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连日自北往南顺流而下,戚良等人乘坐的官府船只终于来到了临川镇近郊的港口,他本想下了船之后马不停蹄地赶回天垣小苑,没想到,众人刚一下船,便遇到了当地镇司衙门的司役。
拦住他们去路的司役皮肤黝黑,身材算不上高挑,下巴上长满了浓密的络腮胡,身上套着一袭崭新的司役制服,脚下踩着一双黑得发亮的官靴,看起来像是刚刚置办的一套行头。
“唉——”戚良低声嘟哝道,“真倒霉,一下船就遇到条子。”
冉晴面露尴尬的笑容:“你从哪里学来的黑道措辞......”
贺若棠调侃道:“真的条子急了?”
冉晴脸上的笑容一秒钟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你知道寻衅滋事该怎么判吗?”
“不知道,”贺若棠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反正不是在东华国,我管你怎么判?”
“你终究不属于这片土地,总有一天是要回去的。”
“哼,”贺若棠的嘴角微微一沉,“你要回去就一个人回去,我才不回去。”
“不要说气话,”戚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你不回去的话,婶婶一个人会寂寞的。”
“你想多了,我在她才会寂寞,我不在她就不会寂寞。”
“嗯?”戚良的眉宇微微一皱,“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贺若棠踮起脚,凑到他耳畔轻声说道:“等我们独处的时候再告诉你。”
“那个什么......”司役挠了挠后脑勺,“你们能不能停一停?让我插一句话,只要插一句就好。”
沉默片刻之后,戚良微笑着问道:“棠棠,学姐,你们晚饭想吃什么?”
司役忍不住吐槽道:“完全没配合我的打算嘛!!!”
“请问有什么事情吗?”唐茵主动上前一步问道。
“事情是这样的......”司役一脸严肃地说道,“由于各位不是本镇常住人口,所以要例行查验一下身份。”
“出入的人员都要查验吗?”唐茵追问道。
“没错。”
“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警惕了?”戚良问了一句。
“府司衙门下发了公函,说是煌南府有技巧高超的盗贼流窜,要我们各地的地方衙门提高警惕严格筛查来往的流动人口。”
“你的意思是我们看起来像是盗贼吗?”戚良面无表情地问道。
“不不不,”司役连忙解释道,“我只是照章办事,再说了,坏人也不会把坏人两个字写在脸上吧?”
“你......”戚良暗暗握紧了拳头,“一脸和善地阴阳怪气是吧?”
“府司衙门下发公函一定是出现了恶性事件,”唐茵打断道,“反正查验身份也不会非常麻烦,我们就配合他一下吧。”
“嘁......”戚良发出了不屑的声音。
“请各位跟我去一趟镇子上的客栈小住几日,”司役有条不紊地说道,“我们衙门的司役会检查你们的行李,在此期间,请你们不要擅自离开监管区域。”
“哈?!”戚良的眉宇一下子皱成了一团,“开什么玩笑,我再多走几步路就到家了,你却要我说在这个破地方住一段时间?”
“只是小住几日而已,”唐茵用僵硬的语气劝道,“权当是一次旅游,配合一下公务吧。”
“忘记介绍了,”戚良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一位是福禄王府的公职人员,能看在朝廷权贵的面子上放我们通行吗?”
“喂,不要乱用我的身份!!!”
“我不喜欢浪费时间做没有意义的事情,”戚良笑脸盈盈地说道,“乖,快把你的腰牌亮给他看。”
“真拿你没办法......”唐茵一脸的心不甘情不愿,在司役面前亮出了王府的腰牌。
“不好意思,我这个人眼神不太好,能拿给我看一下吗?”司役伸出了手。
“给......”唐茵想都没想,直接将腰牌递给了他。
“福禄王府......”司役端详了一下,接着,直接揣进了自己怀里,“牌子没什么问题,暂时没收了。”
“没收?!”听到他的话,唐茵一下子炸了毛,“开什么玩笑?!凭什么?!你仔细看看清楚,这一块是货真价实的,而且是亲兵队统领才能持有的指挥使腰牌!!!”
“嗯......”戚良煞有介事地摸了摸下巴,“以后哪一天想去天谕城到处潇洒,是不是只要掏出腰牌就能骑在其他人脖子上为所欲为?”
唐茵忍不住吐槽道:“你的脑子里究竟装着多少违法乱纪的想法?!”
戚良用戏谑的语气反问道:“有这么大的权力谁不想挥霍一下?”
话音刚落,一只手落在了他的肩头,接着,背后幽幽地传来一声:“君安,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个样子,但还是要提醒你一句,遵纪守法是每一位公民的责任和义务,不要在奇怪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啊哈哈......”戚良露出了尴尬的笑容,“学姐,我只是开个玩笑。”
“开玩笑也要注意分寸。”
“知道了知道了,”戚良耸了耸肩,“下次一定注意。”
冉晴忽然板起了脸:“你在敷衍我。”
“哈?!”
“我记得以前的你不是这样的人。”
“以前的我......”戚良的脸上掠过一瞬不悦,却也没反驳什么话,而是将火气全都撒向了眼前的司役,“喂,黑胖子,快点把腰牌交出来。”
“不好意思,”司役果断拒绝道,“公函上白纸黑字警告我们,盗贼为了方便流窜,在墨轩集镇偷了一块总司衙门的神捕腰牌,指不定......路上顺手又偷了一块福禄王府的腰牌。”
“呵呵......”戚良冷笑了一声,下一秒,额头上顿时暴起了青筋,“已经把我们当做嫌疑人对待了吗?”
