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1]叫伊芙的姑娘(其四)

作者:橘赭Juzer 更新时间:2025/12/22 20:43:00 字数:4399

奥多文市镇是佩托曼瑟郡的一座主要市镇,但若要比繁荣程度,却还远不及伊芙刚来克利金时看到的那些位于沸蒙周边的小城。

沸蒙城每年都有新变化,如今,大部分主路已由砖石路改换成了更结实和平整的沥青路,路灯也因为纹印学的发展,修得更明亮了,新城区以逻各斯院第二学院为中心,向东快速扩展,建筑越修越高,而伊芙这次回来之后,甚至连老城墙也拆得七七八八了。

想起那天,从黑松港到佩托曼瑟的一路,眼见着路越走越差,越来越颠簸,伊芙的心也凉了半截,以为自己是受了欺骗,直到马车驶进西翼的一座小镇,她的心情这才缓和下来。

诺克丁湾毕竟有港口,而帕拉内海的西面又有一条笔直宽阔的运河,可以一直通往外部的起始海——据说,这条运河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上纪元。有对外的运河,也有通往首都的航路,诺克丁湾即便近些年来一直疏于经营,那也要比周遭地区更富一些,有贸易往来,路也必然会修得比别处更好。

领主回来了,本地反应最为热烈的是商人群体。小到个体商贩,大到公会主席,仿佛每个人都有事要与爵士商谈——他们说得天花乱坠,描绘出的愿景似乎都共同指向了一条铺满黄金的道路,虽然迫于现状,许多计划都不太可能实现,但其中确也不乏别出新意的点子,然而领主的能力有限,所以拜加总管只能对他们说:我都记下了,这件事来日再谈。

伊芙·哈维因能成为洛明各的贵族,这给了长公主派系极大的信心,他们相信,这位女爵士在克利金有着极大的影响力,而等圣宗历元旦过后,她再次回到自己的祖国时,必然会在两国之间促成许多贸易甚至是军事上的往来。

在约一两年前,雨切带着一队瞻隆苑骑士屠戮了北方势力的一座城堡,几乎杀光了住在那里的所有人,这件事震惊全国,甚至连摩可拓与银森庭的上层都对温兹娜的狠辣作风表示无法理解。

要知道,能给大贵族当扈从和贴身侍从的,那也都不会是普通人。这件事引起的后果便是,北方各伯国及洛明各边陲势力之间有了前所未有的凝聚力,他们集结了军队,在各处关隘又派重兵把守,虽然对外声称是为了自卫,但谁都能看得出——实则大战一触即发。

佩托曼瑟郡位于洛明各最南,若这群人真能打到这里来,那也意味着首都森特兰姆大概率已经沦陷,因而不论怎样,战火都不太可能会烧到这里来。

这些事都是拜加总管告诉伊芙的,那时,他与伊芙、雨切以及康森德公爵四人同坐在房间里,几乎是以开门见山的态度将一系列的问题向这对主仆解释清楚,其目的很明确,就是在告诉他们:在某些方面,长公主的确利用了伊芙,但对伊芙来说,这其中的风险几乎等同于零,而在好处方面,自然不必多说。

在册封伊芙为爵士这件事上,反对者有许多,其势力大都分布于北方、东方与首都附近,有些是大贵族,有些是教会代表,也有来自其他派系的阁员,他们反对的观点主要有三点:

第一是意识形态方面,伊芙·哈维因是外国人,而克利金的高度世俗化与本国在宗教方面的主张是有冲突的。

第二是性别问题,除非是一位已故爵士的发妻,女性是不能直接继承爵位的,更别提直接册封授予,这在本国从未有过先例。

这其中还包含了一些不能明说的问题,比如:如今洛明各是长公主摄政,长公主有提拔女性当官的先例,曾引起过大臣们的不满,而这次居然又要借国王的名义去册封女性当爵士,无论从王权还是教权上说,政治上的阴盛阳衰总不是好事,更何况还有传言说,这位伊芙·哈维因和长公主一样,可能也是一位魔女。

第三是关于忠诚,这是会议成员们普遍质疑的问题。人们都知道,伊芙·哈维因与长公主——或者说,与波莱莫尼家族关系甚密,但这并不代表她能完全效忠于王室、效忠于洛明各。

在另一方面,诺克丁湾的地理意义十分特殊,帕拉内海周边并不只有一个国家,西北面的格罗提尔特海盗民族一直对洛明各的领土虎视眈眈,若是他们从黑松港或诺克丁湾进攻这里,佩托曼瑟郡西翼必然首当其冲,若伊芙作为当地领主,是否能全力以赴地去对抗这些凶恶的蛮族?

