰证明了沐婉柔确实在伙同他藏匿应千秋的行踪。”
“沐婉柔和应千秋好歹是两仪宫的堂主,怎么会跟这个异乡人不清不楚地厮混到一起......”
“无非一个字,”天心道长的嘴角微微一扬,“情。”
“情?!”天钧道长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狗,表情一下子变得格外夸张。
“名门正派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菁英,本应心怀天下兼济苍生,如今却在这个方寸之地被锁得死死的,困住她们的既不是铁链也不是枷锁,而是心中的感情。”
“要不然,我们派人去两仪宫,通知蓝霜华来清理门户?”
“清理门户?”天心道长摇了摇头,“不,得靠我们自己解决,毕竟事关两仪宫和云梦派的颜面,越少人知道就越少人会传出去,越少人传出去就承担越少的风险。”
“师兄,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总不能干等着应千秋自己出来吧?”
“不急,”天心道长气定神闲地说道,“等到贺君安邀请我们入席用餐,你就假装肚子疼,趁机去他卧房探上一探,看看能不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嗯,”天钧道长点了点头,“就这样。”
入夜之后不多久,贺君安派人请他们前往餐厅享用晚餐,正中了天心道长的下怀,他欣然接受邀约,带着天钧道长与苏青松以及其他云梦派弟子一同前往。
“......”
毕竟刚刚才发生过天钧道长强闯卧房的事情,双方又在同一张餐桌落座,气氛不尴尬是不可能的,大家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就在贺君安想要先拔头筹的时候,苏青松突然端起印着梅花纹饰的茶盏,十分刻意地用美声朗诵道:“卧梅又闻花......”
“行了你,”没等他念出下一句,天心道长赶忙抄起筷子,十分强硬地往他碗里夹菜,“吃菜吃菜。”
“师父,我这诗还没作完......”
没等他把话说完,贺君安忽然开口打断道:“各位云梦派的豪侠,像这样的粗茶淡饭,还请不要嫌弃。”
武熙语坐在他的左边,而涂山萨拉则是坐在他的右边,像这样的艳福就算是云梦派的一众道士也忍不住心痒痒的。
“这是哪里的话,”天心道长假惺惺地抱拳回敬道,“贺掌柜容我们借宿已经是帮了大忙,区区果腹餐食何足挂齿?”说话的时候,他用余光环顾一周,故作随意地问了一句,“对了,怎么不见沐堂主,她方才没跟你们在一起吗?”
贺君安用从容的语气回应道:“沐姑娘她一贯独来独往,同我们不是很熟。”
“哦?”
“就像在座的各位一样,天垣小苑只不过是她暂住的地方,仅此而已。”
“原来如此......”天心道长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接着,暗暗向天钧道长使了个眼色。
“诶唷——”天钧道长立刻眉宇一皱,捂着肚子起身离席,踉踉跄跄地朝着门外走去,“不好意思,肚子不太舒服,我去解决一下......”
天心道长没有给其他人说话的机会,果断回了一句:“早去早回。”
“他应该不知道厕所在哪里......”贺君安察觉到情况不对劲,于是也想起身离席,没想到却被天心道长一把抓住手腕,“道长,你这是做什么?”
“他知道在哪里,”天心道长咧嘴一笑,“不劳烦贺掌柜带路,坐下慢慢吃菜吧。”
贺君安用冷冷的语气问道:“你们才刚来不久,不到半天的工夫,就已经把天垣小苑的地形完全摸清了吗?”
“路过的时候碰巧看到了而已。”
“说不准是你们看错了,还是得由我来带路。”
“看错了,他自然会回来问,又不是三岁小孩。”
“那我让看护带他去。”
“等你吩咐完看护,兴许他早就找到了。”
“呃......”
“贺掌柜,你的言辞旁敲侧击弯弯绕绕,是不是在介怀什么事情?”
“呵呵......”贺君安实在没辙,只好乖乖坐下,“说笑了,我有什么好介怀的。”
“不是就好,”天心道长露出一瞬老奸巨猾的笑容,“我以为是我们云梦派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到位,失了做宾客的礼数,让贺掌柜感到不悦了。”
“害,”贺君安连连摆手假客气,下一秒,学着顾恩亭的语气反嘲了一句,“做宾客的随随便便就闯进主人的卧房,你们云梦派哪来的礼数可言嘛!”
