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狠人号】穿过天谕城河道闸门,缓缓驶入城中贯通河道的时候,别致雅观的船楼立刻引来了无数目光,就算是在这个人人自恃见多识广的都城,像这样配置面面俱到的画舫也是极为少见的。
“我了个去,”正在喝早茶的老大爷顿时看傻了眼,“哪里来的达官显贵,阵仗这么大?”
坐在他对面座位的男子非但没有表现出惊讶,反而淡定地挠了挠光溜溜的后脑勺:“似乎来得比预计的要早......”
老大爷好奇地问道:“小哥,你一看就是个路子粗的混江湖,莫非认识这艘船的主人吗?”
“算是......”廖清川露出了神秘的笑容,“有过一面之交。”
“廖大人,请务必动作快一点,”坐在一侧的女子不苟言笑地提醒道,“张大人还在等着我们。”她的面相十分成熟,看上去只有三十出头,说话的语气也格外深沉。
“好好好,我知道了。”
“为了喝个豆花跑这么远,估计全衙门也只有你会做这样的事情了。”
“我是个追求生活品质的男人,你懂的。”
“我不懂。”
话音刚落,他们身侧路过一名面相清秀的公子哥,他落座在隔壁桌,桌对面坐着一名长相粗犷的中年男子:“三小姐......”
“嘘——”公子哥将手指置于唇前,示意他注意自己的言辞,“打听到我哥他被关在哪里了吗?”
“打听到了,就是......”中年男子一脸的为难。
“不要吞吞吐吐的,就是什么?”
“就是目前的情况不太好处理。”
“我脾气不好,不要浪费时间,有话就快说!”
“他被关在总司衙门的羁押大牢。”
“羁押大牢......”她掂着下巴若有所思,“你马上去召集人手。”
“我的小姑奶奶,是个人都知道那破地方是全煌夏戒备最森严的牢房重地,撇开武艺超群的神捕不说,光是司役就好几百人,你该不会真的不想要脑袋了吧?”
“全煌夏戒备最森严的牢房重地又怎么样?”公子哥反问道,“就算是被关进了帝宫,我也得想办法把我哥捞出来。”
虽然他们压着声音说话,但仍然被隔壁桌的廖清川听了个精光。
“要提前处理掉他们吗?”成熟的女子问道。
“不用,”廖清川摇了摇头,“站在我们的立场上,没必要对霍家斩尽杀绝。”
“霍家?”
“你没意识到他们是谁吗?”廖清川反问道。
思忖片刻,她顿时瞪大了眼睛,下一秒,又恢复了之前的表情:“现在知道了。”
“啧,”廖清川情不自禁地感慨道,“时间过得真快,一晃眼就是一十六年,霍家的老三已经长大了,居然都在盘算着劫狱的事情......”
成熟的女子忍不住吐槽道:“劫狱和长大貌似没有什么联系吧?!”
此时此刻,宴华楼的【侍姬】正在梳妆打扮,准备迎接新的一天,突然,有一人想通通气便打开了窗户,没想到,恰好望见这一艘招摇夺目的船只驶过,顿时心生无限的向往与憧憬,情不自禁地感慨了一声:“好漂亮的画舫......”
短短的一句话,犹如一块石头落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了一片浪花。
“啊~~~不知道是哪一家的老爷,出行排场竟如此阔绰非凡。”
“真的好想穿着漂漂亮亮的霓裳在那船上翩翩起舞。”
“老爷要是能花一小笔钱替我赎身该多好?”
“赎你作甚?跳舞不行,酒量不行,进了房也不行。”
“谁说我不行了!进了房,我可能磨男人了......”
“停停停,休得戏言,万一船主老爷又胖又丑还长着满脸麻子该怎么办呢?”
“老爷他有钱有权就行了,相比之下,那一群成天来寻花问柳,脑满肠肥不行装行的客官也好不到哪里去,不是吗?”
“倒也是......”
“都醒一醒,像我们这种身子本就不干净的女人,能有一个栖身之所已经是谢天谢地了,不要妄想什么赎身,男人都是靠不住的主。”
她们之中,唯有一人不为所动,淡定自若地梳理着她与众不同的毛尾巴:“今天又会有什么样的客官来挑战我呢?”她喃喃自语着。
就在这个时候,打手忽然推开了房门,房间里的【侍姬】一下子乱成一团。
只听见门外幽幽地传来一声:“你们呀,想要在这个楼里混得好,就要记住八个字:梦要少做,钱得多赚。”
“主、主母......”【侍姬】纷纷向她行礼。
【主母】是个年近六十的女人,脸上化着淡淡的妆容,恰到好处地覆盖了岁月留下的浓重痕迹:“你们这一棵棵小摇钱树,吃我的,喝我的,心思却成天野在外面,”说着,她拍了拍正在给尾巴梳毛的【侍姬】,“看看人家【幽蝶】,不但会挣钱,心思还一直在我们楼里。”
其中一名【侍姬】喃喃道:“她的心思好像一直在棋盘上......”
