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君安被关入羁押大牢第四日......
啪——
郎大人一巴掌将公函全数拍在了书案上,扯着嗓子大呼小叫:“张大人,你为什么这么多天不回公函,装死嘛?!”
张宪琮端坐在书案前,淡定地抿了一口茶水,接着,气定神闲地回了一句:“郎大人,你的一番措辞真是犀利,都让本官搞不清谁才是上级官员了。”
郎达仁不依不饶地指责道:“你就算是帝统六司的上级官员也不能胡来啊!”
“胡来?”张宪琮反驳道,“本官抓一个动摇帝门正统,置江山社稷于险境的贺君安就是胡来?郎大人啊郎大人,你这个胡来未免来得太没道理了吧?”
“你......”
“好了好了,你就消消气吧!”杨逸之立刻上前把郎达仁拉开。
这个时候,田伯韬上前一步作揖道:“张大人,贺侯亲力亲为带兵御敌,打了一场大胜仗,理应是大大的功臣,为什么突然背上了动摇帝门正统的罪名?”
“他这一折腾,全天下的人都以为拜洛维斯不堪一击,朝廷怎么应对未来的变局?”张宪琮反问道,“内忧没有祛除殆尽,外患又成了不死不休的敌人,他为了给他的女人报仇制造了多大的烂摊子,你们知道吗?!”
“你扣押贺侯已经让煌南府的百姓闹得天翻地覆,我们磨破嘴皮子好不容易平息了民怨,结果还没安定个两三天,你连夜又发布了一道斩首令,知不知道造成了多大的影响?!”郎达仁气急败坏地冲上前,指着张宪琮的鼻子就大吼一通,“农人不耕,商人不市,玲珑集团旗下各个商户都在搞罢工,百姓天天堵在衙门口讨说法,本来风调雨顺、欣欣向荣,所有人都在盼着未来的好日子,整个煌南府转眼就乱成了一锅粥!!!”
“不要把什么帽子都往本官头上扣,”张宪琮厉声反问道,“斩个贺君安就能让你整个煌南府变成这个鬼样子,官府的制约力在哪里?!地方官是怎么当的?!你们几个管不好辖区就让其他人来管!!!”
“对对对,我管不好,那就不管了!!!”说罢,郎大人将官印一丢,转身就冲出了内室。
“达仁,有话好好说,你这是做什么......”杨逸之赶忙追了出去。
“张大人,职下告退。”田伯韬也追了出去。
“不像话,”张宪琮用低沉的语气骂骂咧咧道,“发生了这么大的变乱,身为地方官不留在辖区尽心尽力地管制镇压,反而千里迢迢跑到总司衙门来发脾气。”
话音刚落,应采诚方才开口说了一句:“上峰,您这一句话是把职下也骂进去了啊。”
“本官的确是没想到连你这个老实人也会跑来天谕城讨说法。”
“呵呵......”应采诚尴尬地笑了笑。
“本官记得侯爵夫人之一是你的侄女,有这一回事吗?”
应采诚坦然承认道:“是的,应雪青正是家兄的孤女,也是我们应家唯一的后人。”
张宪琮瞥了他一眼:“你该不会也是被她拜托来求情的吧?”
“职下的确是来求情的,但并不是被小女拜托,而是出于情势所迫。”
“贺君安的能耐真够大的,”张宪琮闷闷不乐地说道,“朝廷一共就任命了四位司府大人,其中两位都专程跑来天谕城求情。”
应采诚轻轻叹了一口气:“唉......”
“煌西府也乱了吗?”
“虽然没有煌南府这么严重,但百姓抗议的声势也不在小......”应采诚的笑容僵了一下,“再这样下去,怕是会引起四方动乱,乃至危及朝廷的稳固。”
“所以才要快刀斩乱麻,”张宪琮顺着他的话说道,“时间拖得越久,产生的风险也就越大。”
“如果直接放了贺君安,岂不是能轻轻松松化险为夷?”
“既然贺君安的斩首令能引起这么多人的反心,就证明他的声名和威望已经足以威胁到帝门正统,”张宪琮完全没有松口的意思,“像这样一个异乡人,就像是随时随地会爆炸的响炮,留他一命无异于养虎为患。”
“此言差矣,贺君安他......”
“行了行了,不要再说了,”张宪琮打断了应采诚,“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就回你的府司衙门好好处理公务吧。”
“上峰,职下再多说一句......”
张宪琮毫不客气地加重了语气:“应采诚,你没有听到本官的话吗?”
“是,职下告退。”说罢,应采诚转身离开了内室,刚一走出门,他忽然停下了脚步,眉宇微微一皱,似乎是在言语之间察觉到了什么矛盾的地方。
待他离开之后,张宪琮扶着额头,自言自语道:“沉住气,不要自乱阵脚......”
