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2]叫伊芙的姑娘(其五)

作者:橘赭Juzer 更新时间:2025/12/25 15:19:22 字数:4194

回到房间之后,侍女开始帮她更衣,在伊芙来到这里之前,总管便已请来佩托曼瑟郡最好的裁缝,为她量体裁衣,制作几件符合洛明各习俗的日常服饰与各式的礼服。如今,除了几件需要慢工细活的晚礼裙外,其余服装基本上都做好并交付了。

在洛明各必须遵循一个习俗,又或者说是规矩,那就是妇女只能穿裙子,不可以穿裤子,即便骑马时也不行——劳动妇女可以穿短摆的裙子又或围裙,但仍需避免与男性服饰过于相似。

这个习俗相当古老,可以追溯到千年以前,那时西林斯家族还未统治这片地带,圣宗也尚未诞生,北方诸国只要信仰的是喻教,几乎都有类似的习俗或规矩存在,只是如今大多都废除了。

洛明各与摩可拓的关系在历史上各个时期都不算太好,在约两个世纪之前,摩可拓的前身摩耶帝撒出过一位能征善战的女性将领,曾率兵抵御了洛明各大军的进攻,这位女将领在打仗时自然不可能穿着裙子,因而后来为了纪念她,同时也是为了顺应时代潮流,摩耶帝撒便由此废除了男女服饰上的严格规定。而作为摩耶帝撒的老对头,洛明各绝不可能跟进,因而这种风俗就一直持续到了现在。虽然没有国家法律明文规定,但在各个地方的城市条例中却都能看到类似的规范,上面通常会明确标明对违反者处以的罚款数额与惩戒措施。

伊芙当然没有挑战当地规则的想法——恰恰相反,若要获得本地人的认同,最好的方式就是入乡随俗。

在大祈祷日的当天,伊芙起得很早。之所以要起得这么早,便是因为她听侍女们说,穿衣和梳妆打扮要花不少时间。

冬季长裙的设计需要考虑到保暖问题,所以做得都很厚实,但厚实的同时也要兼顾美观,这便是平民和贵族之间的着装差异。

伊芙从这些新衣服中挑了一条白裙,没有什么特殊原因,她只是觉得白色与寒冷的冬季更为搭配。

这条长裙比伊芙预想的要重一些,因为其内部还藏着一层羊羔毛做的保暖内衬,这层内衬编织细腻,十分贴身又富有弹性,穿起来既合身又舒适;长裙的袖子上窄下宽,是类似喇叭袖的设计,伊芙抬起手肘时,能看到展开的袖口就像蝴蝶的翅膀——她发现,袖口的设计与裙摆是一致的,上面有着层叠的蕾丝花边,就像两条袖珍的小裙子一样。

长裙之外还要加一条宽腰封,这条腰封内部缝有有十几根加固用的柔韧鲸须,其制作工序复杂,因而价格昂贵。腰封和长裙的颜色一致,但缎面的光泽质感和其上隐约可见的花朵暗纹,令它足可称得上是整套着装的点睛之笔。

腰封包裹着胸部以下和小腹以上的躯干部分,它既是裙子设计的一部分,同时也兼具了保暖的用途。伊芙坐在凳子上,路斯蒂娅将两半的腰封从后往前扣在她的腰上,将前面的金属锁扣依次挂扣妥当,又用膝盖抵在她的后腰,将背部预先交错穿好的绳带向外一拉,腰封便随之收紧。

伊芙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只巨大的手掌捏紧了一般,原本惺忪的睡眼也突然睁大。

“要再紧紧吗?”路斯蒂娅问她。

“可以了。”伊芙连忙说,她感觉自己现在呼吸都有点费力。

路斯蒂娅点点头,手上却又再次用力,使得腰封再度收紧一分,这才将绳带系好。

穿戴这种硬质胸衣倒是没有想象中那么痛苦,因为腰封的形状与腰部的曲线是一致的,并非更早时期的那种造型夸张的沙漏型束腰,其施加的压力也更为均匀——但即便如此,长年穿戴同样会对健康产生影响。

收细的腰肢会将女性的胸部与臀部衬托得更加丰腴,这种仿佛欺诈般的伎俩对伊芙也同样适用。当她站在镜前,看到自己的身体被如此“过度包装”之后,心里也是砰砰直跳。

腰封将松散的裙身束紧了,改变了布料的走向,使得胸口处略有堆积,而臀部附近却变得更加贴合,形成了一道饱满的弧线——如此柔美与成熟的躯体,即便在她自己看来,也着实过于“美味”。

