隧道并不长,仅步行约一刻,前方出口的光亮便已清晰可见,但那光亮与血牙族领地暖黄色的矿石光芒不同,是一种冷冽的、带着淡淡蓝白的自然天光。
随着脚步接近,赫然一股与隧道内残留暖意截然不同的寒气,如同无形的潮水般扑面而来。
“嘶——好冷!”艾丝妲蒂尔第一个抱紧了胳膊,呼出的气息瞬间化作白雾。
“小主子......”小锤子赶忙上前捂严白汐言的披风。
“唔——”玛奴菈下半身不由得蜷成了一圈。
贺君安长吁一口气,反手一个【劫炎】形成火球,硬是顶住寒风,总算是让周遭的空气暖和了一些,就这样,一众人走出隧道口,视野豁然开朗。
眼前是一片开阔的山谷盆地,与【黯鳞城】依山而建、鳞次栉比的圆塔风格迥异,【磐石堡】更像一座巨大无比的军事要塞。
高耸的城墙完全由未经打磨的灰黑色巨岩垒砌而成,棱角分明,充满了粗犷的力量感,空气中弥漫着干燥的冷意,以及一种类似铁器、皮革和冻土混合的气息。
城墙之上,瞭望塔、箭垛、投石机平台一应俱全,旗帜在凛冽的寒风中猎猎作响,绘着狂蹄族特有的蹄印与战斧徽记。
远处的建筑也多是方正、低矮的石屋,排列整齐,街道宽阔笔直,便于部队调动,整个城市透着一股森严、高效而冰冷的战争美学。
其实最直观的对比是温度,仅仅隔着一座【脊骨山】,这里的气温骤降了不止一个档次。
血牙族领地是精心维持的暖春,而这里,则是实实在在的严冬,在风霜的加持下寒冷的肆虐更上了一层楼。
“呜……”一声细微的、带着颤抖的呜咽从队伍中传来。
众人看去,只见玛奴菈紧紧裹着卡艾拉给她的厚实冬装,整个人缩成了一团,深紫色的蛇尾也不像在隧道里那样自然摆动,而是僵硬地盘绕着,试图保存仅剩的热量,不仅如此,她的嘴唇甚至有些发白,长长的睫毛上甚至凝了一层细小的霜花,紫色的竖瞳里盈满了生理性的泪水,看起来可怜极了。
“没事吧?”贺君安见状,关切地问道。
其他人虽然也觉得冷,但至少有了【劫炎】还能承受,可对习惯了温暖的血牙族来说,这温差冲击恐怕相当剧烈。
“没、没……阿嚏——!”玛奴菈话没说完,又是一个响亮的喷嚏,她慌忙捂住口鼻,脸涨得通红,也不知是冻的还是羞的,“对、对不起……只是有点……不适应……”
“唉,这哪里是有点不适应……”德伦莎眨了眨眼,看着玛奴菈瑟瑟发抖的样子,忽然嘴角勾起一抹坏坏的笑容,她不动声色地挪到贺君安身侧,然后看似无意地、用肩膀轻轻撞了他一下。
贺君安正关注着玛奴菈的状况,没防备德伦莎这一下,身体顿时朝玛奴菈的方向踉跄了一步。
就在他靠近的瞬间,咻——
原本僵硬盘缩的紫色蛇尾,仿佛瞬间被激活了某种本能,它像一道灵活的紫色闪电,以惊人的速度弹射而出,下一秒,冰凉光滑的鳞片触及暖流,带着颤抖,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寻求温暖的迫切。
“等、等一等......”不顾当事人的意愿,蛇尾迅速穿入衣物的缝隙绕过贺君安的腰,一圈,两圈……末端甚至试探性地、轻轻搭在了他的手臂上,将他拉近了些。
“这不就解决了吗?”德伦莎两手叉腰,脸上满是得意。
“什......?!”贺君安身体一僵。
“唔?!”玛奴菈也完全愣住了,她瞪大眼睛,看着自己那擅作主张的尾巴,整张脸腾地一下红透了,脑袋顶上几乎要冒出实质性的蒸汽,“尾、尾巴它自己……我不是……贺君安大英雄阁下大人对不起!!!”
她手忙脚乱地想要把尾巴收回来,但那尾巴尖却像是有自己的想法,恋恋不舍地又蹭了蹭贺君安的手臂,才在主人羞愤欲死的意念催动下,慢吞吞地松开、缩回,重新盘好,只是依旧在微微发抖。
“咳——”贺君安清了清嗓子,感受着腰间残留的冰凉触感和勒痕,忍不住吐槽,“没事……怕冷是血牙族的特性,可以理解的……”他活动了一下肩膀,刚才那一下勒得可不轻。
“诶呀呀~~~亲爱的,你要不就抱着她走吧?”阿凉提议道,“她在雪地里穿行该多冷啊?”
“哈?”贺君安不由得怔了一下。
“我……我……”玛奴菈的声音越来越小,恨不得把脸埋进围巾里,她感觉自己的鳞片都要羞得变色了,“我没关系的......”说着说着,都吹出了一个鼻涕泡。
“公爷,抱一下吧?”白汐言也开口道,“玛奴菈这样子太可怜了。”
艾丝妲蒂尔附和道:“相公,抱一下又怎么了嘛!我们又不会吃醋......”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贺君安拗不过她们,只得乖乖照做,抱起了眼前的血牙族少女,“嗯?”
“对不起,我、我很重吧!”
