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茂祭首夜之后的第一日,被命名为【初绽】,按照传统习俗,家家户户不能铺张浪费、不能紧闭门窗、不能生炊火,将前一日吃剩下的饭菜再度端上餐桌分食,寓意是向始祖展示丰衣足食之下的勤俭质朴。
就在这一天,帝宫门前的斩首台被筑工仓促撤换,改建成了一座仪式感极强的楼台,楼台外侧是一圈围栏,围栏上做了明显的记号,每一个记号代表着一位铁卫队军士的岗位,等到了吉时,帝君将会登临这一座楼台,依照惯例向天下人宣读丰茂祭的祝词,同时,广而告之安民公的封地与赏赐。
其实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早前就已经公开,而且在坊间散布得非常迅速,距离吉时尚早,楼台前就聚集了数量相当的百姓,以至于总司衙门不得不提前出动一批司役开赴帝宫维持秩序,在那之后,上官望月和司空慎带领一部分司役前往城区巡逻,方鹤山、唐问心和上官瑞阳也带领一部分司役执行警戒任务,剩余的司役则是被部署在了天谕城的主干大道周遭维持秩序。
“你们两个不要穿司役的制服,”上官望月吩咐道,“换上普通的衣装登上茶楼,控制住这一片区的制高点,我会派遣一支巡逻队待机,发现任何可疑之处就用镜子打暗号,他们会以最快的速度支援你们。”
“是——”两名司役毕恭毕敬地向他作揖再转身离去。
“喂喂喂,小望月,你至于这么认真吗?”司空慎耸了耸肩,“搞得好像我在摸鱼似的。”
“阿慎,你不就是在摸鱼吗?”
司空慎反问道:“丰茂祭宣读祝词是何等严肃重要的礼制,傻了吧唧地来搞破坏的不想要脑袋了吧?”
上官望月摇了摇头,反驳道:“这个世上总会有疯子存在,否则我们早就该失业了,不是吗?”
“好吧好吧~~~”司空慎摆了摆手,“你认认真真部署人手,我去贴点符纸以防不测。”
“嗯,抓紧时间,都行动起来。”
与此同时,作为神捕之一,方鹤山却表现出了截然相反的状态,只见他瘫坐在椅子上,跷着二郎腿,悠然自得地嗑着瓜子:“不得不说,还是吃公粮的感觉好......”
相比之下,唐问心就显得有模有样,代替这个吊儿郎当的神捕向司役下达部署命令。
“你们负责在街口摆摊盯梢,出现紧急情况就打手势暗号,其余伪装成百姓的司役就会动手。”
“是——”司役作揖之后,转身挎着刀离开。
“喂,你打算休息到什么时候?”唐问心问道,“该不会是打算把任务全权交给我负责吧?”
方鹤山浅浅一笑:“呵呵,我正有此意!”
唐问心嘲讽道:“把神捕的头衔也全权交给我算了。”
“小伙子,对待工作要保持你积极的一面,不要有怨气,不要有怒火,”方鹤山两手一摊,露出了无奈的表情,“我是信任你的能力才把任务交给你,希望你能以此为荣,抓住难能可贵的机会好好表现自己的才华,而不是一个不停地抱怨。”
“满嘴的漂亮说辞是跟哪个激励大师学的?”
“前任首席教的,”方鹤山坦率承认道,“我问他有什么方法能让下属心甘情愿地干活,他就给了我两个字:画饼。”
唐问心一脸不悦地喃喃道:“哼,奸懒馋滑。”
“玉麒麟,你能不能稍稍认真一点?”连上官瑞阳都看不下去了。
“好好好,我知道了......”方鹤山掏了掏耳朵,“稍稍动一动,至少不能让安民公抓到我忙里偷闲,省得他跑到上峰面前碎碎念说什么蹭吃蹭喝不干活。”
“他应该不会来这么早。”唐问心随口说了一句。
“为什么?”上官瑞阳好奇地问道。
“因为......”唐问心欲言又止,“没什么。”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在公爵府过的首夜吧?呵呵,”方鹤山的嘴角微微一扬,“老实交代,发生了什么?”
“唉——”唐问心叹了一口气,接着,揉了揉鼻梁,“我不能说,说了会倒大霉的。”
“你在担心什么?”方鹤山拍了拍胸脯,“我可是衙门里出了名的铁嘴,你还担心我把秘密泄露出去?”
“铁嘴?呵呵,”唐问心嗤笑了一声,“说反了,你向来都是八卦的消息源头吧?”
“我这一次保证守口如瓶,”方鹤山的脸上挂着坏坏的笑容,伸手勾住了他的脖颈,压着声音问道,“快快如实招来,首夜的公爵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准说出去。”
方鹤山怼天发誓:“谁说出去谁就是小狗!”
“嗯哼——”唐问心刻意清了清嗓子,把音量压到最低,小心谨慎地说起了悄悄话,“昨天夜里......”
与此同时,贺君安忽然感觉到胸口一阵沉闷,顿时从睡梦中悄然惊醒,不料,刚一睁开眼就看到艾丝妲枕在他的胸前酣睡。
“相公,不要这样......”她无意识地呓语着,“唔......浅一点......会有小宝宝的。”
“你怎么又在做奇奇怪怪的梦?”贺君安忍不住吐槽道。
就在这个时候,耳畔传来一声:“大棒骨,你真的好坏......”说着,霍云樱翻了个身,正正好好将他的左手压在身下,“明明知道这个是我的弱项......绝对是故意的......唔......”
