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夜暴风雪过后,甲队队长抽出佩剑,使足力气一剑刺穿天幕,接着,奋不顾身地破开厚厚的积雪头一个冲了出去。
“雪停了!”他收回了佩剑,“兄弟们,全都出来吧!”
甲队的军士一个接着一个钻出天幕,整整二十六人一个不少,在一片白皑皑的场景中整装列队。
“我们已经耽误了一个晚上,接下来,要咬紧牙关全速朝着任务区域前进,”队长用略有些沙哑的声音说道,“你们之中有没有人身体不适,申请要留驻在营地的?打报告!”
其中一名军士上前一步:“队长,我的手背好像冻伤了!”
“*粗口*,冻伤算个屁!”队长破口大骂,“倘若现在两国激战正酣,你一冻伤就退出战场,那该由谁来顶替你的位置?”
“对不起!!!”军士向后退一步,回到了队列中。
“腿没瘸,手没残,就给老子打起精神继续干!!!”队长训斥道,“其他两个队兴许已经快赶到任务区域了,我们得加把劲,争取在日落之前追上他们,超过他们,赢过他们!!!兄弟们,有没有信心?!”
“有——!!!”
“列队,出发——!!!”
“噢哦哦哦哦——!!!”
同一时间,乙队队长挎着刀离开山洞,甲胄上满是不知道什么生物的血迹。
“天老爷,您终于肯停手了?”说罢,他的队员纷纷跟上,在阳光之下排列齐整。
“队长,请下令!”
“兄弟们,啥都不说了!”队长振臂高呼道,“干*粗口*的甲、丙队——!!!”
军士们纷纷学着他的样子振臂高呼:“干*粗口*的甲、丙队——!!!”
与此同时,丙队队长扶着额头走出土垒,胡子上还沾着点点洁白的雪花。
“唉,脑壳子都要冻僵了。”
年轻的军士冲了出来,连连拱手道:“队长,多亏您用身躯挡住土垒的豁口,我们这才没有被风雪侵害。”
“害,谁让我是队长呢?保护队员是应该的,咳咳咳——”队长突然猛咳了几声。
军士赶忙上扶住他,关切地问道:“您没事吧?”
“没什么,”队长假装中气十足地说道,“区区风雪,能耐得住我等煌夏男儿吗?弟兄们,告诉我,你们准备好成为第一个回到营地的队伍了吗?”
其余的军士纷纷走出土垒,自发地高声呼喊道:“队长,我们已经准备好了!!!”
“好,很好,非常好!!!”队长拍了一下手,“兄弟们,要的就是魄力,要的就是胆识,要的就是全力以赴的精神!!!你们让我看到了一支意志如钢铁一般坚不可摧的队伍,一支化不可能为可能的队伍,一支作风优良、战无不胜的队伍!!!现在——全体整理装备,让甲队和乙队的家伙们好好见识见识我们丙队的厉害!!!”
“是,队长——!!!”
哪怕冬天再冷,也会被他们热情的意志所烘热。
话分两头,经过一夜其乐融融的浴池互动,贺君安这一大家子全都在床上睡得死沉死沉,连沐婉柔和唐茵她们两个早起的鸟儿都罕见地趴了窝。
然而,贺君安却不一样,自从扣上了镇国大将军这一口大锅,他心头挂念的事情桩桩件件越积越多,实在是难以安然入梦,自然起得也比她们任何一个人都要早,太阳还没来得及展露笑颜,他便骑上神骏奔赴天谕城,第一站就是神军司,考察军制改革的情况,接着,又跑去了帝库司,了解税务法案的进展,忙前忙后一大通,直到大中午才有时间停下来喝口茶缓个气。
贺君安一忙,另一个人自然而然就闲下来了,只见帝君一如既往端坐在青空阁内,摆在书案上的却不是成堆成堆的奏书,而是一株青松盆栽,他正拿着一把小巧的剪刀,气定神闲地修剪枝丫上的松叶。
没过多久,帝姬白汐言款款而来,用温婉的声音问候道:“君父,您找我?”
“你来得正好,”帝君的目光一直锁定在无关紧要的松叶上,“坐。”
白汐言感受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氛:“唔,为什么这么严肃?”
“聊一聊,”帝君修剪完最后一根枝丫,将手里的剪刀搁在了桌上,视线也就落到了她身上,“关于贺君安这个人,你是怎么看待的?”
“他......”白汐言想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仔细思忖了一下才敢回,“头脑聪颖、勇毅无前......是......是个大英雄。”
“怪我怪我,问得太委婉,让你不由得紧张了不少,”帝君用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我想问的是,你作为一个女孩子,是怎么看待贺君安这样一个男孩子的?”