与此同时,总司衙门的正门前聚集了越来越多的抗议者,他们齐声高呼口号,声音响彻天际,相比之下,第一天张二狗煽动起来的阵仗简直是小打小闹。
“总司衙门——!!!张郎当政——!!!打仗不狠——!!!行事不仁——!!!断案不诚——!!!速速放人——!!!”
偌大一个总司衙门门前空空荡荡,没有任何司役值岗把守,所有人都退居门内,生怕一个不慎引起流血冲突。
年轻的司役沉不住气,带着一肚子火哀怨道:“哎,在总司衙门当差真憋屈,活得像是过街老鼠一样。”
年迈的司役宽慰道:“事已至此,有什么办法?凑合着混吧!”
“你说,外面都闹成了这个样子,上峰为什么还死撑着不释放贺侯爷?”
“天知道,估计是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吧?”
“死要面子活受罪,”年轻的司役无奈地摇了摇头,“侯爷是多好的人,上峰非要下个斩首令出来。”
“上面的事情谁说得清......”
就在他们对话的时候,神军司的军士挎着刀走了过来,用十分严肃的语气问道:“你们两位面相颇为眼熟,是不是经常出入羁押大牢?”
年轻的司役回道:“我们是羁押大牢的巡逻司役,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是这样的,”军士直白地说道,“我们上峰有一样东西要交给侯爷,两位方不方便带个路?”
“带路是能带,就是......”年迈的司役不禁皱起了眉头。
军士拿出了一锭煌银:“够吗?”
“不是钱的事情,”年迈的司役摇了摇头,“你这一次是要给侯爷带什么东西,说说清楚吧。”
军士从容不迫地回道:“只是捎一句口信。”
年轻的司役问道:“今天牢里的守卫不少,带你进去不合规矩,能不能等明天再说?”
“这个口信对于侯爷来说十分重要,”军士的语气中透着一丝丝无奈,“上峰下了死命令,务必今天传达到位。”
“行,你跟我来。”年迈的司役一口应下,接着,带上年轻的司役在前面引路,而军士则是紧紧地跟在他们身后。
没过多久,他们便来到了贺君安的牢房门前,说时迟那时快,只听见一阵沉闷的响声,年轻的司役忽然陷入昏迷倒地不起。
“你......”年迈的司役刚准备拔刀,军士上前就猛击腹部,仅一招将他打得晕厥过去。
看到眼前发生的袭击,贺君安却波澜不惊,用淡定的语气问道:“你是什么人?”
“侯爷,职下刘思成,隶属神军司虎贲营,”说话的时候,军士手上没有闲着,迅速从怀里摸出一把钥匙,轻轻一插便打开了锁头,接着,立刻褪下身上的甲具,“职下奉楚大人的命令来救您,请您换上职下的军服离开羁押大牢。”
“你是打算用自己换我出去吗?”
“是的。”
“呵呵,”贺君安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小哥,你打算怎么藏你的麒角和麟尾?”
刘思成毫不犹豫地说道:“无需费心,自断即可。”
“有必要做到这一步吗?”
“如果能够换到侯爷一命,那职下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我啊,不是没有能力逃出去,而是为了家人的安全才心甘情愿留下来的,”贺君安单手托着腮,眼中满是无奈之情,“在这个幽静的方寸之地,能够静下心用平和的态度思考很多很多平时无法思考的复杂问题,尤其是反思自己各种各样的不足之处。”
“侯爷,您......”
“他们总说我喜欢牺牲自己,仔细一想,好像的确是这么一回事,”贺君安自顾自地说道,“大概是意识里根深蒂固的善念在潜移默化中左右着我的行动。”
刘思成忍不住打断了他:“您是故意在拖延时间吗?”
“不,我只不过是有感而发,”贺君安抬头看向了铁窗外的明媚世界,“像我这样的大反派居然会变成这样矛盾的存在。”
“我的本能告诉我,我不想死,但是意愿却催使我来到这里涉险,”刘思成摇了摇头,“人本身就是矛盾的,不是吗?”
“是啊,你说得没错,所以......”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抱歉,我无法说服我自己狠下心,用其他人的性命换取自己的未来。”
“侯爷,你说这么多,就是为了绕到这个话题上吗?”
“我有我想守护的家人,你也有你所珍视的感情,”贺君安露出一抹释然的笑容,“抛开外在概念上的一切,我们都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存在,像这样一换一没有任何意义。”
就在这个时候,巡逻的司役发现了异样,踩着杂沓的步伐围上来,然而,他们没有立刻上前抓人,而是站在不远处观察了一下情况。
“不好意思,这一位是来给我捎口信的,刚一到门前,两位带路的司役突然倒在地上失去意识,锁又碰巧开了......”贺君安编造了一段明晃晃的谎言,“情况就是这样。”
“明白,侯爷。”
巡逻的司役对于发生了什么心知肚明,但是他们却没有惊动张宪琮,而是默默地将晕厥的司役抬走,请刘思成离开了羁押大牢,在职责范围内退让到不能再退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