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紫色术式如同有生命的藤蔓,死死缠绕着贺君安等人的四肢与躯干,冰冷、滑腻的触感透过衣物渗入皮肤,更可怕的是那股阻滞魔力流动的窒息感,仿佛全身的血管都被灌入了粘稠的胶水。
“为什么……爷爷……”
查布的声音像是从碎裂的胸腔里挤出来的,他巨大的身躯因挣扎而颤抖,蹄子在石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却无法挪动半分,那双总是充满热情与信赖的铜铃大眼,此刻被血丝爬满,死死盯着几步之外的阿利斯塔。
阿利斯塔避开了他的目光,缓缓转过身,面对着从阴影中浮现的黑斗篷老妇人,那佝偻的身影仿佛是整个大厅里所有幽紫光芒的源头。
“【主公】!!!您怎么......”卡萨丁冲着阿卡姆呼喊道。
“......”阿卡姆的脸色非常难看,看样子是已经穷尽了办法都没能挣脱束缚。
“做得好......”老妇人的声音如同生锈的齿轮相互碾压,“阿利斯塔,你明智的选择将为你的族群带来新生。”
贺君安无法使用联结技能,只得咬着牙,暗暗调动体内被压制的【气劲】,但每一次尝试都只换来术式更紧的收缩,肋间传来骨骼不堪重负的呻吟:“喂喂喂,狂蹄族的族长老爷子,能不能聊一下所谓的新生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阿利斯塔猛地回头,灰白的须发在幽光中狂乱地飘动,他脸上再无半点先前伪装出的和善,只有一种近乎偏执的炽热与积压已久的怨愤:“狂蹄族整个族群的新生,诚如字面意义。”他向前踏出一步,沉重的蹄声在寂静的石厅中回荡。
“四肢发达,头脑简单.....长期以来,狂蹄族一直在这样的偏见里苦苦挣扎,连小孩子都知道我们一族就是一群只知道埋头苦干的傻大个,”阿利斯塔的声音越来越高,像是在宣泄压抑了数十年的苦水,“建设城池、搬运巨石、冲锋陷阵……凡是需要流汗流血出蛮力的苦活累活,永远第一个想到我们狂蹄族!可等到分配资源、商议要务、制定律法的时候呢?我们连一张像样的席位都没有......”
说着,他的目光扫过被困在石椅上的其他族长,眼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拳头握得咯咯作响,“甚至连把我这个亲孙子塞进【长老会】当个芝麻大点的枢机官,我都得赔上老脸四处打点,求爷爷告奶奶,人情、寒暄一个都不能少!狂蹄族有必要担任文职?所有人都用同样的语气问我!所有人——!!!”
“爷爷,不!不是这样的!”查布嘶声喊道,泪水混杂着额头上挣扎出的汗水滚落,“您从小就教导我,各族各有所长,通力合作才有了阿加门德的今天!没有狂蹄族建造的城墙,各族领地便会被侵袭;没有狂蹄族护卫的商道,各族的货物根本运不出去!我们狂蹄族只不过是擅长体力和战斗!这些……这些您都忘了么?!”
“我没忘!”阿利斯塔低吼道,声音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可合作的前提是尊重!是平等的地位!而不是一边用着我们一边在心里把我们当作一群听话的牲口!”
“阿利斯塔……”被束缚在石椅上的格鲁萨斯艰难地抬起头,这位赫尼族长老粗犷的脸上此刻满是痛心,“开什么玩笑?!大家从来没把你们当牲口!!!按你的说法,我们赫尼族的处境又好到哪里去了呢?!”
阿利斯塔嗤笑一声,那笑声里满是苦涩:“不一样,你们赫尼族整天无忧无虑地生活在草原上,偶尔来参加一下战争,而我们狂蹄族却时时刻刻在阿加门德各地建设、参军、劳动......说实话,我都不认为你们是阿加门德的一部分,只要有一块草皮子就能阳光灿烂的你们跟国家这个概念八竿子打不着一撇!”