“不,”贺君安很直截了当地回道,“我刚开始觉得肯定不轻,没想到抱起来真的一点都不重。”
“亲爱的,上半句是纯粹不该说的废话噢~~~”阿凉笑着吐槽道。
“大姐头,其实我也很冷......”埃里克吸了一下鼻涕,“能不能......”
阿凉想都没想就招呼道:“狂蹄族小哥,拜托你了~~~”
“明白,”查布立刻单手提起了埃里克往肩上一扛,“请放心,我有的是力气!”
“......”埃里克扶着额头沉默不语。
查布憨厚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但随即他收敛神色,指着前方道:“贵客,前面就是哨所了,我们过去吧!”
果然,在隧道出口不远处,矗立着一座用原木和岩石搭建的坚固哨塔,塔下有数名身着毛皮镶铁甲胄的狂蹄族士兵驻守。
他们体型魁梧,手持长柄战斧或重矛,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团团白雾,警惕地注视着从隧道出来的一行人。
当贺君安等人走近时,士兵们立刻握紧了武器,为首的士兵长上前一步,声如闷雷:“站住!前面是狂蹄族领地【磐石堡】,外族人需要出示你们的通……”他的例行盘问戛然而止,目光落在了贺君安身后的查布身上。
士兵长那双铜铃大的眼睛顿时瞪大了,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惊讶,甚至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怎么会……”他看了一眼贺君安,似乎认出了什么,硬生生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表情变得异常恭敬,“贵客莅临!失礼了!”
他立刻侧身让开通道,并对身后的士兵挥了挥手,士兵们虽然也有些疑惑,但显然认识查布,更感受到了长官态度的一百八十度转变,纷纷收起武器,挺直身躯,向众人行注目礼。
查布上前,熟络地对士兵长点点头:“族长老爷子在堡里吗?”
士兵长缓缓摇头:“阿利斯塔族长已外出参与长老会议,不过……”他略微压低了声音,巨大的蹄子不安地刨了刨地面,“族长吩咐过,若是贵客到来,直接引去族长居所下榻。”
“我明白了,麻烦你带个路吧。”
“是!”士兵长转身,对一名士兵吩咐了几句,然后亲自在前方引路,“诸位贵客,请随我来!”
穿过敞开的、包覆着厚重金属的城门,贺君安等一众人真正踏入【磐石堡】内部,那股森严的军事气息更加浓郁。
街道宽敞得足以让四头全副武装的狂蹄族战士并行冲锋,地面铺设着平整坚实的石板,被打扫得几乎没有积雪,两侧的石屋窗口狭小,更像射击孔,屋顶倾斜角度很大,显然是为了防止积雪压垮。
偶尔有狂蹄族居民走过,无论男女老少,都身材高大,毛发浓密,穿着厚实的毛皮衣物,行动间带着一种沉稳有力的节奏感,他们好奇地打量着这支由多个种族组成的队伍,尤其是在看到贺君安怀抱中瑟瑟发抖的玛奴菈时,目光中流露出些许善意的惊讶,但并无敌意。
玛奴菈努力挺直身体,想表现出不怕冷的样子,但不断打颤的尾巴和发白的嘴唇出卖了她。
白汐言想了想,从小锤子的包袱里取出自己另一件披风,递了过去:“先披着吧,总比没有强。”
玛奴菈惊讶地抬头,紫色的眼眸里映着白汐言的身影,她犹豫了一下,小声道谢接过,裹在了自己原本的冬装外面,让她忍不住轻轻吁了口气,尾巴尖几不可察地翘了翘。
德伦莎在一旁看着,挑了挑眉,倒是没再搞什么小动作。
在士兵长的引领下,他们穿过数条笔直的街道,向着城市中心区域那座最为高大、宛如小型城堡般的建筑走去。那便是狂蹄族族长阿利斯塔的居所,同时也是【磐石堡】的中枢。
建筑前方是一片铺着灰色石板的广场,此刻正有一队约五十人的狂蹄族精锐士兵在列队操练,他们呼喝着,演练着阵型变换与冲锋劈砍,沉重的蹄声踏在石板上,发出整齐而震撼的轰鸣,武器碰撞声铿锵有力,在冷冽的空气中传得很远。
队伍前方,一名格外高大的狂蹄族战士正背对着他们,进行训话,他比普通士兵还要高出一头,身披镶嵌着金属片的厚重黑色毛皮甲胄,肩甲上雕刻着咆哮的兽首,裸露在外的臂膀肌肉如同花岗岩般块块隆起,头上戴着一顶带有弯曲长角的头盔,腰间悬挂着一柄足有门板宽的骇人巨斧,仅仅是站在那里,就散发出一种身经百战的彪悍气息。
似乎是察觉到他们的动静,他停止了训话,缓缓转过身。
头盔下的面孔饱经风霜,一道深刻的疤痕从额角划过眉骨,直到脸颊,让他平添了几分凶狠,但这个男人的眼神却异常沉稳锐利,如同在冰原上巡视的头狼。
“格伦泰达叔叔!”查布高兴地喊道。
格伦泰达对着查布微微颔首,然后大步走上前来,每一步都让石板微微震动:“查布,终于回来啦!”
“我把拯救了阿加门德的贵客带回来了!”
格伦泰达在贺君安面前约三步远处停下,取下头盔夹在腋下,露出有些灰白但修剪整齐的短发,接着,单手抚胸,行了一个狂蹄族标准的军礼,声音洪亮如钟:“欢迎来到【磐石堡】!【贤者】阁下,我是戍卫指挥官,格伦泰达,奉阿利斯塔族长之命,在此恭候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