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枉啊,大人——”
“我是被陷害的......”
“证据有问题,你们再好好地查一查吧!!!”
挎着刀的司役在前面带路,罗伊德紧紧地跟在后面,周遭牢房里传出的尽是叫苦喊冤的悲催哀嚎,没过多久,两人一前一后来到羁押大牢深处,在一扇铁栅门前站定,看守的司役见是自己人带的路,便启动机关器升起了牢固而又沉重的铁栅门。
“前面是重刑犯牢房,走到第一个路口左拐就是你要找的牢房,所有拜洛维斯的战俘都暂时扣押在里面。”司役不紧不慢地说道。
“好的。”
“你要走的时候招呼一下门口的看守就能离开,”司役的语气冷冰冰的不带一丝感情,“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忙,恕不奉陪。”
罗伊德一脸淡定,气定神闲,似乎早已习惯了冷漠的态度:“谢谢。”
按照司役所指的方向,他很快就找到了拜洛维斯战俘所在的牢房,牢房里散发出一股经年累月的骚臭味以及霉味,只见他们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囚服,坐在茅草堆上无所事事,眼睛里看不到任何生气,犹如一具具行尸走肉囚困于桎梏。
“罗伊德?!(赫曼语)”
“该死,他就是那个叛徒......(赫曼语)”
“这个混账果然是跟辉华狗站在了一起吗?(赫曼语)”
战俘一看到他,戾气便再度散发出来。
“索拉特,我们来聊聊吧。”罗伊德面不改色心不跳,看着人群中默不作声的大个子,故意用其他人听不懂的辉华语与之交谈。
索拉特瞥了一眼他身上的辉华族衣裳:“你的新衣服真是滑稽。(赫曼语)”
“你不也穿过吗?”
“......”索拉特没有回话。
“说正事。”
“你想聊什么?”索拉特用辉华语回道,“让我猜猜看,你的主人打算多养一条猎狗吗?哼,还是说......他又想来玩虐杀战俘的血腥游戏?”言语之间不难听出,他对于贺君安的评价极差。
“他没有虐杀战俘,完全是一对一的公平决斗,所有上前挑战的也都是自愿出战的战俘。”
“决斗?”索拉特嗤笑了一声,“呵呵,真是新鲜的说法。”
“你应该见证了全部过程,”罗伊德义正辞严地说道,“贺君安只身一人进入牢房,既没有拿起武器,也没有暗中偷袭,赤手空拳地接受挑战,请问,全程有什么能够被诟病的小人之举吗?”
“......”索拉特再度沉默不语,没有回应。
“我就长话短说了,”罗伊德直截了当地邀请道,“希望你能够加入,成为贺君安一派的战力。”
“不可能。”
“为什么?”
“我绝不会对我的故乡和同胞挥剑,”索拉特的声音十分低沉,“罗伊德,我们的理念不一样,你能突破红线,我却不能一退再退。”
“理念?有什么不一样?”
“我不会为了自由之身而做出匪夷所思的决定。”
“回答我一个问题,你的故乡和同胞究竟是谁?”
“呃......”索拉特愣了一下。
“不要忘了,你是赫曼族的弃婴,辉华族夫妇抚养长大的孩子,血肉继承了赫曼人的长相,风骨里都满是辉华人的痕迹!”罗伊德双臂抱胸,一脸严肃地说道,“如果没有他们施以援手,你早就在寒冬腊月里变成一具小小的冻尸,被风雪埋没在寒意肆虐的雪原深处!”
“我怎么会忘记......”索拉特的眉宇微微一皱,“之所以顺顺利利地能长大成人,都是仰赖爹娘的养育之恩,大恩大德永世难忘,但是......一码归一码,我不会因为爹娘的出身就盲目地为了辉华族而挥剑,同样的,我也不会以赫曼族自居而伤害辉华族,个人原则不容触犯。”
“原则?!”罗伊德厉声反问道,“麻烦你好好回忆回忆,我们潜入煌夏都看到了些什么场面?!”
“呃......”索拉特皱紧了眉头。
“村子里的辉华族与赫曼族相处融洽,村子之外呢?歧视、奴役,甚至是杀戮......我们来到这里见证过村庄遭到屠杀的惨状,也清楚被抓捕的少女被肆意欺凌,辉华族没有做错任何事,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们?就因为我们是赫曼族,而他们不是赫曼族?难道你的个人原则就是自己不能触犯,但是能协助其他人,成为刽子手忠诚的帮凶嘛?!”
“够了......”索拉特的脸色迅速阴沉下来。
“当看到满地的鲜血汇聚成血泊,血泊里倒着数不清的尸骸,你就没有回想起辛辛苦苦养育你的他们以及他们临终前托付给你的遗孤吗?”罗伊德质问道,“告诉我,在这一场恐怖行军中遭到杀害的辉华人,他们每一个都是这个世上独一无二的存在,凭什么被我们这一群自诩正义标榜光荣的入侵者杀害?!”
“够了......”索拉特暗暗咬紧了牙关。
“你所谓的故乡和同胞,纯粹是一群杀人魔以及杀人魔杜撰出来的童话王国,童话王国的盛世美景完全建立在对于辉华族的血腥镇压和残酷奴役之上,稍微了解一下历史就知道我们所立足的土地本就属于他们,他们才是原住民,难道不是这样吗?!”
“够了——!!!”索拉特握紧了拳头,扯着嗓子怒吼道,“罗伊德!!!你不知道我的情况......”
“我知道你的情况!”罗伊德用更加洪亮的声音盖过了他,“村子连年遭灾揭不开锅,卡尔大公承诺给军属配给口粮,你为了让家里唯一的妹妹活下去才接受征召加入了军队,是吗?”
