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一行人舟车劳顿,在行馆下榻休整一日,翌日,风轻云淡、万里晴空,上天似乎也在刻意展露它豁达的一面,龙喉城中央的广场上临时立起了宣讲台,宣讲台外围人头攒动,放眼望去尽是城中的赫曼族住民,而全副武装的军士则是排列成了三层,将他们阻挡在包围圈之外。
“瞪大眼睛,打起精神!”梁丰英十分严厉地吼道,“君上御驾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差池!”
军士齐声回应道:“是,统领——!!!”
同一时间,【雪隼】已经十分迅猛地控制了广场周遭所有的制高点,任嘉乐依旧在那个钟塔上,借助极佳的视野掌握全局的风吹草动。
“像这个阵仗让我回想起了参与西塞总统安保工作的经历。”他的搭档杰弗里拿着战术望远镜,认认真真地巡查广场,目光所及之处不漏看任何一个细节。
“哪一年?”
“前年。”
任嘉乐一脸淡定地吐槽道:“你保护的该不会就是坐着敞篷车出行,结果脑袋上开了个大洞的肯尼特总统吧?”
“呵呵,”杰弗里苦笑了一声,“别提了。”
话刚说完,他的视线定格在了罗伊德和索拉特身上,他们两人换了一身装束,像是便衣警察似的毫无违和感地混在人群里,除了他们以外,小卡尔的亲信手下也全都伪装成普通人分散在各处,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却是暗流涌动。
日当正午,华贵的马车在马忠良、晋天元以及一众将军的压阵护卫下缓缓驶入广场,在成百上千的赫曼族住民的瞩目下,煌夏的九五之尊信步来到了宣讲台上。
“......”老规矩,帝君没有马上开口讲话,而是保持着刻意的沉默。
“巴尔克斯要塞才打下来不到一周,居然就敢离开安全的都城远赴局势不稳的前线,”德伦莎情不自禁地感慨道,“煌夏的帝君简直比艾露娅的莽夫哥哥还要莽。”
阿凰反驳道:“小姐,应该是勇气和魄力才对吧?”
“勇气和魄力是在笃定的状况下进行适当的冒险,”德伦莎两手一摊,“身为整个国家的权力中枢,在没有扎稳根基的情况下,贸然来到刚刚攻占的异族居留地......说白了就是莽。”
“哈——”贺君安打了个哈欠,“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故意整活的呢?”
“嗯?”德伦莎一脸不解地眨了眨眼睛,下一秒,她的眉宇微微一皱,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环顾四周,不见那个人的踪影,心下便有了几分数,“原来如此......”
贺君安耸了耸肩:“既然花了钱,就要充分利用,不是吗?”
这个时候,台下的喧闹渐渐平静,不远处的翻译深吸一口气,屏息凝神做好了十足的准备,气氛达到最严肃的一刻,帝君才张开嘴巴道出他早就想好的开场白:“相信你们之中有绝大多数人都是第一次见到孤,孤也是第一次见到数量如此之多的异族民众立于台前,众所周知,早在六十年之前......”