她极力克制住了自己心中的不安与羞怯情绪,坐回到了凳子上,让侍女们继续帮自己编织头发,然后化妆。

洛明各的化妆用品较为传统,伊芙曾听自己的师父百里琳说,一些传统的矿物原料是具有一定毒性的,若长时间使用会对皮肤和健康造成影响。出于安全方面考虑,她只让她们用自己带来的那些和化妆品,化了一个相对简单但又具备洛明各风格的妆容。

伊芙皮肤光洁白皙,本就不必大涂大抹——只需上一点淡色眼妆,以增加神采;再涂一点鲜艳唇彩,以突显生命力即可。

然后是系带的兔皮长靴,其样式或许借鉴了本地的军靴,但鞋底带有结实而防滑的方粗跟,鞋尖也更窄一些,雪白色的兔毛从靴子内里一直延伸到了靴口,又覆盖到了后帮,既保暖舒适,又精致美观。再搭配上这件长裙——由于裙摆一直覆盖到了脚踝,所以只有抬足走路时,别人才能看到这双漂亮的小靴子。

经历过齐空岛医院的那次夜袭事件之后,伊芙便不敢再把施法书随便乱放了,但此时穿着一身白,无论把书挂在哪里都显得太过扎眼,于是她便让路斯蒂娅装进她随身携带的挎包里。

等太阳升起的时候,她们坐上马车出发了,前几日下过一场小雪,此时旷野上斑白一片,几乎没什么可供欣赏的风景。

由于腰封的束缚,伊芙一路上正襟危坐,她环着手臂,将一块用皮革袋装着的炉心热石埋在腹部,徐徐散发出来的热量驱散了初冬的寒意。

年纪小一些的乌狄娜只做分内之事,不太喜欢说话。当她坐在伊芙身边时,视线便一直落在女主人的身上——若主人身上沾了草叶或发丝,她总能第一时间发现,并把它摘掉,若主人的袖子翻折过来了,她就帮她抚平摆好。

路斯蒂娅则表现得更随意一些,她在路上与伊芙谈了许多杂七杂八的话题,有时也会谈起雨切,又或是耶文利长公主,问她对这些人有什么看法。

乌狄娜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又突然眼睛一亮——她伸出一只小手,麻利地帮主人清理掉一小根她刚刚发现的线头,伊芙因此暂停了与路斯蒂娅的交谈,转过头认认真真地对小侍女说了声谢谢,乌狄娜则红着脸,抿着嘴喜滋滋地笑着,仿佛做了一件很伟大的事。

聊着聊着,伊芙便聊到了自己和雨切骑马去清水堡旅行的事,继而又说到了精灵地帕尔纳丝,路斯蒂娅对此感到惊讶,也非常好奇,她原本以为精灵居住的地方不会有这么大的规模,更别提那座巨大的、能让人遨游其间的图书馆了,她让伊芙再多讲讲。

伊芙向她解释帕尔纳丝城市的构造、那里的风俗,以及那棵不断生长的巨大榕树和那些寿命悠长却总在混日子的精灵——考虑到洛明各这边的风气,伊芙只能以批判的口吻去讲这些内容,她对路斯蒂娅说,这些精灵过的都是颓废而糜乱的生活。

“听你的说法,他们那边简直是一片混乱。”路斯蒂娅说,“但感觉还是没有这里乱,他们至少是可以自己选择的……每个人都是。”

“选择什么?”伊芙笑着问她。

“自己的生活呀。”她回答说,“选择怎样生活,和谁一起生活,还有……去哪里生活。”

