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一起,天谕城的夜晚就突然变得格外寒冷,贺君安早早地返回了侯爵府,刚一进入前院,便看到了在墙角一隅围炉煮茶的傅明诚。
“傅先生,您怎么摆了个茶桌在外面喝茶,大冷天的不怕着凉吗?”
“侯爷,大冷天在外面喝茶才最为适宜,”傅明诚微笑着回道,“不仅能品到香,还能尝到暖,人一旦学会了苦中作乐就永远不会被压垮。”
“您这算是身体力行地开导我吗?”说着,贺君安在他对面落座。
“虽然您极力表现得轻松自然,但是眼睛里暗藏的忐忑和忧愁是骗不了人的,”傅明诚替他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我这是第一次泡茶,泡得不好,还请见谅。”
贺君安晃了晃茶杯,调侃道:“茶渣子没滤掉,的确泡得不好。”
“呵呵,是啊......”傅明诚笑了笑。
“小悠的推演结果是九一开,”贺君安单手托着腮,眼里看不到光,表情也十分僵硬,“准确地来说,我的胜算一成都不到。”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们只要做到我们能做的最好就行了。”
“我有豪赌一把的勇气,但......”贺君安顿了顿,接着说道,“不知道是不是心肠软,第一次用这么多人的性命作为筹码去完成一次赌博,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
“他们在参与进来的一刻就已经下定了决心,”傅明诚抿了一口茶水,“呸,果然有不少茶渣子。”
“哈哈哈......”贺君安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
“他们的决心汇聚到一起会形成一道湍急的洪流,而你的决心则是在引领着他们流向正确的地方,”傅明诚不紧不慢地说道,“在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中,没有人扮演赌徒,自然也没有人扮演筹码,你们的目标和利害一致才催生出接下来的行动,所谓的上下一心、同舟共济便是这个道理。”
“是这样没错......”贺君安耸了耸肩,“我们是为了战胜来犯之敌才站到了一起,只是碰巧由我担任指挥......没有利用和被利用的说法。”
“侯爷悟得很快。”
贺君安浅浅一笑:“呵呵,是先生点拨得好。”
“冒昧问一句,长孙姑娘的推演是否已经把战场上所有的因素都考虑进去了?”
“嗯,”贺君安点了点头,“除了兵力和装备的差距,天气因素、地形因素等等都考虑进去了。”
“似乎缺了一样东西。”
“嗯?”
傅明诚缓缓道出了两个字:“人心向背。”
“人心向背?”
“正如我之前所说,上下一心、同舟共济,非凡的勇气与决心构筑出了这一支军队的基底,他们舍生忘死,他们无所畏惧,他们将激发出全部的潜能全力作战......”傅明诚摇了摇头,“三千之寡,齐心合力,不见得败;八千之众,浑浑噩噩,未必能胜。”
“您说的道理我明白,只是......”
“长孙姑娘的推演固然精巧,但是人心向背是无法推算的,因为......”说着,傅明诚看向了一侧,“天时也好,地利也罢,能够造成的影响终究有限,在这个世上,人,才是最为不确定却又最为关键的因素。”
“嗯?”贺君安扭头看向了一侧。
“啧,刚一到就被发现了,真没面子。”
“我们是来帮忙的,又不是潜入,被发现了也无所谓吧?”
“你不懂,潜入是职业杀手的艺术。”
“醒一醒,血盟已经解散了......”
只见赵汝龙和敖问天站在正门前,远远一看,高大威猛的两人俨然就是两尊威武霸气的门神。
“赵盟主、敖副盟主,你们怎么来了?”
“害,什么盟主,什么副盟主,”敖问天摆了摆手,“血盟都没了就不要再喊了吧?”
赵汝龙直言道:“我们听说你有困难,特地赶来帮一把。”
话音刚落,门外走入一人,贺君安一眼便认出了他:“听说老六的东家有困难,作为他的好兄弟们,我们得出面帮帮忙啊!”
“你是......”贺君安故意愣了一下,“谁?”
“殷浮屠啊殷浮屠!”殷浮夸扯着嗓子喊道,“你的脑袋长得这么发达,怎么连我们堂堂七星高手都记不住?”
“开个小玩笑,”贺君安耸了耸肩,“呵呵,不要当真嘛!”
这个时候,伏大彪接踵而至:“瞧瞧这大家大业的......”他没有任何寒暄,两只眼珠子一直在转来转去,像是机器一样扫描着整个侯爵府,“光是门窗漆面就得花不少钱吧?”
老二掂着下巴若有所思:“毕竟是帝君恩赐的府邸,里里外外的牌面肯定不会小。”
“老大、老二,你们不要研究装修了,好好谈正事吧!”老三提醒道。
“就是啊!”老五义正辞严地说道,“你们这样看来看去,搞得好像我们没见过世面似的!”只见他骑在门口的石狮子上,像个小孩子一样假装威风。
老四死死地拽着他的衣摆,厉声训斥道:“五弟,你给我下来!!!”
“四哥,你也想骑大马?!”
“我是嫌你太丢人!!!”
“你们几个都来了......”贺君安的眼中掠过一瞬复杂的情愫。
“看样子我来得正是时候,”突然,不远处传来了细长的男声,众人朝着声源望去,发现皇甫曦和正坐在前厅的屋顶上,摆着一副十分帅气的表情看着她们,“盟主、副盟主,以及盟主手下的马仔都到齐了。”
“盟主手下的马仔说得是谁?”殷浮夸眨了眨眼睛,“等一等,该不会说的是我们吧?喂——你给我下来,我们好好交流一下!”
