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伊始,无垠的天空展露出神秘而又优雅的黎色,夜幕庇护下的寒意尚未褪去,冬日顽固的凄凉亦盘踞着,凛冽的冷风仿佛在哭嚎着,犹似一曲天地间的挽歌。
距离天谕城二十里之外的平原上,马丁内斯勋爵率领的拜洛维斯军队已经抵达,比神军司哨眼估计的时间提前了将近一个时辰,后续的部队也十分顺利地赶上了前锋,由此,贺君安基本已经失去了将他们分隔开并逐个击破的绝佳机会。
南方的严寒不同于北方,由于空气中仍然保持着较高的湿度,习惯了干燥的拜洛维斯士兵十分不适应,他们顶着冷酷的温度列队整装,却无法战胜阵阵来袭的冷风,尤其是刚刚征召组建的预备部队,他们身上的根本不是冬季装备,不少人都缩着脖子,连牙齿都止不住地打颤。
“拜洛维斯光荣而又伟大的战士们!!!”马丁内斯勋爵骑着高头大马,像之前一样扯着嗓子高声呼喊道,“此时此刻,你们正站在野蛮而又荒凉的土地上,统治着这一片土地的是愚蠢而又无能的异族人,他们正蜷缩在城墙里畏惧着我们的威光......”
话刚说到一半,天谕城的城门突然开启,贺君安骑着神骏带领他麾下的义军士兵缓缓走出,他们穿着自家的棉衣棉裤,远远看过去,高矮胖瘦各不相同,手里拿着简陋的装备,整个队列里连一件像样的铠甲都见不到。
“看——!!!正在靠近的就是我们这一战的敌人,”马丁内斯勋爵嘲讽道,“不知天高地厚的贵族正率领他的农民走向地狱,凌冽的寒风会迫使他们清醒,腥臭的鲜血会洗刷他们的愚蠢......说实话,我觉得我们出动的战士有点多,只需要五百人,不,三百人就能轻而易举地摧毁他们,不是吗?”
“哈哈哈——”正在列队受训的拜洛维斯士兵不禁笑出了声。
“勋爵,我认为你正在盲目低估对手,”这个时候,另外一名骑着马的军官缓缓靠了过来,“他们的步伐非常坚定,没有任何逃兵,而且似乎携带了奇怪的装备......我认为我们需要重新评估这一次的战斗。”
“留里克子爵,我觉得不需要重新评估,”马丁内斯勋爵十分坚定地说道,“看看他们只有多少人?”
“我觉得人数不能左右整场战斗。”
“我不需要你觉得,子爵!”马丁内斯勋爵一句话把他噎了回去,“我要我觉得。”
“作为留里克旅的指挥官,我必须为我手下的兄弟们负责......”
“听好了,”马丁内斯勋爵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作为伟大的卡尔大公亲自任命的战役指挥官,我不认为你的判断具有建设性的价值,更不会采纳你荒谬又愚蠢的提议,明白吗?”
“国王陛下曾经说过,战役不论大小,都需要保持高度的谨慎。”
“你是在指责我不够谨慎吗?”
“我只是建议你更加全面地考虑问题......”
就在他们争论不休的时候,贺君安左顾右盼,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似的,接着,他找到了他要找的,带着人马缓缓抵近了一道不起眼的沟壑。
“准备战阵——!!!”
他一声令下,全军开始进行稀稀拉拉的列阵,丝毫看不出任何军事素养。
“他竟然招揽了一批流浪汉......”马丁内斯勋爵露出了轻松愉快的笑容,“诸神庇佑,眼前即将发生的毫无疑问会是一场惨烈的屠杀。”
“长官,城门附近有奇怪的东西,”他的副官上前提醒道,“似乎是用灌木制作的伪装。”
“爱德华,你认为灌木里会藏什么东西?”
爱德华副官猜测道:“弩炮,或者......投石车?”
马丁内斯勋爵信誓旦旦地说道:“在他们掀开灌木丛之前,流浪汉组成的军队就会被摧毁,而他们的指挥官根本来不及用到这一批藏匿的器械。”
爱德华的目光落在了孙长庭等人身上:“长官,他们有一部分骑兵,马匹也许能够将灌木丛里的器械迅速运输到战场上......”
“你管他们叫骑兵?呵呵呵......”马丁内斯勋爵嗤笑道,“我亲爱的爱德华,你仔细看一看,他们的马匹又矮又胖,连装备的马具都不齐全,分明就是用来拉货的驮马。”
“驮马用来拉动器械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问题来了,”马丁内斯勋爵信誓旦旦地说道,“如果他们要把马匹投入到拖运器械上,那么谁来阻止我们的骑兵呢?”
爱德华点了点头:“您说得没错,是我想多了。”
同一时间,远处的山坡上蹲伏着一名云梦寨的影狼族山匪,他正用肉眼观察着战场上的一举一动,而在山坡的另一侧,霍家军已经具甲持刀,牵着马匹整装待发,阵中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哈——”霍云樱朝着双手哈了一口气,接着,快快地搓了搓手。
“小妹,紧张了吗?”霍崇山问道。
“没有,我只是单纯地觉得冷,”霍云樱扭头看向霍峻岭,“二哥才是紧张吧?”
“爹,我想去小解一下。”
霍恩毫不留情地反问道:“一炷香的时间,你小解解了三次,下面是不是多多少少有点问题?”