路斯蒂娅是个聪明而富有主见的姑娘,在奔龙堡的哲学学院里,也许能找出许多有着类似思想的姑娘,但放在洛明各就有些非同寻常了。

从城堡乘坐马车去往奥多文市镇要花费将近半小时的路程,所以伊芙和路斯蒂娅也聊了一路,直到马车被一辆慢吞吞的牛车和推推搡搡的人群困住。

三人在车上等了一会儿,发现车子近乎纹丝未动,于是路斯蒂娅便提议下车步行,伊芙想了想,同意了。

演戏剧的舞台搭在市政厅附近的山脚下,那里有一条通往教堂的宽阔石头台阶,最底端的台阶两边留有几处凹槽,在演出的当天,教堂里的勤杂工会将保管在公会仓库里的几块厚木板搬到这里,卡进台阶的凹槽之中,如此便能形成一方三层舞台——最前面一层最为宽阔,演出通常会在这一层进行;第二层是功能层,比演出层稍高一阶,若有需要,主持人或叙述者会在这里现身;第三层高度最高,一般用作背景层,同时也是神、圣徒又或灵魂的扮演者出没的地方。

当舞台搭建好之后,去往山上教堂的主路会被堵住,当教堂钟声响起时,戏剧便要开演了,演出者们有些是城里的专业演员,有些是本地的一些受过训练的年轻人,还有一部分是教堂里的神职人员,他们通常只担任旁白与主持人的工作,又或是神和圣人这种具有特殊性质的角色。

出演的剧目都源于喻教的宗教故事改编,不过,少数时候也有外地的剧团来此处巡演,他们会演一些平时见不到的,但宫廷里却很流行的剧目或马戏,甚至可能是一些“露骨”的杂技表演——这都是被允许的。

演出的尾声可能会安排一场布道,或者是募捐,然后进行打赏,最后拆掉戏台,将道路恢复原貌,一大群人涌向教堂,开始祈祷、唱圣歌,再接受祝福。

伊芙一下马车,就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就好像带着某种气场,使得周围的人都自觉给她让出了空间。陪同在女爵士和侍女身边的还有一个年长的伙计,他在前面开路,将那些不长眼的人推向了一边。

伊芙有些担心,他这样粗鲁的行为会不会引起谩骂和冲突,但她随后便发现是自己多虑了,围观的人不仅没有对此感到不满,甚至还觉得理所应当。

一些衣装光鲜、穿戴体面的人脱下了帽子,向她微笑致意,在这群人当中,有些伊芙是见过面的,他们几乎都是商人。而大部分民众今天是第一次见到伊芙——又或者说是“伊维莉女爵士”,这些人面带惊讶,目光火热,相互间交头接耳,将自己知道的消息再告知周围人。

很快,所有人都知道了,原来这位一身洁白的年轻贵妇,就是他们一直迟迟未见的新任领主。

伊芙笑着向他们点头,跟在为自己开路的伙计身后,一步一步地朝前走去,围观的人群目送着他们,也有人紧随其后与他们一起移动,于是市集上就更拥堵了。

现在时间还早,戏剧演出不会马上开始。集市的尾端不像入口那么拥挤,伊芙这才有了逛集市的闲情,本地的市场交易主要以农牧业的初级产品为主,比如说谷类、坚果、亚麻纱线,以及动物毛皮、乳制品、牲畜的幼崽和肉类,那些来此地采购大宗商品的主顾一般来自港口以及从港口来的外地商人,他们从这里低价购买原材料,再运到其他地方进行加工处理,以此赚取利润——在此前,商人们议事时频繁提及的也都是与此相关的话题,他们希望能够在本地建造各类大型工坊,希望能在集市上出售更有价值的货物。

这些事光靠人力和物力是没法全部解决的,毕竟,大型的织机、漂染的染料配方、工业酿酒的设备等,这些东西在当地可没人见过,也没人能够提供,他们指望这位从克利金来的领主能带来更先进的技术和人脉,以此来解决奥多文市镇及周边产业的窘境。

在一处摊位前,伊芙停下了脚步,她被几箩筐雪白的“毛团”所吸引,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堆毛茸茸的小动物。

“这是什么?”伊芙问摊主。

“回夫人,是‘切线茸鼠’。”摊主将手伸进了箩筐之中,让一只茸鼠爬到自己的手心,然后端给她看。伊芙想伸手去拿,摊主却又收回了手,他对伊芙说,“夫人,要小心一些,它的牙齿很锋利,您要像我这样,把它托在手里,而不是捏着它。”

伊芙点了点头,她摊开手,摊主便将这只茸鼠放在了她的手心里。切线茸鼠通体雪白,身上的毛发蓬松而柔软,两只耳朵也是长得又尖又窄,小巧的鼻子和四肢呈现出婴儿一般通透的粉嫩,这是一种相当可爱的小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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