“你怎么不坐轿子出场,洁癖治好了吗?”贺君安开口就问。
“嗯,治好了,”皇甫曦和点了点头,“有个高人教了我一个方法。”
“什么方法?分享一下,回头我教教另一位洁癖官员。”
皇甫羲和一本正经地说道:“等回到家里把沾染了尘土的衣裤全都烧掉,心情一下子就豁然开朗。”
“你这不单单是没有任何改善,态度反而变得更加歇斯底里了啊?!”
“贺君安,我之所以变得这么歇斯底里,罪魁祸首就是你。”
“我?”
皇甫曦和露出了不屑的表情:“如果不是来参加你的婚宴,我的轿子就不会被某敖姓醉汉和某赵姓醉汉吐得一塌糊涂,也不会接受这个高人的建议。”
敖问天耸了耸肩:“你直接报我全名得了。”
赵汝龙双臂抱胸,脸上挂着一抹欣慰的微笑:“呵呵,你们千蛊教也来了吗?”
“我是一个人来的,”说着,皇甫曦和调动气劲,纵身一跃轻轻松松落了地,“千蛊教已经抛弃了蛊术,正在转型研究草药,教中弟子祛除了蛊虫变得又干又瘦,不适合带出来参加战斗。”
“转型研究药草......”贺君安调侃道,“喂喂喂,你们千蛊教岂不是要改名成百草堂了?”
“改是想改,就是没敲定要改成什么名字,”皇甫曦和耸了耸肩,“像是百草堂这么俗气的名字不符合我的品味,我想要的是一个能够吸引人气,又不失高贵典雅的意境,把我们万花谷的魅力发挥到极致,以后能面向全煌夏贩售上等品草药的名字。”
“我给你出个主意,”敖问天插了一句,“就叫【上好的草药都在这里】。”
“你这个根本不是名字吧?!”皇甫曦和吐槽道。
“我有一个不成熟的建议,”殷浮夸接着说道,“叫【允许赊账,随意挑选】。”
“你跟他有什么区别嘛?!”
“听我的,”赵汝龙也插了一脚,“【雷雨天,不要一个人闷在家里,我在万花谷深处等着你】。”
“你们三个是存心捣乱的是吧?”
“他们起名的大方向是正确的,就是名字不够精炼,我建议各取一个字整合一下,”贺君安补了一刀,“就叫【上允雷大药房】吧。”
“听起来怪怪的。”
“就是要听起来怪怪的,才会有人好奇地问名字背后的意义,”贺君安耸了耸肩,“到时候你就解释说......”
“上好的草药都在这里,允许赊账,随意挑选,雷雨天,不要一个人闷在家里,我在万花谷深处等着你。”
贺君安的嘴角微微一扬:“但凡有人问,就会有人答,一传十十传百,连营销费都省下来了。”
“妙,妙啊!”皇甫曦和的眼睛里冒出了灵光,“这个名字绝对能火!”
敖问天压着声音问道:“师兄,我们只不过是胡诌了几句,他怎么就顺势盘活了?”
“呵呵,”赵汝龙耸了耸肩,“他就是这样,三两句话就能打开局面......”话音刚落,他的眉头忽然一皱,厉声喊道,“小心——!!!”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一道黑影出现在了他们头顶,形状十分圆润,却看不清是什么东西,说时迟那时快,寒光一掠,地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盘子,来袭的物体稳稳当当落在里面,化作了一盘整整齐齐的切片。
“这个是......”敖问天愣了一下。
“不出意料的话,”殷浮夸煞有介事地摸了摸下巴,“它的学名叫......西瓜。”
“来来来,在场这么多人,正好分一个大西瓜!”某一位熟人扛着刀子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赵汝龙问道:“刘兄,大冬天你从哪里薅来的西瓜?”
刘西瓜振振有词地回道:“煌夏这么大,总能找到一块温暖潮湿的地方适合西瓜生长。”
“侯爷,你现在明白了吗?”傅明诚问道。
“嗯......”贺君安点了点头。
“推演的结果已经发生了变化,要问为什么的话......”就在傅明诚说话的时候,门外又赶来了一批人。
“你们......”贺君安顿时瞪大了眼睛。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上官望月双臂抱胸,一脸严肃地说道,“国难当头,七尺男儿没有道理退居城中。”
“哥哥,我们已经向上峰提交了辞呈,”司空慎两手叉腰,笑嘻嘻地说道,“你可千万别无情地拒绝我们参加战斗喔!”
贺君安忍不住吐槽道:“谁是你哥哥?!”
“你们两个耍帅的时候真是一骑当千,我都来不及开口,所有的漂亮话就被你们说完了......”方鹤山挠了挠后脑勺,“一不小心把珍藏多年的辞呈递了上去,没办法,只好来你这里继续混饭吃了。”
“其实是这个家伙心血来潮拉着我们写了辞呈。”唐问心一把揭开了他的遮羞布。
“喂——”
“侯爷,请允许我们一同作战!”上官瑞阳恳求道。
傅明诚接着之前的话继续说道:“经历过的生死、留存下的人情和建立起的羁绊,正在源源不断地汇聚成为我们的胜算。”
“是啊......”
“侯爷,挺起胸膛,直面前方......我们将与您并肩随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