“你——”
涂山诗玥清冷的声音响起,即便身处束缚,她的话语依然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阿利斯塔,各族分工不同,但并无高下之分,狂蹄族的勇武与坚韧毫无疑问是阿加门德的基石,你若觉得某些事情体现出对狂蹄族的不公,大可以族长身份提出,何至于走上这样极端的道路?”
“提出?呵……多少次了?我提出的增加狂蹄族在边境贸易中的份额分配,被你们以不擅经营驳回;我建议设立狂蹄族自己的工匠学院,你们说资源应优先用于已有成熟技艺的族群......”阿利斯塔的声音渐渐低沉,却更显绝望,“每一次,每一次都是这样……温和的拒绝,礼貌的敷衍,然后一切照旧......我啊,累了……真的累了......”他转过头,看向黑斗篷老妇人,眼中最后一丝挣扎也被浑浊的决意吞没。
“她承诺了我……当古老的亚尔德兰统治者【灾厄大君】重新降临,狂蹄族将不再是被歧视的可悲族群,而是阿加门德的支柱!我们将获得力量、知识、应有的地位……不再是谁的附庸,不再是谁的工具!”
“爷爷!”查布的声音已经沙哑不堪,“够了,已经够了......请您不要再一错再错了......”
阿利斯塔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他闭上眼,喉结剧烈滚动。
“查布,你……是个好孩子,只是太过正直,太过正义,太过相信那些虚无的情谊和公平......总有一天你会理解我,倘若不动用非常手段,狂蹄族永便无出头之日!”他猛地睁眼,目光如刀,“路已走到这里,再无回头可能!”
黑斗篷老妇人似乎欣赏够了这场家族反目的戏码,骨杖轻轻一顿。
“家庭伦理小剧场到此结束,阿利斯塔,狂蹄族的族长,证明你对【灾厄大君】信仰的时候到了,用这些人的鲜血铸就伟大存在降临这个世间的基石,”她兜帽下的阴影转向被束缚的贺君安一行人,嘶哑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动手!”
阿利斯塔深吸一口气,再吐出时,所有情绪似乎都已冻结,他缓缓从腰间抽出一柄短柄战斧,斧刃在幽紫光芒下泛着寒光。
“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们管得太多......”他迈步,朝着被束缚在贺君安身旁、正惊恐地睁大紫色竖瞳的玛奴菈走去。
“不……不要……”玛奴菈颤抖着,蛇尾徒劳地卷曲,却无法移动半分,她求助般地看向贺君安,眼中蓄满了泪水。
贺君安目眦欲裂。他能感觉到玛奴菈的尾巴尖正无意识地紧紧缠着他的脚踝,冰凉鳞片下的颤抖传递着绝望。
动啊……给我动啊!
他在心中咆哮,疯狂催动着体内每一个角落的【气劲】,试图通过煌夏的功法破除禁锢,然而,黑斗篷老妇人所布下的术式像是察觉到他的反抗,缠绕胸口的能量束骤然收紧,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差点窒息。
另一侧,阿凉依旧低垂着头,银发遮住了表情,仿佛放弃了抵抗,“......”
爱莉希雅则闭着眼,嘴唇微动,像是在默念什么祷文,周身有极淡的金色光尘浮动,却似乎难以凝聚:“真行啊,连调动流体魔素都能封住......”
卡萨丁和查布都在拼命挣扎,尤其是查布,他几乎要把牙齿咬碎,盯着爷爷步步逼近玛奴菈的背影,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阿利斯塔!你要杀就先杀我!”查布嘶吼道,“对着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女孩下手,算什么狂蹄族战士?!”
阿利斯塔的脚步顿了顿,但没有回头,他已走到玛奴菈面前,高大的身影将娇小的血牙族少女完全笼罩在阴影里。
“放心,我的斧头十分锋利,你几乎感觉不到疼痛就安息了。”
玛奴菈仰着脸,泪水滑过苍白的脸颊,她看着那高高举起的、反射着冰冷光芒的斧刃,瞳孔因恐惧而缩成细线。
“对不……起……”她颤抖着,却并非对自己说,而是转向贺君安,声音细若蚊蚋,“我好像……帮不上忙了……”
话音刚落,斧刃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