“我......”白汐言没有回答,脸颊上泛起了浅浅的粉晕。
“小丫头,年纪轻藏不住心事,”帝君耸了耸肩,“但凡是长眼睛的都看得懂你的想法。”
“他的相貌端正、年轻有为、谈吐得体、落落大方,理应是这世上大多数女孩子的梦中情郎,只是......”白汐言犹豫了一下,暗暗握紧了拳头,鼓足心中的勇气说道,“我觉得我不太适合他。”
“为什么?”
“因为他心里已经有了其他人。”
“呵呵呵呵......”帝君忽然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汐言啊,他家里的夫人都两位数了,你还在担心这个问题?”
白汐言微微沉下了脑袋:“我说的是......”
帝君打断了她:“你的姐姐吗?”
“唔——”白汐言就像是被刺了一下似的,抿着嘴巴,一言不发。
“是我的过失,”帝君的神色忽然变得十分凝重,“作为长辈,作为父亲,作为至关重要的纽带,没能及时出面调节你们之间的关系,以至于你们两个心里的刺越陷越深,想要触碰彼此却又不敢靠得太近。”
“君父,请不要这么说,”白汐言摇了摇头,“我们两个人的事情本就该由我们两个自己处理。”
帝君双臂抱胸,一脸严肃地说道:“问题是,根本上造成这一根刺的是我。”
“诶?”
“你的姐姐自幼远离京师,我一直把她挂念在心头,突然间,得知她的香消玉殒的消息令我一时间难以接受,起初,我心存愠怒,想把罪责全都怪在贺君安身上,仔细一想,他却是保护她保护得最多的那个人,”帝君面无表情地说道,“后来,我想把罪责全都怪在张宪琮头上,仔细一想,他只不过是为了遵循前朝帝君的意思,执行保全帝门血脉的任务罢了,思来想去,真正推动悲剧发生的不正是那一位违背本心,决定顺从名为保嗣的荒谬计划,把尚在襁褓中的女婴送出帝宫的无能父亲吗?”
“君父......”
“前朝帝君没错、张宪琮没错、冯临武没错,张澄没错,廖清川没错,贺君安没错......是为人父的我错了,大错特错,而且错得难以挽回。”
“造成结果的因素是多种多样的,”白汐言劝慰道,“像这样一味地把问题归咎于己身,人是没有办法向前看的。”
“呵呵,”帝君露出了一抹苦笑,“你劝我倒是劝得一矢中的,怎么换成了自己,却成了旋涡中的一叶孤舟?”
“我......”
“贺君安眼前的她挥之不去,你的内心也害怕在无意间占用了她的影子,我真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帝君反问道,“试问,倘若是隔着一层窗户纸,谁都不去捅破的话,你怎么知道他眼中倒映着的人影是你的姐姐而不是你?同样的,他没有迈开步子的勇气,潜身缩首藏匿在窗户后面,也无法正视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你又如何等得到这样一个人陡然开窍的一刹?”
“君父,您的意思是......”
“既然他不肯捅破,那你就主动一点,”帝君的脸上又挂起了一抹和蔼的笑容,“毕竟感情这个东西是要争取的,就像下兵棋一样,总要有一个人攻一个人守,两个人都按兵不动,只会变成一盘无聊而又乏味的死棋。”
“可......”白汐言断断续续地说道,“您曾经说过......我是帝姬,要学会矜持......”
“矜持是碍于人前要维护的形象,”帝君语重心长地说道,“就像我一样,表面上是不怒自威的九五之尊,在私底下还是会回归自我,抛开等第、不谈身份,你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孩,小女孩有自己想要追逐的背影是很正常的,不是吗?”
“我太主动的话,会不会让他很困扰?”
“不要有太多不必要的顾虑,”帝君咧嘴一笑,“如果你没有勇气追逐,那么作为父亲,我就给你这一份勇气。”
“君父......”白汐言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谢谢~~~”
“无论出了什么事,我都会给你兜底的,去吧。”
“我这就去准备准备!”白汐言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接着,带着满心欢喜开开心心地离开了青空阁。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帝君不由得百感交集,情不自禁地仰天感叹道:“熙语,如果你还在该有多好啊?至少......咳咳咳——”突然,他猛咳了一阵,接着,匆匆忙忙拿起茶盏,往里面吐了一口血沫。
魏宓正巧跨过门槛,看到这一幕,关切地问道:“君上,要不要找宫医给您把把脉?”
帝君取出随身携带的手帕,十分自然地拭去嘴角的血渍,用平和的语气说道:“不用,把来把去都是这个样子。”
“近一段时间,公爷替您分忧了不少,得抓住机会好好养身子才是。”
“怎么养都是这个鬼样子,”帝君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漱了漱口,再将血水全部吐进了茶盏,“孤本来就不抱什么长命百岁的期望,拖着这个身子能撑到汐言出嫁......也就安心了。”
“这个话万万说不得,”魏宓上前,将茶盏端在手中,“咱家觉得您还得坚持个十年八年,等看到帝门子孙生生不息再走也不迟。”
“帝门子孙生生不息......”帝君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番幻想出来的光景,“呵呵......好像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