索拉特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你说你没回过村子,为什么会知道村子里的情况?”
“有人告诉我的。”
“谁?”
“就是你在这个世上唯一的家人。”
“什......?!”索拉特顿时瞪大了眼睛,接着,挤开其他战俘起身冲到栅栏前,“你说的是我的妹妹嘛?!你回村子找她了嘛?!她怎么样,配给够不够吃?!”
“正如我之前所说的,”罗伊德的眼中掠过一瞬异样的情愫,有悲伤,有懊悔,更多的是无奈,“我没回过村子,是在其他地方遇见了她。”
索拉特追问道:“其他地方是什么地方?”
罗伊德缓缓道出了六个字:“【军中特约营地】。”
听到这个词,索拉特心头一紧,眼中满是焦虑与不安:“你......是认真的吗?”
“有个列队指挥官带我进去的,”罗伊德十分完整地说出了前因后果,“他想找乐子,却不会说辉华语,所以就让我随行翻译,碰巧看到她正在魂不守舍地洗漱,于是就抽空上前聊了几句。”
“等一等,你说的军中特约营地应该不是我知道的军中特约营地吧?那个地方不是......不是供士兵玩乐发泄的地方吗?她怎么会......”
“卡尔大公承诺的配给只发给赫曼族军属,而家中的辉华族等其他种族的军属则是被暗中征入军中特约营地,通过向士兵提供服务获得活下去的口粮。”
“你骗我......”索拉特伸出手,一把抓住罗伊德的衣领,接着,用一股怪力将他拽到跟前,“告诉我,你是在骗我!!!罗伊德!!!”
“对不起,”罗伊德依旧泰然自若,“向诸神起誓,我说的都是真的。”
“你为什么这么晚才说?!”索拉特急得眼睛里满是泪花。
“她让我保密,不要告诉你,”罗伊德的表情尽是真切与诚实,看不到一丝与之相左的情绪,“她说,她要坚持坚持再坚持,等到你离开军队,她也会想办法逃出去,到时候,回村子和你一起继续生活下去。”
“可恶——!!!”索拉特强忍着眼中的泪水,“卡尔大公——!!!你这个混账——!!!”
“明白了吗?”罗伊德问道,“什么同胞,什么故乡,不过是像卡尔大公这样的贵族为了巩固地位,让你们死心塌地地卖命而编织出来的昙花一现的噱头。”
“罗伊德,放我出去,求求你......”
“你想去救她?”
“我什么都能失去,唯独不能失去她......”索拉特用颤抖的声音说道,“她是我唯一的家人,失去她,我这一辈子就什么都不剩了!!!”
“如果她是你唯一不能失去的,那我可以告诉你......”罗伊德将手搭在了他的拳头上,“你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了。”
“你......”听到他的话,索拉特的脑袋里像是断了一根弦,眼神突然变得飘忽不定,“什么......意思......”
“就在我们出发前往煌夏的前一夜,”罗伊德压着声音说道,“她遭到一名士兵的凌虐,出于自我防卫才割伤了他的手臂,结果被马丁内斯勋爵用铁链活活缢死。”
“啊......”脑海中一片空白,温热的液体划过面颊,汇聚成了绝望满溢的水珠,“妹妹......啊......啊啊啊啊啊——!!!”索拉特咆哮着拉断了木栅栏,又用额头硬生生撞断了一根木栅栏,非同寻常的动静很快便引来了巡逻的司役。
“发生什么了?!”
“你们不要过来!”罗伊德扬起手臂,喝止了他们。
“卡尔大公,你骗我......马丁内斯,你不得好死......”索拉特浑身上下散发着骇人的气势,“既然我的妹妹已经不在人世,那你们......也都给我滚下去陪她——!!!(赫曼语)”
“如果你想复仇,那就加入我们,”罗伊德说道,“像我一样,在战场上正大光明地向杀人魔挥下制裁的铁剑,用他们的生命祭奠我们罹难的亲人!”
“不,我不会加入你们,”索拉特恶狠狠地说道,“真正的男人要用自己的方式向敌人复仇。”
“回答我一个问题,你的敌人是谁?卡尔大公?马丁内斯?不,在我看来,他们都称不上是真正的敌人......”
“真正的敌人......”
罗伊德故意加重语气慷慨陈词道:“杀了一个卡尔大公,还会有下一个卡尔大公,杀了一个马丁内斯,还会有更多的马丁内斯,试问,我们真正的敌人究竟是谁?真正的敌人是将种族差异当作理由,挂在嘴边肆意凌虐他人的暴徒;真正的敌人是用花言巧语粉饰歹毒心肠,随心所欲践踏着他人珍视之人的贵族;真正的敌人是用谎言支撑起整个国家,把歧视与奴役根植入臣民心中的拜洛维斯!!!”
“没错......”索拉特的气势竟被这一番话暂时压制,“拜洛维斯......这个国家是罪恶的根源......只有彻底毁灭,才能......结束悲剧与痛苦。”
“看来你已经想通了,”罗伊德郑重其事地说道,“只有摧毁整个拜洛维斯,瓦解掉贵族与暴徒高高在上的权利,消灭不公、灭绝歧视,才能称得上是......”说着,他向着索拉特伸出了手,再度诚挚地邀请道,“我们真正的复仇。”
“你认为,贺君安能够带领我们摧毁拜洛维斯吗?”
“我坚信他有。”
“那......”索拉特沉思片刻,接着,用力握住了他的手,“希望你的判断是正确的,罗伊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