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时分,街头巷尾灯火依旧,长孙惜横坐在长板登上,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托着腮,眼中看不到任何生气,仿佛丢了魂似的。
“傻狗,怎么不吃菜?”贺君安问道。
“没胃口......”
“好像是你主动拉我来排挡吃夜宵的吧?”
“我是来借酒浇愁的,顺便找一个人埋单。”
“你这个家伙......”贺君安跷起了二郎腿,“手头的钱全都花在打擂上了吗?”
“不止是手里的盘缠,还借了尹老爷不少钱,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来催债。”
“尹老爷大概是不会让你还钱的。”
“为什么?”
“他......”贺君安旁敲侧击地说道,“身份不一般......凭你应该是想象不到他是个什么人物的。”说着,他拿起酒杯抿了一口。
“总不至于是帝君吧?”
“噗——”一口酒全都喷了出去。
“我开个玩笑,帝君好歹是九五之尊,拿出来的煌银怎么会全都是碎的?”
“好家伙......”贺君安喃喃道,“不愧是他,故意用这种细节卡住其他人的想象空间吗?”
长孙惜喊道:“老板,再来两斤【烧心王】!”
“两斤?!”贺君安吐槽道,“你丫的要**啊?!”
“今日不醉不归,明日壮志再战——!!!”
“客官,您的【烧心王】来啰——!!!”老板拿来了一壶散发着浓烈气味的酒水。
长孙惜看到酒便一把将其夺过:“我先干为敬!!!”
“喂——”贺君安看不下去,一把按住了他的手肘,苦口婆心地劝道,“酒这种东西不能浇愁只能助燃,让你的内火烧得更旺。”
“我以为你上台能一鸣惊人,没想到......”长孙惜一脸惆怅地望着天空中的明月,“只下了七十五步就败下阵来。”
贺君安忍不住吐槽道:“你这个只下了五步就被将军的好意思说我?!”
长孙惜缓缓放下了酒壶:“她为什么要这么较真,输给我不就能逃跑了吗?嗝——”
“要她这个老手故意输给你这个小趴菜实在是太难了,更加重要的是......”
贺君安忽然回想起了擂台上发生的对话。
“啧,输了输了~~~你这一子真是堪比绝地反击。”
“大哥哥,你要是没有疏忽大意的话,我应该会被逼入掎角之势。”
“你在专心下棋的同时还能分出精力把玩我的心态吗?呵呵,难怪这么久都没人能战胜你......”
“希望你能成为战胜我的第一人。”
“嗯?”
“你应该就是【心蝶】姐姐在帮助的那一位传说中的侯爷吧?”
“你怎么能断定是我?”
“因为【心蝶】姐姐向来不会主动接近男人,你......是唯一一个个例。”
“好家伙......”
“如果你能赢我,就能制造独处的机会,我自然能放心地把秘密传递给你了。”
“你刻意绕开她,是怕她入局吗?”
“嗯,一旦入局,她就没有回头路了。”
一想到【幽蝶】的一番句话,贺君安的脸上满是凝重,心情也变得十分沉重。
“【幽蝶】似乎掌握了什么非常重要的情报,生怕牵扯局外人进来,连【心蝶】都没有知会。”
“不要叫她【幽蝶】!!!”长孙惜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她叫小悠,长孙悠!!!”
“是是是......”贺君安耸了耸肩,“话说,你这个家伙真的有把握带她远走高飞吗?”
“当然有了!!!”长孙惜不由自主地放大了说话的声音。
“你的全盘计划是什么?”
“赢下棋局,进入房间,然后......”他一脸严肃地说道,“跳窗逃跑。”
贺君安的脸色顿时一黑:“你这样白白绕一圈还不如直接抢人......”
“我的计划有什么问题吗?”
“你以为你的计划没什么问题嘛?!”
长孙惜振振有词地说道:“简单粗暴往往最有效果。”
“喂喂喂,连卖身契都不拿就跑路,算个鬼的有效果?”
“卖身契是什么东西?”长孙惜的脸上满是凝重的神色。
贺君安忍不住吐槽道:“难怪你妹妹次次让你出局,她是真的发自内心地不想让你这个傻哥哥入局啊——!!!”
“我的错......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长孙惜体内的酒劲上了头,表情忽然变得十分狰狞,“我是个不合格的哥哥,都怪我傻乎乎的,才让她进了这种鬼地方。”
“所以说......”贺君安主动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的父母英年早逝,自幼就和妹妹相依为命生活在回马城,没过多久,城主收养了我们,他是个慈祥和蔼的老者,对待我们犹如对待自己的亲生骨肉一样,妹妹她聪明伶俐、乖巧可爱,十分受城主的喜爱,进进出出都要带着她,而我则是刻苦踏实,城主便将毕生枪法绝技传授于我,把未来的一切寄托在我身上。”
贺君安挖苦了一句:“简单来说,你就是不太聪明的样子,却有一种埋头苦干的韧性。”
“总感觉话到你嘴里一下子掉了不少价......”