再反过来说,即便没有格罗提尔特的入侵,也难保她不会因为自身立场又或他人蛊惑而包藏祸心,如果她自己想要谋反,那问题反而更严重——在进入诺克丁湾以前,若能在峡湾两侧的岩壁上架好防御工事,要从海路进攻这里简直难如登天;西面山丘环绕,易守难攻,曾经那些据守此地的小国是怎样布兵排阵对抗洛明各的,现在也依然可以照办。

最麻烦的情况是,若克利金的军队要从这里翻越密恩山脉,来到洛明各境内,在有人掩护和接应的情况下,恐怕外人很难察觉到异样。

对此,耶文利长公主一一作出解答。

关于宗教方面,温兹娜以自身的名誉作出保证——伊芙不仅不会干涉本国的教权,反而会是一位有力的支持者,她在成为爵士之后,将会在一次大祈祷日与当地修士一同参与祈祷,并接受由德高望重的勒斐诺大主教施予的感召祝福。

圣宗和喻的感召祝福,即一种针对异教徒改信我宗而进行的入教仪式,但接受祝福并不真正等于入教,更像是进入了一个“考察期”,大多数时候只适用于身份尊贵者又或是那些想在修道院当修士的人。在这种情况下,受祝福者被教众们视作自己人,但原则上,在外却可以不必承认自己的教徒身份——教义原话是,不得妄称。

但事实上,在近几个世纪,除了那些不得已要请求修道院庇护的人之外,还从未有人听说过有谁会以“感召祝福”的方式入教,因为这种仪式虽然符合教义里所提倡的“以义感召”,但对教会来说却显得过于被动和拖沓——这意味着,被祝福者有权决定何时真正入教。而长公主之所以将“感召祝福”拿出来说事,显然出于一种折衷的解决问题的目的。

对于册封女性当爵士问题,合理化的解决方法倒是简单明确,那就是将伊芙的爵士头衔改授于她的父亲洛德·哈维因。众人皆知哈维因如今音信全无,因而说到底,最终的权力依旧会落在伊芙头上——但这样的改变,却使得大部分人都不再有异议,因为长公主的提议又释放了另一个信号:对于一个失踪已久的爵士,便可依据法律推定死亡,在这种情况下,内阁有权提出主张,废除其贵族身份,在此之后,按照继承法,爵士唯一的女儿可以“暂时”管理她父亲的领地,若她有一个丈夫,她的丈夫将会直接继承这片领地,成为新的爵士,若她一直不打算结婚,则会彻底失去这片领地,新任爵士会是老爵士的旁系男性血亲,又或是一位国王册封的贵族,若无合适人选,这块领地最终将归复于国王。

至于忠诚度的问题,温兹娜说,在即将到来的新年期间,国王会亲临诺克丁湾进行巡视,这位新晋贵族是否能够尽心尽力地效忠王室,国王这里自有判断,其他人就不必为此操心了。

“风险等同于零。”听完拜加总管长篇大论的解释,伊芙叹了口气,“我说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追求者,成天在这边打转。”

“您不必理会他们,全都拒绝好了,现在形势又有了一些变化……”

“今晚就谈到这里吧,先失陪了。”她打断了总管的话,转身出了房门,脸上带着少见的冷意。

拜加一脸错愕,不知道是哪句话惹到了她。

雨切也站起身,他朝拜加点了点头,然后去追伊芙了。

夜风阵阵,紫月当空。在走出大门的那一刻,伊芙的身子顿了顿——外面实在是太冷了。但她最终还是迈开了步子,走向了南侧的城墙,与例行巡逻的士兵打过招呼之后,又从一处塔楼走上了墙头,靠着城垛看着远处被月光照亮的绵绵雪山。四周空旷,安静,隐约能听见林鸮的古怪叫声。

城堡的壁炉有一个特点——离近了太热,稍微离远一点又会太冷;而住在城堡里的人也是一样,离他们太近,又乱又吵,离远一些,却仿佛孤立无援,让人感到战栗。

有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伊芙没有回头,因为她从这声音就能分辨,来的人是雨切。

没等雨切开口,她自己就先解释说:“不怪拜加……可能是因为我最近太忙了,情绪不太稳定。”