“呃......”听了他的话,天心道长的脸色顿时一黑,笑容也渐渐僵硬,“呵呵......话说,沐堂主是不是为了避嫌,故意选择不出席?”
“避什么嫌?”
“你说呢?”
就在这个时候,沐婉柔提着一把非常普通的剑进了屋,向天心道长等一众人抱拳行礼:“抱歉,晚辈方才有点麻烦事缠身,让在座的各位久等。”
见她入席,天心道长不禁皱了一下眉,不知道在心里盘算着什么。
“请,”苏青松起身邀请她坐在自己身旁,“你一定很想坐在这里吧!”
“......”沐婉柔沉默良久,最后决定接受他的邀请,暂时在这个位置上将就一下。
待她坐定之后,随手将佩剑搁在桌旁,顶着天心道长火辣辣的视线,她故作镇定地斟了一杯茶水,举起茶杯微笑着向他敬茶:“前辈,您是江湖上德高望重的老前辈,晚辈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不敢当,”天心道长举起茶杯,说了一番别有深意的话语,“两仪宫与云梦派一样以食素为主,长期以来变成了一种独特的喜好,像这样的席面恐怕一般人不太喜欢。”
“道长说得不错,喜欢食素的人自然习惯食素,像我们这样不喜欢食素的人自然不习惯食素,强迫不喜欢食素的人去食素,于情于理都是不对的。”贺君安顺着他的话回敬道。
天心道长的嘴角微微一扬,信手拈来似的反驳道:“没有人天生喜欢食素,也没有人天生食荤,主要是环境慢慢影响了个人喜好,想要换一种喜好就得换一个环境,换一个环境之后慢慢习惯一段时间就好了。”
“虽然道长说得有一定的道理,但是有些事情不是换一个环境慢慢习惯就能......”
没等他把话说完,天心道长话锋一转,强行打断道:“沐堂主,我记得你随身携带的是一把用美玉雕琢而成的剑,为什么忽然换了一把如此普通的剑?”
沐婉柔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发问,不由得怔了一下,好在她反应足够及时,马上就在脑海中组织好了语言:“前辈真是细心,其实这一把是前不久与千蛊教蓝染仙人交手时被折断的佩剑,并不是晚辈随身携带的那一把白玉剑。”
天心道长追问道:“为什么要带着断剑?”
“因为是师尊赠予的宝剑,”沐婉柔十分淡定地回道,“对晚辈来说意义非凡,就算是断了也要带在身边。”
“那......”天心道长单刀直入地问道,“白玉剑去哪里了呢?”
“啊——”就在这个时候,武熙语忽然发出一阵惊呼,“沐姐姐,我把你的白玉剑借走观赏,貌似忘记还给你了。”
“没事,”沐婉柔摇了摇头,“你喜欢的话就多保管一段时间,等我需要的时候再来取。”
“好,”武熙语点了点头,“谢谢沐姐姐。”
“呵呵......”天心道长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沐堂主果真是慷慨大方,连贴身的兵器都能随随便便借人把玩。”
“晚辈借住多时,既然受了贺掌柜的恩惠,借剑之事自然也应得干净利落。”她的表情淡定自若,言语衔接格外通顺,没有让对方听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久闻云梦派大名,今日一见果真是侠之大者,处处都管得宽。”没等天心道长再一次向沐婉柔发起攻势,涂山萨拉顺势在烈火上浇了一把油。
武熙语附和道:“前脚天钧道长刚刚闯过我家官人的卧房,后脚天心道长就亲自来管沐姑娘该不该借剑,知道的自然知道你们是宾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天垣小苑的主子。”
“你们......”天心道长一听,立马拉长了脸。
“人要脸树要皮......”贺君安顿了顿,接着阴阳怪气地说道,“您不能什么都不要吧?”
谁料,就在这个时候,苏青松眉宇一紧,毫无征兆地端起茶杯,将满杯的茶水洒向了贺君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