“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贺君安耸了耸肩,“继续。”
“回马城中的生活是十分枯燥的,我除了练枪就是吃饭睡觉,妹妹也是一样,她除了陪城主下兵棋之外,几乎没有任何打发时间的事娱乐活动,而城中负责采办的弟子却经常离城,次次外出归来都会带回来让我们眼前一亮的新奇玩意,第一次是糖葫芦,第二次是小玩偶,第三次是泥娃娃......渐渐的,我们对于城外的世界充满了好奇和向往,也对城中枯燥的生活产生了厌烦与不耐。”
“呵呵,”贺君安露出了一抹苦笑,“人就是这样的生物,眼睛总是会不自觉地盯着自己没得到过的东西。”
“有一日,我忽然突发奇想,带上妹妹偷偷跟着负责采办的弟子下了山,想凑一凑市集的热闹,没想到,我们一看到城外的世界,瞬间就被迷蛊惑得神魂颠倒。”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记得是负责采办的弟子正在同旅商讲价的时候,”长孙惜的眼中掠过一瞬失意,“我正在陪着妹妹围观人家在街头摆的棋局,没过多久,赶着去摆摊的小贩挑着一担子糖点心匆匆而过,空气中的香甜一下子勾住了我的魂,我想喊上妹妹一起去看看糖点心怎么卖,她却痴迷于棋局不闻不问,那一刻,我稍稍犹豫了一下,心里想着周围有这么多大人在,她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快去快回就是了,没想到......”他的语气中满是懊恼与自责,“等我再回来的时候,妹妹已经不见了踪影。”
“看来是早就被【牵羊人】之流盯上了。”
“我发疯似地找遍大街小巷都没有寻觅到她的踪影,又不敢回城里面对城主,于是在山下过起了流浪儿的生活,负责采办的弟子回到城中说明了情况,城主才亲自下山找到了流落街头的我,他把我带回了回马城之后,便发动全城弟子下山搜寻,甚至还写信给无涯盟八大派知会他们留意妹妹的行踪......然而,妹妹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谁都没有再见过她。”
“直到前不久,你才注意到晏华楼的【头牌】长得很像你的妹妹吗?”
“嗯,”长孙惜点了点头,“其实是好心的尹老爷点了我,他调侃说我的侧脸长得十分秀气,像极了晏华楼的【幽蝶】,我这才联想到小悠。”
“尹老爷......”贺君安自言自语道,“呵呵,帝君真是爱管闲事。”
“我第一次上擂台的时候就已经确认了她的身份,她也丝毫没有掩藏身份的意思,直截了当地唤我作哥哥......”长孙惜握紧了拳头,“距离上一次听到这样的称呼,已经过去了将近十年,我......我......我......啊啊啊啊啊——!!!”平日里舞刀弄枪的大男人突然情绪失控,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哭声响彻了静谧的夜空。
同一时间,【主母】正在依照惯例巡查各个【侍姬】的房间,【心蝶】躲在转角处,看准时机冲了出来,径直扑入她的怀抱:“【主母】!!!”
“怎么了?”
“刚才看到一个黑影窜过去,吓死【心蝶】了......”趁着搂抱的机会,她将写了术式的纸条塞进了她的腰带。
“黑影?”【主母】的眉宇微微一皱。
【心蝶】用颤抖的声音问道:“会不会是什么飞贼?”
“胆敢在晏华楼撒野,简直是岂有此理......”
“真好吓人啊,我能去其他姐妹的房间睡一夜吗?”
“无须担心,”【主母】从容不迫地说道,“小小蟊贼不管是什么来头,我必叫他有来无回。”
“是~~~”【心蝶】演得像是真的一样,“既然【主母】这么笃定,那【心蝶】就不打扰您抓贼,暂且回房休息了。”说罢,她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嗯,去吧。”
待她离开之后,【主母】喃喃道:“黑道之中应该没人敢惹我,莫非是......算了,以防万一,暂且去确认一下情况。”说着,她径直走向了走廊深处。
“呼——”回到房间之后,【心蝶】方才松了一口气,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好~~~计划一切顺利。”接着,她像之前一样构筑了十分复杂而又精妙的术式,术式与纸条遥相呼应,产生了共鸣的效果,刹那间,她眼前的一切忽然发生了变化,似乎是同步了【主母】的视野。
只见【主母】分别用三把钥匙开启三把不同规格的锁,推开金库的门,眼前明晃晃的世界顿时冲击了【心蝶】的心灵。
“这、这么多?!”
【主母】步入其中,逐一清点煌银,又将柜子全数打开检查里面藏着的兑银票,确认了一切无误之后,才放心地离开了金库。
“看来金库里也没有卖身契......”说着,【心蝶】解除术式,恢复了正常的视野,“现在排除了两个错误答案,只剩下最后一个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