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首日。
清晨时分,蒙蒙烟雨交杂着冬日的寒意席卷了天谕城,大街小巷空无一人,没有叫卖声,没有马蹄响,全城静谧得好似沉浸在一股诡异的气氛之中。
帝宫门前,铁卫队里三层外三层地拱卫着斩首台,作为总司衙门宗郎,担任监斩官的张宪琮伫立在发令台上,手中撰着一支斩首令,惴惴不安地等待着囚车队伍。
总司衙门空无一人,司役近乎倾巢出动,沿着斩首台前方的道路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人墙,四面八方聚集而来的人们打着油纸伞聚集在两侧,有的人迷茫,有的人哀伤,有的人面无表情......各不相同的脸上浮现出迥异的感情,这一刻,沉默与压抑成为了一种心中的主旋律,雨水打在伞上发出声响,仿佛掺杂着不尽相同的苦闷。
就在不远处的茶楼上,沐婉柔、应雪青等一众人就在那里观望着斩首台方向的情况,方鹤山、唐问心、上官瑞阳、上官望月和司空慎也都在场。
傅明诚淡定地坐在茶桌前,用熟练的手法摆弄着桌上的茶具:“泷泽小友,喝一杯吗?”
泷泽弘一婉拒道:“抱歉,我暂时喝不下。”
“我说你啊,”应雪青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喝茶?!”
“为什么不能喝茶?”傅明诚反问道,“相信我,侯爷他这一遭绝对不会有事的。”
“你言之凿凿地分析了一大通,却连一点点证据都拿不出来,”应雪青直接把火气倾泻在了他身上,“要是他真的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沐婉柔劝道:“师姐,你冷静一点。”
冉晴也上前缓和气氛:“大家都是自己人,有什么话好好说。”
“之前说好的等一天,一天一天又一天,结果都要上斩首台了还要等?!”应雪青气冲冲地拍了一下桌子,“现在是不是要等人头落地?!开什么玩笑?!你们几个是不是都被忽悠疯了?!”
唐茵两手叉腰,一脸严肃地说道:“我也觉得不能再等下去了。”
“嗯,”德川夜点了点头,“如果监斩官下令斩首,我们立刻就动手。”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传来一声:“没有这个必要。”
上官望月一听就认出了这个声音,脸色顿时一黑,警觉地握紧了拳头:“糟糕,麻烦的家伙来了。”
司空慎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啧啧啧,我们的动向早就被掌控了吗?”
“呵呵,”方鹤山浅笑一声,“我就说眼看着要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上峰怎么会一点点准备都没有呢?”
“表扬一下,你们新生代的神捕洞察力都挺强,只不过......”就在廖清川说话的时候,他们所在的茶楼已然被司役团团包围,其中还有不少神军司的军士张弓架弩严阵以待,“反应力有一点点迟钝。”
话音刚落,范范突然出现在窗口,将他们逃跑的退路完全切断。
“你是负责拖延时间的吗?”说罢,泷泽弘一拔出了武士刀。
“不不不,我是来口头劝告你们不要轻举妄动的,”廖清川摸了摸光溜溜的后脑勺,看似丝毫没有动武的意思,“如果口头不成功,下一步才是动用武力。”
“单凭两个人就想压制我们这么多人,嘁......”应雪青露出了极度不爽的表情,“你未免太自信了吧?”
“他没打算压制我们,”方鹤山耸了耸肩,“要知道,使用斩首台是有流程的,行刑期间一旦方圆五里以内闹出什么动静,监斩官就有权利跳过所有的流程立刻下令斩首犯人。”
德川夜嘟哝道:“哼,净耍威胁的伎俩。”
“对了,除了你们以外,其他各方势力也都被严密监视着,没有人能劫法场,也没有人能改变贺君安的宿命,”廖清川故意加重了语气,“总而言之,为了他着想,你们最好能安静地看完整场大秀。”短短三言两语,便让一众人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这个时候,范范却突然来了一句:“不要当谜语人,把情况说明白吧。”
“呵呵,”廖清川浅笑了一声,“像这样一场精心策划的大秀,一旦说明白就没有意思了。”
范范双臂抱胸,一脸无语地看着他:“是你自找的,挨打不要向我求救。”
“喂喂喂,你好歹是我的神捕辅助,再怎么样也该搭把手吧?”
“你一死,我就能上位了。”
“你们女人的想法都这么现实的嘛?!”
话音刚落,悄悄移动到侧面的上官望月突然发难,一个箭步冲向廖清川,正面就是一击威力十足的直拳:“喝啊啊啊啊啊——!!!”
