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君安被关入羁押大牢第二日......
张宪琮正在总司衙门内室里聚精会神地批阅卷宗,过了一段时间,困意突然涌上心头,他感到十分疲惫,于是就想欣赏一下庭院里的景致放松放松心情,不料,刚一打开窗户,他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刺耳的骚动。
“总司衙门——!!!张郎当政——!!!打仗不狠——!!!行事不仁——!!!断案不诚——!!!速速放人——!!!”
张宪琮的脸色顿时一阴,立刻招来了门外的司役:“来人,外面是什么情况?!”
“不清楚,职下去探一探情况......”说罢,司役转身就走,只用了一盏茶的时间不到,他便一路小跑着回到内室,“回禀大人,门外突然来了一群流民,效仿之前的义军坐在地上围堵大门,守门的同僚正在想方设法将他们驱离。”
“昨天不是已经把闹事的全都收押了吗?”
“今天来的是另外一批......”
“反了反了,都反了——!!!”张宪琮气得吹胡子瞪眼,猛地拍了一下窗框,吓得司役退后了小半步,“你,写一张告示贴在门口,但凡在衙门前聚众闹事者,一律视为目无王法的狂徒,统统收押,一个不留——!!!”
“是,职下这就去起草!”说罢,司役转身就走,接着,另外一名司役挎着刀走了进来。
“上峰,福禄亲王来访。”
“呼——”张宪琮深吸一口气,揉了揉鼻梁,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请王爷进来吧。”
“是。”司役干脆利落地作揖告退。
没过多久,白天勤笑嘻嘻地走进了内室,身后还跟着不少福禄王府的家丁,家丁的肩上都挑着扁担,扁担挂着的是一箱箱沉甸甸的赠礼。
“老张,好久不见,甚是想念~~~”
“王爷,我们貌似前几天才在帝宫打过照面吧?”
“害,瞧你这话说得,本王的意思是......”白天勤的反应非常迅速,“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嘛!”
“好一个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应该是受人之托不得不见吧?”张宪琮耸了耸肩,“大家是老相识一场,何必藏头露尾拐弯抹角的,有什么要本官帮忙的不妨就直说吧。”
“聪明!”白天勤翘了大拇指,“本王生平就一个爱好,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
“呵呵,”张宪琮冷笑了一声,“打了这么久的交道,头一次听你夸我聪明。”
“放下放下,都放下,”白天勤指挥着家丁将赠礼全都卸下,“你们都出去歇着吧!”
等到他们离开内室之后,张宪琮化被动为主动,自行打开了话题:“你这一箱箱装的都是哪里淘来的物件?”
“问得好!”白天勤亲手打开了第一箱,“这个箱子里装的是上品的熏香,用阿加门德西部特产的紫蕊花精粹而成,沾上一点点就能香上一整天。”
“这个得花不少钱吧?”
“钱不钱的都是小事情!”白天勤连忙打开了第二箱,“这个箱子里装的是洛海特产的瑞宝火树,渔民称之为珊瑚,据说打成粉入药能益气补血延年益寿。”
“唷,延年益寿?”张宪琮有气无力地配合了一下,“好东西。”
“这个箱子装的更有来头,”白天勤又打开了第三箱,“整整一块紫玉玛瑙,产自煌西府【极乐山】,像这种品相的在外面怎么说都得卖个......”
“我说你啊,”张宪琮忽然打断了他,“王府的修缮八字没一撇,你就把刚批下来的钱都挪出来买什么瑞宝什么熏香,要是让上头知道了不得把你狠狠地训一顿?”
“说到点子上了,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我进宫挨训?”白天勤问道。
张宪琮立刻板着脸回道:“君上圣体欠佳,见不得任何人。”
“君上的身体情况本王自然是略知一二的,”白天勤的笑容也渐渐消失,“究竟是圣体欠佳还是称病避嫌?恐怕是得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你是在质疑君上吗?”
“本王是在质疑你。”
“王爷,你有证据吗?”
白天勤的表情顿时一僵:“老张,你我知根知底,明人不说暗话,本王知道你在布局设计贺君安,贺君安应该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只是他没想到你能这么轻松地说服君上配合你演这一场构陷的戏码。”
“不得不提醒你一下,总司衙门是个负责审议案情下达判决的机构。”
“所以呢?”
“身为宗郎,本官比任何人都懂,判案讲究的是证据,拿不出证据的才叫构陷,比如说......你刚才说的一番毫无根据的荒谬指控。”
白天勤怔了一下,接着,眉宇不由得微微一皱:“你小子该不会打算把本王也押进大牢里吧?”
“如果你继续罗织子虚乌有的事情妖言惑众,”张宪琮十分笃定地说道,“本官有权利将你暂时扣押,再将案情呈送给君上定夺。”
“你想想清楚,贺君安看似是个形单影只的孤勇之人,背后牵连的势力不在少数,”白天勤掰着手指头数道,“且不论江湖地位极重的无涯盟,刚刚解散不久的血盟也与之干系重大,再加上煌南府数以千万计拥戴他的百姓......”