与此同时,熊承畴领着一众神拳门弟子来到了城墙上,不止是他们,两仪宫、回马城、掠星门、咏华派、云梦派、义剑山庄以及水云阁等无涯盟人士全都到场,另外还有赵汝龙、敖问天、刘西瓜、皇甫曦和、方鹤山、唐问心、司空慎以及上官兄弟等人,他们远远地望着战场,似乎没有直接参战的打算。
过了不多久,楚云义、陈遇礼等一众官员也登上了城墙,准备以旁观者的身份观察整场战争的走向,不单单是他们,白汐言的身影也出现在了附近的城楼上。
“他手下的人怎么这么少......”
“殿下,战事非人多无往不利,亦非人少一事不成。”魏宓回道。
“可是,两方的差距实在是过于明显,”她忧心忡忡地说道,“连我都看得出安民侯一方毫无胜算。”
“说不定,侯爷是有意而为之,”魏宓的嘴角微微一扬,“借此降低敌人的警惕心呢?”
就在这个时候,贺君安忽然脱离了整个队伍,独自一人骑着马来到众人眼前,像是检阅军队的将军一样雄赳赳气昂昂,眼中充斥着坚定的信念,脸上不见一丝畏惧,用十足的气势鼓舞着义军士兵。
“我是贺君安,你们之中应该有不少人听说过这个名字,但却是第一次见到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犯嘀咕,为什么传说中的安民侯丝毫不像说书人口中一般高大威猛悍如鬼神?”贺君安故意用比较诙谐轻松的语气说道,“让我猜猜说书人是怎么描述我的,来自东华国的超级大英雄,一剑能劈开大山,一脚能踩裂大地,口喷烈火转眼就能烧光千军万马......”他耸了耸肩,两手一摊,“这个家伙绝对是搞错了什么,贺君安只是个拥有血肉之躯的普通人,不是什么动辄撼动天地的怪物。”
“呵呵呵......”不少人忍俊不禁。
“正如你们所见,除了没有麒角和麟尾以外,我和你们一样,只有两条胳膊两条腿,眼耳口鼻数量都是一样的,面对蜂拥而至的敌人,我会累,会乏,会流血,会受伤,会死去......”贺君安恰到好处地停顿了一下,“所以我才召集了你们。”
“掌柜的,你就说你想让我们怎么干吧!”张二狗呼喊道。
“是啊!”李淳顺势起哄道。
姚天点了点头:“你指哪里我们就打哪里。”
面对悬殊的战力差距,他们的一番话并没有引起什么共鸣,虽然表面没有展露出什么态度,但是义军士兵完全清楚目前的状况,内心的动摇也在潜移默化地蔓延。
“曾几何时,我像你们一样,想象着自己能够在幸福平稳中生活,娶一个妻子,生一堆孩子,做一点小生意糊口......”贺君安哽咽了一下,“大家应该都有所耳闻,煌南府遭遇飞来横祸的时候,我的妻子协助他人避难,不幸被俘遇害身故,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在侵略和暴虐面前,脑海中存在的念想全都是白日做梦,无论我们怎么经营,无论我们怎么努力,无论我们怎么珍视,眼前的一切都会在一瞬间被摧毁殆尽。想想沦陷的龙喉城,想想颠沛的流民,他们曾经也像我们一样拥抱美好,转瞬间却失去了所有,而我们这一群后人再不付诸行动就势必会重蹈前人的覆辙!”
场面上十分安静,数千人默契地保持着沉默,只听得到他一个人声音。
“虽然我是个异域来客,但早已把煌夏当成了唯一的故乡,之所以打破平静撕毁安逸带领大家拿起武器,既是为了捍卫我们的尊严,也是为了守护我们所爱之人,更是为了替我们的煌夏筑起一道坚不可摧的血肉城墙!!!”
他滔滔不绝地陈词,铿锵有力的声音传入众人的耳朵,仿佛在所有人的内心世界纵了一把火。
“你们应该也和我一样,深知这一战无法避免,不是我们冲上去以命相搏就是靠我们的后代子孙用生命去堆叠,而大家站在这里的那一刻起,就意味着已经做出了足以改变未来的选择。”说着,贺君安下了马,一步一步走向他们,“我不想说什么宏大的场面话,也不愿意许下什么空虚的承诺,接下来,将会是我们有生以来最为艰难的一段时间......”他高高地扬起手臂,扯着嗓子高呼道:“兄弟们,相信我!!!把你们的生命交给我!!!我将带领你们撕碎混沌,开拓出属于我们所有辉华人的美好与光明——!!!”
“贺侯——!!!”姚天激动得放声疾呼。
罗伊德拔出剑,喊道:“贺侯——!!!”
“贺侯——!!!”索拉特举起了战斧。
“贺侯——!!!贺侯——!!!贺侯——!!!”义军的声音响彻云霄,不断重复,不断呐喊。
看到这一番景象,马丁内斯勋爵非但没有感到紧迫,反而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
“亲爱的爱德华,你说这一番场面看起来像不像是农民正在庆祝大丰收......”
这个时候,留里克再度骑马上前,“勋爵,按照礼仪,我们要进行一次战前谈判。”
“你觉得他们有谈判的想法吗?”马丁内斯勋爵反问道,“呵呵,我觉得以他们的状态恨不得立刻开战。”
“礼仪是礼仪。”
“子爵,你想去做无用功就去做吧。”
留里克的脸色顿时一黑,一言不发夺过爱德华手中的军旗,接着,在两名留里克旅团的具甲重骑兵以及一名随军翻译官的护卫下来到战场中央,摇动军旗示意要进行谈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