贺君安回了一句:“这个世上还有你的弱项?”
话音刚落,他感到发梢被微微吹动,抬头一看,表情顿时一僵硬,脸色唰的一下变得煞白:“什......?!”
只见白汐言正恬静地安睡着,呼吸平稳、眉宇舒缓,眼看着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面庞近在咫尺,贺君安的思绪瞬间被撕得粉碎,脑袋里变得空白一片。
“冷静一点,说不定是幻觉......”他果断闭上眼睛,默念了一二三再次睁开,结果却是一样的震撼,“为什么殿下会睡在我的床上?!”说罢,他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再一次闭上眼睛,迅速检索了一下脑海深处的模糊记忆。
丰茂祭首夜的烟火大秀结束之后,他们呆在天垣川河畔又喝了一轮次,尹无心、楚云义和霍恩等人像是说好了似的轮番灌酒,以至于他被灌得意识模糊、神志不清,酒过三巡,所有人都一窝蜂涌进了他的卧房,喝起了最后一轮次,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我是在卧房里断片的......”贺君安倒吸了一口凉气,“在失去意识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不不不,现在不该考虑这个问题,趁着她们没醒赶紧跑路才是真的,万一被帝君大叔知道,我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话刚说完,某个人轻轻戳了戳他的大腿,定睛一看,竟然是长孙悠,她梳了一头乖巧的披肩发,穿着十分宽松的睡衣,正用一种仿佛看穿了一切的眼神打量着他。
“你怎么......”
“嘘——”
长孙悠将手指置于唇前,示意贺君安不要发出声响,接着,她背过身去,用自己的尾巴扫了扫艾丝妲的腰间,眨个眼的功夫,她就像是煮熟的虾一下子蜷起了身子,用含糊不清的言语说道:“相公,讨厌......”
下一个是霍云樱,她故技重施如法炮制,不费吹灰之力就帮他解了围。
“谢了......”贺君安抓紧时间艰难地站起身,像是在扫雷一样,小心翼翼地在床上行走,走到一半,德川夜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脚踝。
“不要跑,把酒留下......”所幸她没有醒过来,只是在说梦话,“最后喝一壶,不,一杯就好了......唔......阿茵,通融一下嘛!”不过,她的声音却引起了其他人的不适,尤其是应雪青,她的眉头皱成一团,小手紧紧地撰着枕头的一角,看似是已经处在了蓄势待发的状态。
“我来了......”长孙悠提起裙摆踩着轻盈的步子走了过来,接着,缓缓俯下身子,撰起一撮头发,用发梢浅浅地刺激一下德川夜的鼻子,下一秒,她下意识想要揉鼻梁,自然而然就松开了手,“好了。”
贺君安不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真有你的。”
“嘻嘻~~~”长孙悠的脸颊泛起了浅浅的粉晕。
没过多久,他们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顺利离开了卧房,然而,贺君安并没有放松警惕,而是趁着没有人发现,一路朝着后院的方向转移,长孙悠则是乖巧地跟在他身后。
直到离开了东厢房,他方才松了一口气:“呼——总算是......”
“看到殿下的时候,你是不是心头一紧?”长孙悠问道。
“当然,”贺君安抹了抹额头上细小的汗珠,“要是让帝君知道了,我就......说点关键的,你知不知道昨天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殿下会睡在我的卧房里?”
长孙悠一本正经地说道:“昨天晚上你喝醉了。”
“嗯。”
“帝君他们也喝醉了。”
“嗯。”
“然后殿下就睡在了你的卧房里。”
贺君安忍不住吐槽道:“等一等,前后的衔接在哪里?!”
“事情是这样的,在你喝醉了之后,张管事就带着看护把你抬去了隔壁房间睡觉,接下来是帝君他们喝醉,醉酒之后住进了西厢房,殿下不想跟一群酒鬼住在同一屋檐下,应姐姐和沐姐姐就顺水推舟邀请她同床共寝,于是......”长孙悠两手一摊,露出了无奈的表情,“事情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我睡在隔壁房间......”贺君安掂着下巴若有所思,“明明是不同的房间,为什么......”他忽然想通了来龙去脉,顿时瞪大了眼睛,眼睛里满是惊诧与懊悔,“啊......我......起夜了。”
长孙悠点了点头:“大概是你起夜回房的时候无意识地回了自己的卧房。”
“怪我怪我,都怪我......”贺君安急得来回踱步,“总而言之,你就当我没回过房,我们两个统一口径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可以是可以,就是......”长孙悠支支吾吾地说道,“沐姐姐应该已经知道了。”
“什么?!”
“我起床的时候,她已经不在床上了。”
“啊这......”贺君安的额头上忽然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除了她,唐姐姐也不见了踪影,她似乎同样有早起练功的习惯。”
“完蛋了......”贺君安面如死灰,双膝跪倒在地,用低沉的语气说道,“虽然没有发生什么,但是......她们两个绝对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