不料,这一番话被【主母】听到,她的眉宇忽然一皱,冷冰冰地道了一句:“不懂规矩的该怎么处置?”
打手立刻上前,二话不说抬手就掌嘴。
啪——
“主母,我错了......”
【主母】从容不迫地回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话音刚落,一名打手匆匆忙忙走了过来:“【主母】,回马城城主又来了。”
“打发了那个小子便是。”
“他执意要见......”
“告诉他,宴华楼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要赎人就拿煌银来,要快活也得拿煌银来,再死缠烂打我们就报官。”
“报官会不会牵扯出其他的事情?”
“你是不是傻?只不过是吓唬吓唬他罢了。”
“主母高见,小的愚钝!”
【主母】煞有介事地甩了甩衣袖:“给他带一句话,如果他不想自己的回马城身败名裂的话,最好不要惹毛老娘,老娘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是——”
待打手离开之后,名为【幽蝶】的【侍姬】方才回过神来,突然开口问道:“主母,刚才说的回马城城主是谁?”
“没什么,”【主母】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只是一个......想空手套白狼的登徒浪子。”
同一时间,在南城区的一座古色古香的大宅院里,两名少女肩并着肩,保持着整齐的步调走进了宽阔的庭院,说来真奇怪,她们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拥有同样的身高,同样的身材,甚至连面容都长得一模一样,凑近了仔细端详一番才能发现细微的差异,其中一个长着不明显的泪痣,另一个则没有泪痣。
“小姐,贺侯等一行人已经乘船进入天谕城。”长着泪痣的少女说道。
另一人接着说道:“不出意外的话,再过一炷香的时间,他们应该就会抵达凤仙楼......就是这样。”
庭院中传来一阵轻柔的少女声:“【凤仙楼】里的暗哨都打点好了吗?”
“小姐,请放心,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顺带一提,总司衙门似乎也派了人......就是这样。”
“不意外,像这样的大事情,张大人他自然会提前部署好一切。”
“小姐,【八哥鸟】已经很久没有定期联络,情况十分反常,目前他的搭档【黑鹦鹉】在执行任务中,需要派其他人去接洽吗?”
“听说他近期一直魂不守舍的,兴许已经暴露身份折了翅膀......就是这样。”
“不要听信他人的言语,即便是世上最值得相信的人,也会道出欺骗你的谎言......”她顿了顿,接着说道,“【八哥鸟】不会有事的,只是被遗忘在了某处,倒是【黑鹦鹉】......他似乎挪用了大量的积蓄,用于一项资助他人的活动,像是被邪魔上身一样理智不存。”
“小姐,你怎么好像早就已经知道了一切似的。”
“明明我们才是负责联络的,不应该......就是这样。”
“只是合理推断了一下罢了。”
庭院的正中央栽着一株高大的红枫树,红枫树下有一位恬静端庄的长发少女,她身着一袭赤红色的华贵衣裙,坐在棕灰色的藤木椅上,微微抬着头,眼中满是犹如火焰一般炽烈的色彩。
“山雨欲来风满楼,树......”她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接着,轻声细语地感慨道,“又一年的【丰茂祭】,又一次的伤别离,那个人终究是悻悻然无所依。”
“小姐,真是不错的单押,考虑写一写风雅曲韵相关的辞赋吗?”
“要不要考虑一下进军诗歌界,说不定会一炮走红......就是这样。”
少女露出了无可奈何的笑容:“你们两个就不要再取笑我了。”
“小姐,不是取笑,我是认真的。”
“我是开玩笑的......就是这样。”
“你们啊......”
“小姐,您已经在庭院里待了不少时间,要不要回房歇息?”
“一不小心染了风寒就不好了......就是这样。”
“我已经习惯这里的一切,独自一人置身其中里才能安安静静地思考问题,回了房间思绪也就断了。”
“小姐,若是你想要回房了记得吹个哨。”
“我们姐妹听到哨声会马上赶到,不要勉强自己......就是这样。”
“嗯,好,知道了......对了,玉脂,凝霜,你们有多余的时间就帮我收拾一下会客室,记得把屏风摆正,香炉里留下一寸紫檀香,我自有用处。”
“小姐,我知道了。”玉脂回道。
凝霜点了点头:“马上搞定......就是这样。”
两人离开之后,少女依旧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一阵清风拂过树梢,带走无数火红的枫叶,它们犹如蝴蝶一般在半空中舞动,有的落到了地上,有的落到了裙摆上,有的落到了秀发上,她没有急于摆脱它们,而是享受着这样的过程,就像是融入了整幅画面一般和谐而又唯美。
“唉......”她的眸中满是苦恼,“多事之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