张宪琮笑着打断了白天勤:“正是因为他有这样恐怖的影响力,所以才更该死。”
“你搞这么一出,是怕他功高盖主还是怕他举兵谋反?”
“既是怕他功高盖主,也是怕他举兵谋反,”张宪琮顿了顿,接着说道,“更是怕他将整个煌夏拖入万劫不复。”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知不知道他打完这一仗之后,就会带着家眷全都逃亡阿加门德?”
“什么?!”白天勤顿时瞪大了眼睛。
“你以为他是什么大公无私的盖世英雄?为了天下,为了大义?”张宪琮厉声反驳道,“他只是为了替武熙语报仇才兴兵引战的!!!”
“啧......”白天勤一脸苦恼地揉了揉鼻梁。
“他的确是可以留下烂摊子拍拍屁股跑路,我们呢?君上呢?百姓呢?”张宪琮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卡尔大公是拜洛维斯的八大公爵家族之一,雄兵逾万虎踞西南,这个连王室都不惧的狠人会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吗?你好好把这个问题想想清楚吧!”
白天勤的语气一下子弱了很多:“本王要进羁押大牢跟贺君安好好谈一谈。”
张宪琮断然拒绝了他:“对不起,在君上的圣谕下来之前,本官无权让任何人接触一个亟待判决的重犯。”
“你小子何必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王爷,本官不是做事做得绝,而是为了帝门正统治下的江山社稷不得不绝。”
“难道见一面也不行吗?!”
“贿赂朝廷命官是重罪中的重罪,”张宪琮毫不留情地说道,“请王爷把礼物全都带回去,不要在寸土寸金的总司衙门占地方,再有下次,严惩不贷!”
“你......”白天勤涨红了脸,“你真的......把贺君安往死路上逼吗?”
“你搞错了,是他把煌夏往死路上逼,我才不得不把他往死路上逼!”
“好好好,我不跟你一般见识,往后走着瞧!”
就在白天勤转过身刚准备离开的时候,张宪琮突然开口补了一刀:“请王爷回去之后告诫侯爵夫人们,羁押大牢戒备森严无懈可击,不要妄图潜入、乔装渗透亦或者是强行劫狱,按照煌夏律例,本官一旦发现有目的性的袭击,相关犯人就会立刻被处死。”
“你说的相关犯人,指的就是贺君安啰?”
“不然呢?”张宪琮用冷冰冰的语气说道,“她们想劫的话,就劫回去一具尸体吧!”
“哼——!!!”白天勤气冲冲地一甩袖子,大步流星地转身离去,内室一下子变得格外安静。
“呼——”张宪琮瘫坐在椅子上,长舒一口气,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神神叨叨地自言自语了一句,“咬紧牙关坚持下去,唯有极致的绝望,才能带来璀璨的希冀。”
话音刚落,书柜后面忽然传出一阵熟悉的声音。
“你这一步棋下得让人捉摸不透,像是把贺君安架上了断头台又像是把自己逼进了穷途末路。”
张宪琮一听便知来者是谁,端起桌上的杯子,淡定地抿了一口茶水:“下次请走正门。”
“啊哈哈......”廖清川摸了摸光溜溜的脑袋,“我也想走正门,可惜围堵的人实在是太多,只好偷偷摸摸翻墙进来了。”
“你该不会也是来替贺君安求情的吧?”
“当然不是,”廖清川耸了耸肩,“最直接有效的求情是去找君上而不是来找你,不是吗?”
“除了求情之外,本官想不到有什么事情能劳烦【白面鬼差】大驾光临,还请阁下明示。”
“我只不过是来求证一件事情......”
“什么?”
廖清川的脸色顿时一阴:“我稍稍调查了一下,城外激战之时,你在青空阁与君上密谈了一番,在那之后,君上的病情忽然加重,不仅拒不见任何人,连奏书都一概不批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就像你知道的一样,君上圣体欠佳,暂时无法处理任何事务。”
“果真如此吗?”
“你想说什么?”
“按照煌夏律例,帝君用圣谕下达的命令在三日之内没有进一步处理的话,权利就会自动转移到总司衙门,由总司衙门宗郎代为处理。”
“......”张宪琮没有作答。
“你是不是早就想好由自己承担这个下令处决英雄的反面角色?”
“没错,”张宪琮用沉稳的语气回道,“君上三日无决,本官便会下令将其处决,计划就是这样。”
“呵呵......”
“你在笑什么?”
“我是在笑你做局太过简单。”
“做局?”
“不要装了,”廖清川压着声音说道,“如果你的计划仅仅是替上头背黑锅这么简单,我也就不必亲自跑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