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这个事情之外,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必须要提前知会你。”
“哈——”凝霜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接着,倚靠着墙壁打起了瞌睡,“呼——呼——呼——”手中焦黑的火柴落到了地上。
“是什么事情?”贺君安问道。
“张大人希望你能够对武熙语的逝去守口如瓶。”
“......”贺君安不禁陷入了沉默。
“对不起,我不该提这个名字,是不是让你想起了伤心事?”
“呵呵,”贺君安不由得苦笑了一声,“我以为我的伤口已经结了痂,没想到,戳一下还是会痛的。”
“逝者已去,节哀顺变。”
贺君安故作镇定地回道:“虽然伤口隐隐作痛,但是已经不会再流血了,谢谢。”
“廖清川大人他们应该已经把她的真实身份告诉你了吧?”
“嗯。”就在这个时候,他趁着凝霜打瞌睡的间隙,不露声色地弯下腰捡起了地上的火柴。
“其实这么多年以来,君上完全不清楚煌南府发生了什么变故,在他的脑海里,武熙语......不,应该说是帝姬白熙语仍然在快快乐乐地享受她的童年时光,甚至还痴痴地以为自己的爱妃尚在人间。”
“你们总司衙门把所有的坏消息都压了下来?”
“是的。”
“等一等,你刚才说的爱妃是谁?”
“她是武熙语的生母,”掩藏在屏风之后的她毫无保留地说道,“也是一十六年前失踪的帝嗣妃穆姬。”
“原来如此......”贺君安的眉宇不禁微微一皱,“听你这么一说,前前后后的故事忽然串起来了。”
“那一年,煌夏局势动荡不安,朝廷权力风雨飘摇,宫中更是一片混乱,帝姬白熙语尚在襁褓之中,便被安排前往保嗣之地天门村,帝嗣妃放心不下,决心随着帝宫铁卫队统领冯临武一同前往天门村照料,没想到,体弱多病的她经不起周折劳苦,结果在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香消玉殒。”
“也就是说,她的失踪完全在朝廷的掌控之中,而后面负责调查案情的一批官员也是为了给廖清川他们的下野打掩护才会无缘无故被牺牲......”
“不是无缘无故的牺牲,除了廖清川、张澄等几位大人以外,这一批官员或多或少都有政绩上的污点,总司衙门早已掌握了充足的证据,只是集中在那一个时段将证据摆上台面,再借着查案不力的幌子惩罚他们罢了。”
“所以在外界看来是一次非常合理的下野潮?”
“没错。”
“呵呵,”贺君安浅笑了一声,“里里外外瞒了这么多人的眼睛,就是为了避开其他势力的耳目,悄无声息地把大叔、帝嗣妃和熙语送去天门村,再把亲信官员安排进入下野潮,以便于他们各自伪造各自的身份,潜伏在暗处保护他们的安全。”
“是的,整个计划十分完善,台面上和台面下部署了充足的棋子,不管是景明亲王还是武烈亲王都无法察觉异样,谁能想到......”对方停顿了一下,“国内的势力矛盾逐渐激化,卡尔大公突如其来的军事介入已经超出了廖清川、张澄他们几位大人的掌控能力,同时,也打了张大人一个措手不及,不得不承认的是我们没有足够的预案和策略去应对,以至于造成了现在进退两难的局面。”
“你们总司衙门真是够可以的......”贺君安耸了耸肩,“除了我之外,廖清川他们这一群知情人士是不是也都被你们知会过了?”
“没错。”
“你们张大人的人缘真是不错,大家都在为了保住他的官位而扯谎,冒着风险将残酷的事实掩盖在一层说破就破的薄纱之下。”
“你误会了,不是为了张大人的官位,而是为了帝君的身体着想。”
“为了帝君的身体着想?”
“自登基以来,君上的身体本就欠佳,再加上繁重的国务强加在身,他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本就是抱着与帝嗣妃与帝姬再度团聚的念头坚持着,若是让他知道帝嗣妃早已去世,而帝姬也在成年之际遭遇不测,恐怕......”
“有意思......”贺君安用戏谑的语气说道,“就结果而言,你们保护帝嗣的目的没有达成,反而差点用噩耗送了帝君一程?”
“摆在眼前的局面应该没有这么好笑,”对方的语气忽然变得十分严肃,“在没能保住帝嗣的情况下再失去帝君,留在宫中的【影子】也无法继承帝门血脉的大统,届时,整个煌夏就会陷入无主乱局,武烈亲王和景明亲王将会动用自己一切资源争夺帝君之位。”
“又是为了大局......”
“什么?”
“听来听去,你们总司衙门的思考逻辑就是为了大局为了大局为了大局......”贺君安的眉宇忽然一皱,用严厉而又愤怒的语气质问道,“开什么玩笑?!”