眼看着这一拳就要打到廖清川的脸颊,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黑影一掠而过,只听见一阵沉闷的声响,他的人偶硬生生挡住了上官望月的攻势。
“啧,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喜欢在出拳的时候喊出声。”
霎时间,人偶的手臂忽然裂开,里面窜出数不清的铁链,铁链转眼便编制成大网,挡住了飞来的数张符纸,下一秒,符纸一张接着一张爆炸,却丝毫没有撼动到网内的廖清川,紧接着,他反手一接,轻轻松松拿捏住来袭的飞刀。
“看来你们两个也一样,毫无长进。”
司空慎露出了尴尬的笑容:“啊哈哈,我们的配合被看穿了吗?”
方鹤山耸了耸肩:“怪物就是怪物。”
上官望月不禁夸赞道:“不愧是前首席,战斗力丝毫不减当年。”
“记得你们三个来参加神捕晋级测试的还是乳臭未干的小娃娃,转眼就成为了总司衙门的中流砥柱......”廖清川情不自禁地感慨道,“我们这一代人的确是该退休了。”
范范毫不留情地补了一句:“你是该退休了,但我还年轻。”
“你的嘴巴真是不留情面。”
“下一轮,我们一起来。”唐问心上前一步。
上官瑞阳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大哥,我们合力击退他!”
廖清川非但没有感到压力,反而用轻松的语气调侃道:“你们就不能善待一下我这个退休老神捕吗?”
就在这个时候,街头传来一阵锣鼓声,定睛一看,是押送贺君安的囚车车队,全副武装的司役正在成行成列地向着斩首台行进。
应雪青急火攻心,拔出黑玉剑指着范范,厉声威胁道:“滚开,不要逼我杀人!”
范范一脸淡定地回道:“就算我让开,你也会惊动外面的司役和军士,到头来只会害了侯爷。”
应雪青的内心十分矛盾,握着剑的手在不住地颤抖,嘴上却仍然不依不饶:“那我就一路杀过去!”
“叛乱是要诛灭全族的,”范范问道,“像这样的代价,你承受得起吗?”
“唔......”应雪青忽然一个闪念想到应采诚,不禁犹豫了一下,手中的剑不由得晃动得更加厉害。
此时,沐婉柔上前,轻轻将她手腕按了下去:“师姐,眼下我们的情绪才是我们最大的敌人。”
短短一秒钟不到的时间里,月犹如鬼魅一般出突然现在范范的背后,拔出短刀来势汹汹,同时,德川夜也拔出太刀一个箭步冲向她。
“唉,真麻烦......”
面对前后夹击,范范却气定神闲,暗暗调动体内的气劲,双手呈掌、扎稳马步,说时迟那时快,她看准时机,一手抵住太刀的刀身,一手抵住短刀的刀身,巧妙地借助气劲的力道化去锋芒毕露的凶招,再加以引导,德川夜和月在浑然不知的情况下与之擦肩而过,竟然连一根头发丝都没伤到。
“水云阁的【化劲】......”沐婉柔的眉宇微微一皱。
“你是水云阁的人?”应雪青问道。
范范面无表情地回道:“曾经是。”
唐茵一脸严肃而又认真地试探道:“无涯盟八大派的弟子居然会投身总司衙门,真是少见。”
范范调侃道:“嗯,我是一不小心被忽悠才误入歧途的。”
“怎么能说是误入歧途呢?”廖清川插了一句,“虽说总司衙门俸禄待遇一般,但你拥有一个梦幻般的上司。”
范范毫不留情地回了一句:“除了上司,其他我都很满意。”
“什......?!”
“这个家伙既不着调又爱折腾,天天使唤人做这做那的,当他的神捕辅助应该很累吧?”司空慎两手一摊,脸上满是无奈的表情。
范范用冷冰冰的语气回道:“说实话,不单单是身体上的劳累,内心也十分疲惫,一年里大概有三百多天的时间想投辞呈,仔细想想,神捕辅助再就业存在相当程度的困难,所以就一次次打消了这个念头。”
方鹤山附和道:“深表同情。”
“以你的身手,当个保镖绰绰有余,”泷泽弘一提议道,“要不要我向老贺引荐一下?”
范范一本正经地回道:“拜托你了。”
廖清川忍不住打断道:“喂喂喂,不要当着我的面挖角!!!”
“两位这一次是专程来防止事态变得不可控的吧?”傅明诚介入了他们的对话,“事已至此,不妨把牌都亮个明白。”
“抱歉,我的手里没有任何牌,牌都在牌桌上没发下来,”廖清川话里有话,“之所以出现在这里,纯粹是为了执行总司衙门下发的任务,没有其他目的。”
“张宪琮是铁了心要把所有的牌面全都吃进肚子里吗?”
“老先生,这个世上最成功的的戏子......”廖清川露出了会心的笑容,“往往会演到连自己都相信自己本就是这个角色,他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恢复清醒的后路,自然也就不会给其他人留下看破的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