就在他滔滔不绝地用官方话术,将话题带入早就准备好的环节时,汹涌的杀机却在不知不觉中来袭。
“确认了,台上的就是煌夏的帝君。(赫曼语)”
“各就各位,准备动手。(赫曼语)”
“兄弟们,拿出我们身为【猎犬】的尊严与荣誉,为伟大的卡尔大公报仇雪恨......(赫曼语)”
数人蛰伏在巷子里,安安静静地等待着长官的信号,近处有数个铁笼,铁笼里关着凶恶的军犬,他们的计划非常简单,就是放狗咬人,用最直接的手段来制造人群的混乱,再趁着混乱冲上台,用杀伤力极强的弩枪刺杀帝君。
“诶呀呀~~~为什么在角落里躲着这么多小老鼠?(赫曼语)”
突然,背后传来了令人胆寒的女声。
“小老鼠聚集在一处等什么?是在等我手上的大老鼠吗?”朱雀保持着笑容,随手一抛,将圆形物体丢在了他们脚下,“可惜,他已经没办法向你们下达下一步命令了。(赫曼语)”定睛一看,竟然是长官的头颅。
“什......?!(赫曼语)”
“你竟然——!!!(赫曼语)”
“开什么玩笑?!(赫曼语)”
看到恶名昭著的血鸢,他们非但没有退缩,反而纷纷亮出了武器,眼中满是忿恨与仇视,就像是铁了心要同归于尽的死士似的看不到任何犹豫不决。
“看你们的战斗姿态,的确是有相当的练度,在配合上应该也比一般的部队要协调不少吧?”朱雀露出了兴奋的笑容,“听说【猎犬】是卡尔大公豢养的精锐刺客部队,可不要轻易被我打垮,否则他死了还得丢老脸喔~~~(赫曼语)”
“狂妄——!!!(赫曼语)”【猎犬】的残部放出了所有的军犬,全力朝着她一人攻了过去。
“没错,就是这样......”朱雀微微睁开了眼,死神的骇人气势一瞬间震慑住了他们,“丧家之犬要拼了命战斗到流尽最后一滴血为止才有活命的希望喔~~~(赫曼语)”
没过多久,帝君的演讲在一派死气沉沉中仓促进入尾声,他的一番慷慨陈词并没有引起赫曼族住民的共鸣与雀跃,反倒是让场面变得异常尴尬。
“糟了......”贺君安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奇怪,明明承诺了不会伤害赫曼族住民,还给予一定程度的赋税补偿,”阿凰一脸疑惑地问道,“为什么台下一点反应都没有?”
“宣讲所用的陈词滥调有问题,”德伦莎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拜洛维斯的国民习惯了服务于本地贵族,本地贵族才决定了他们的生死,而王室的权力在他们眼里就是一种虚无缥缈的存在,相反,帝君是万人之上的存在,整个煌夏的权力中枢,他习惯了一言九鼎的态度和作风,把自己的策略和决断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因此,像他这样高高在上的发言论调不被接受也很正常。”
“你的意思是得用更加下位的视角进行招抚.......”贺君安掂着下巴若有所思。
“没错,”德伦莎点了点头,“你不把他们的处境理解清楚,思考清楚他们真正想要的,以至高无上的语气陈述自己的仁德,冠冕堂皇地大手一挥就说赦免,换作是你,你会接受莫须有的恩情吗?”
“确实,他们不是煌夏子民,的确不太会买账,”贺君安问道,“要是把身份降低一点,再用更加接地气的措辞去笼络,兴许就有用了吧?”
“用笼络这个词不太恰当,”德伦莎提醒道,“应该说是引导他们改变阵营,最终要归附于你的立场。”
“我懂了。”说罢,贺君安:走向了宣讲台。
阿凰问道:“喂——你要去哪里......”
德伦莎拍了拍她的肩膀:“让他去救场吧。”
“救场?”
德伦莎自言自语道:“作为英雄人物登上舞台的序曲,没有什么比一场振奋人心的演说来得更加合适了。”
短短说一句话的功夫,贺君安便已经快步来到宣讲台下,同时,梁丰英迎面走了过来,拱手作揖问道:“大将军,有什么事情吗?”
“我要上宣讲台。”
“呃......”梁丰英愣了一下。
“怎么了?”
“对不起,按照礼数和规矩,帝君离京在外代表的是整个帝门,除了一脉相承的宗亲之外,同台不合礼数,并肩视为僭越......”梁丰英压着声音说道,“就算是身为公卿的您也不例外。”
“难道帝驸也不能上去吗?”
“......”梁丰英愣了一下。
“梁统领,怎么了?”马忠良挎着刀走了过来。
“大将军他想要登台。”
“为什么?”马忠良的脸上满是不解。
“帝君大叔所准备的演讲怕是不符合城中住民的预期,再这样下去,非但起不到招抚的作用,反而会适得其反,”贺君安的神情严肃异常,“我刚刚想到了一个绝佳的突破口,能够直切他们内心的软肋,看在大局的份上,你们两个就让我上台吧。”
“这个......”马忠良挠了挠后脑勺。
梁丰英依旧是一脸的为难:“大将军,眼下这个事情我们做不了主,您就不要为难我们了。”
正在这个时候,帝君不经意间注意到贺君安就在不远处,下一秒,他眼前忽然一亮,掩下不安气定神闲地说道:“巧了,孤隆重地向诸位介绍一个人......”说着,他顺势朝着台下招了招手,示意梁丰英和马忠良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