“唔......”对方陷入了沉默。
“想想真是滑稽......”贺君安露出了十分不爽的表情,“帝君明明是万人之上的存在,却连自己妻子和女儿的死讯都得不到,在生命走向尽头的同时,脑海中不断幻想着一家人重新团圆的虚幻泡影,用建立在虚假之上的情绪充填剩余的人生,恐怕连弥留之际都会拥抱着不复存在的希冀坠入死亡的深渊......冒昧问一句,像这样用欺瞒对待一个失去一切的可怜之人,你们就不会感到心虚吗?”
“帝君的身体情况一旦恶化......”
“你们总司衙门该不会以为自己瞒下消息就是拯救了帝君,非但不是个有过之人,反而还是个为他延年益寿做出贡献的有功之人吧?”
“恕我直言,你的措辞不无道理,却又有失偏颇。”
“人啊,本没有你们想象得这么脆弱,你们选择了错误的方式,用纱布将血淋淋的伤口盖住,再告诉他事事顺利一切安好......等到伤口多到盖不住的时候你们又该怎么办呢?”
“我们只是想......”
“善意的谎言究其本质仍是谎言,谎言永远掺杂着个人的私心,口口声声说什么为了大局,信誓旦旦说什么为了帝君,无非是把欺骗的罪恶感化解成善意,再编制出宽慰自己的理由罢了。”说罢,贺君安像是鬼魅一样忽然出现在了屏风一侧,用冷冰冰的眼神打量着端坐在藤椅上的少女。
“诶?”少女顿时瞪大了眼睛。
“嗯?”贺君安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比我想象中的要年轻,看来确实是用了什么变音的手段。”
“为什么......”少女一时间惊慌失措,眼中噙满了恐惧的泪花,就在这个时候,撑住扶手的一侧刹那间忽然一滑,轻巧的藤椅失去平衡向着一侧翻去,她整个人瞬间栽了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贺君安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上前抱住了她:“嘿咻——”他十分好奇地掂了掂,脸上浮现出一抹坏坏的笑容,“扑棱蛾子,你的身材保持得不错,至少比一般的同龄女孩子要轻得多。”
这个时候,睡眼惺忪的凝霜方才匆匆赶到:“对不起,我不小心睡着了......就是这样。”
“放、放我下来......”不知道为什么,少女捂住了自己的双眼,像是刚刚出生的小水獭一样在贺君安的怀中瑟瑟发抖。
“噢......”
就在他照办的时候,凝霜却上前阻止道:“请不要放小姐下来!等我一下......就是这样。”
“小姐?”贺君安这才反应过来,“好家伙......你该不会就是老顾的妹妹吧?”
少女用颤抖的声音奶声奶气地回道:“我、我不认识顾恩亭......”
“喂喂喂,我没有说顾恩亭,我说的是老顾,你这样回答算是不打自招了吧?”
“唔......”
“小姐她一旦接近陌生人就会失去正常的思考能力......就是这样。”
贺君安忍不住吐槽道:“首席神捕竟然是个比阿丽娜还要离谱的顶级社恐?!”
凝霜将藤椅摆正之后拍了拍椅背:“请把她放在椅子上,然后麻烦你退远一点......就是这样。”
就在她说话的时候,贺君安感觉到指尖的触感似乎不太对劲,眉宇忽然微微一皱:“她的腿是怎么了?”
凝霜一脸不忍地回道:“小姐自幼便有腿脚不灵活的病症,无法像正常人一样自如行动,所以出入都要下人搬动藤椅......就是这样。”
“难怪抱起来这么轻盈,腿上基本没什么肌肉,”贺君安一脸好奇地问道,“是受了什么伤吗?”
“听老爷和夫人说是天生的怪病。”
“找大夫治疗过吗?”
“全天谕城的名医寻了一遍都无济于事......”
“看来是罕见的先天性肢体能力缺陷。”
“所幸的是,小姐她比一般人都要乐观开朗,没有为了腿脚不便的事情而郁郁寡欢。”
“你们两个......”少女断断续续地说道,“能不能......不要再......聊我的话题......”
贺君安将她安置在藤椅上,再退后到屏风另一侧,过了一段时间,等到她的情绪稳定下来,他们之间的对话才得以继续。
“总而言之,真相会对帝君的身体健康造成不可预期的沉重负担,张大人委托我提前接触你,传达保留秘密的请求,并且希望你能够在敏感问题上同他保持口径。”似乎只有隔着屏风,她才能正常说话。
“需要我给一个肯定的答复吗?”
“没有这个必要,”少女摇了摇头,“就算用尽一切办法强迫你承诺,你也只会做自己觉得该做的事情,不是吗?”
“看来你挺了解我的。”
“今天的谈话就到这里,”少女暗暗握紧了拳头,“关于【火蝴蝶】的真实身份,希望你能够保密,被他人知晓会给顾家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傻子才会到处乱说,”贺君安打了个响指,“像是这样能直接威胁到首席神捕的绝密情报,我怎么舍得让其他人得到?”
她的眼角挂着一抹泪花:“你是魔鬼吗?”
“以后我有什么需要就会来找你的,顾大小姐。”说罢,他摆了摆手,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了会客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