雨切走到她身边,也和她一样,靠着城墙望着外面的风景。

“隔着一片山脉,两地的气候就变得截然不同。”雨切说,“洛明各人总觉得克利金人太过天真,但他们自己却一直沉浸在一场过时的游戏当中。”

伊芙点了点头,刚才拜加总管说的话让她有些心烦意乱。

“我前几天看到有个长工,在用藤条抽自己的女儿,我有些看不过去,就上前拦住了他。”平静的声音很快便溶于寒风之中,雨切只有贴近了才能听清。伊芙继续说道,“我跟他说,这么教育孩子是不对的,然后他就连忙点头,说我批评的没错。我以为这件事就这样结了,结果第二天我又看到了他们,女儿走路的样子有点不太对,看到我时目光也有些躲闪,而他父亲却站在一边对着我傻笑,我猜那姑娘昨晚回去可能又挨了一顿打。”

“这是常有的事。”

“我后来想,他可能是觉得……这件事错就错在让我看见。”

“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规则。”雨切说,“也许在洛明各,一个平民父亲若不这么教育他的女儿,将来,她就无法在这种环境下生存下去。”

伊芙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圣宗历714年,第12月共有35天,今天是12月25日。原本该是小祈祷日,但因为这是本年度倒数第二个祈祷日,因而被改为大祈祷日,教堂会有祈祷、布道和祭祀活动,集市里会搭起露天舞台,演出戏剧。

由于刚来的那天恰好错过了大祈祷日的演出,所以今天伊芙也带着自己的两个侍女过来凑热闹了。

时间临近元旦,人们都要外出采买,集市上人来人往,拥挤不堪。三个女人坐在马车里,沿着市镇的街道艰难前行。街道两边都是售卖各种商品的摊位,卖的大多是一些农副产品,好在现在已经入冬,倒不会觉得气味难当。

一辆拉着货的牛车在他们前头慢慢悠悠地走着,驾车的伙计有些不耐烦,于是又厉声催促,然而赶牛的有心为他们让路,奈何周围的人实在太多了,让也不是,不让也不是。

伊芙今天穿着一身优雅的白裙,肩上披着一件浅色狐皮外套,毛茸茸的领子衬得她的脸格外小巧,而精致的妆容又为她增添了冷艳的气质。

此时,雨切没在她身边,因为在这个时间段,他正与城里的民兵队谈一些要紧事——比如说,附近匪盗流窜的问题如何解决,国王巡游期间要如何引导围观的民众,以及怎样快速训练这一批临时招收进来的新兵,在这些方面,都需要亲自过问才能放心。

车子走走停停,伊芙回过头,把脸凑在窗口,视线越过攒动的人头,遥望向了街道的另一侧。那里是市政厅和商人公会所在的方向,民兵队的办公处位于商人公会建筑的一楼东侧,今天天还没亮的时候,雨切就骑着马赶到了这里。

当时,伊芙刚吃过早餐,下楼时碰到了身上套着锁甲,腰间挂着佩剑的雨切,她还是第一次见他这副打扮——英俊倜傥,威风凛凛,举手投足间仿佛透着一股肃杀,伊芙心生向往,于是不禁夸赞了他几句,随后又问他吃过饭了没有。雨切说,自己带干粮了,等饿了在吃。主仆二人站在一楼的厅堂里,小声交谈了一会儿,再之后,雨切就离开了。

那时,厅堂里只有他们两个,所以谈话时的语气较为随意,然而乌狄娜与路斯蒂娅这两个侍女却都蹲在二楼的楼梯口处探头朝下张望。由于她们听不懂克利金语,就只能从表情和语气猜测这两人在说什么——她们惊讶地发现,雨切私下里对伊芙的态度居然和平时完全不同,这不禁让人怀疑,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不是……有点不简单?

这倒也不意外,两人在洛明各也都算得上是传奇人物——这么一想,是有些般配。

路斯蒂娅紧紧地盯着两人,她在想,在分别之前,伊芙会不会给骑士一个道别的吻。因为在她看来,眼前的场面的确就像一位妻子在与外出办事的丈夫告别——但最后,想象中的事并未发生,这让路斯蒂娅大大地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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