“你想这样理解就这样理解,”司役也是个不会轻易退让的人,“为了煌南府的安宁与稳定,在盗贼落网之前,凡是非常住流动人口都是嫌疑人,宁可错抓一百也不能放过一个。”
“喂——”戚良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警告你,我的耐心是有限的,腰牌是还还是不还?”
“我不管你是什么来头也不管你有什么背景,”司役也瞪了他一眼:“既然踏上了煌南府的地界,就要守府司衙门的法度,明白吗?”
“明白明白,”戚良漫不经心地掏了掏耳朵,“明白得很,你这个黑胖子是非得跟我过不去啰?”
“总感觉......”德川夜喃喃自言自语道,“气氛好像不太对劲。”
“自信一点,”唐茵扶着额头说道,“把好像两个字去掉。”
贺若棠轻声骂骂咧咧道:“哼,穿着一身制服就觉得自己是正义的伙伴,铁憨憨臭屁什么嘛!”
“冷静一点,”冉晴好言劝道,“目的地就在眼前,闹事没有好处。”
“我没想闹事,”戚良耸了耸肩,“就是想教训一下阴阳怪气的公职人员。”
“哦?”司役的手握在了官刀上,“你要想清楚,袭击官差的罪名可不小。”
“你们两个都注意一点自己的言行,”说着,唐茵上前一步,直接用自己的身体将两人隔开,“身为公职人员不能假借公义故意挑起事端,否则会被视为以权谋私公报私仇。”
司役气冲冲地反问道:“你说说看,我挑起什么事端?”
唐茵用冷静的口吻回道:“把我们视作嫌疑人,怀疑这怀疑那,换做是你难道不会生气吗?”
“我只是按照我的方式来判断眼前的问题。”
冉晴上前问道:“什么方式?”
“大胆假设,小心论证。”
“假设确实是有,”冉晴操着咄咄逼人的语气问道,“所谓的论证呢?”
“呃......”司役不由得愣了一下。
“口口声声说有自己的判断方式,结果却判而不断,利用未经证实的事情做出不近人情的决定。”
“靠着自己的凭空想象就把我们当做已经认罪画押的犯人对待,”唐茵一脸严肃而又认真地补了一刀,“试问,普天之下除了你,哪里的司役会像这样蛮横地办案?”
司役据理力争道:“你们也要换位思考,倘若不这样做的话,衙门怎么抓得住盗贼?”
“如何在不冒犯他人的前提条件下尽可能地排查问题,”唐茵顿了顿,接着说道,“这个是你们要思考的,不是我们该做的事情。”
冉晴点了点头:“在没有切实的犯罪证据之前,我们都拥有政治权利和基本尊严,请你深刻认识到这一点。”
“你们......”面对连珠炮式的怼话,司役气得脸涨得通红,“一时的权利和尊严,难道要比千千万万百姓的财产还要重要吗?”
冉晴镇定地说道:“你要明白一点,在确定犯下罪行之前,我们也是千千万万百姓之一。”
“常住百姓是普通人,流动百姓就当作犯人,”唐茵十分默契地接了话茬,“临川镇镇司衙门的双标未免也太严重了吧?”
“呃......”司役被她们怼得哑口无言,愣是吐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贺若棠的眉宇微微一皱:“之前一直没看出来,你们两个吵架还挺厉害的。”
“准确地来说,这个不能说是吵架,应该说是就事论事。”冉晴纠正道。
唐茵耸了耸肩:“摆事实,讲证据,没有不讲道理。”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中年男子踉踉跄跄地跑了过来,一边跑还一边喊:“老莫!不要乱来!他们绝对不是盗贼!”看他的穿衣打扮十分儒雅,面相也格外随和,像是个本地的秀才。
“老辛?”
“累死了......”老辛气喘吁吁地说道,“上、上头刚刚下发公函......快、快马加鞭送到了衙门......让、让我们不要阻拦即刻放行。”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老辛平复了一下心率,接着,向戚良等人连连作揖致歉,“万分抱歉,我们不知道安民伯会大驾光临,实在是失礼了!”
“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来,”戚良耸了耸肩,“貌似我身上有帝君封的爵位,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唐茵忍不住吐槽道:“你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能忘?!”
“安民伯?”老莫咽了口唾沫,“我的天老爷,你就是大名鼎鼎的贺君安?”
“不是,”戚良耸了耸肩,“我只是一个被当做嫌疑人,即将被带走关押的倒霉蛋,碰巧名字叫贺君安罢了。”
“别别别,”老辛连连摆手,“老莫他是个铁憨憨,满脑子都是执行公务,绝对没有任何的恶意。”
戚良微笑着说道:“我只是配合执法。”
老辛不禁露出了苦涩的笑容:“贺伯您宰相肚里能撑船,就不要跟他一般见识了吧?”
戚良阴阳怪气地反问道:“你的意思是我受了气还要我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老辛支支吾吾地回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了,”冉晴劝了一句,“得饶人处且饶人。”
“各退一步吧。”唐茵也劝道。
“你们不要太较真,”戚良两手一摊,“我只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
冉晴和唐茵异口同声地说道:“你的玩笑有时候确实恶劣过了头。”
戚良轻声吐槽道:“你们两个真是让我感觉生命里又多了两个老妈子。”
“你说什么?!”冉晴和唐茵不约而同地反问道。
“没什么......”戚良见势不妙,赶紧转移话题,“话说,朝廷的消息还真是灵通,我们前脚刚一到公函后脚就来了,简直......”他的脸色顿时一黑,“就像是一举一动都在被监视着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