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天晚上,百里琳坐在窗边,乜斜着眼看着窗外的烟花盛景。她将手中的香烟凑到了嘴边,深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吐出,像是伸了个懒腰。
“你现在还抽烟?身体受得了吗?”在她身后,洛提兰惬意地躺在她那张柔软的大床上,柔声问她。
此时此刻,两人都光着身子。
“不论受不受得了……”她一边说,一边掐灭了烟头,“都和你无关。如果你就是随口一问,那还是别问了,因为对我来说,这不是在关心我,而是在戳我痛处。”
洛提兰讪笑了两声,侧过身子,将百里琳拉回到了床上。他搂着她的脖子,用另一只手轻抚着她的腹部,叹息了一声。百里琳的腹部有一处凸起的疤痕,大约两指宽,环绕了腰间的一整圈,那疤痕歪歪扭扭地呈现出一种丑陋的淡褐色,使得她那原本细而柔嫩的腰腹部位看着有些吓人。
这是她曾经执行任务时留下的痕迹。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二十年,但当时的场面却依旧在无数次梦魇中重现,将她时不时地拉回到了那痛苦的一天。
她那年刚满二十岁,从溪索姆的女子学院毕业后便跟随着茂奇的队伍在克利金北部执行遗迹救援的工作和任务。有时,遗迹救援甚至要比探索遗迹本身危险许多,毕竟,能够让一支专业探险队伍发出救援信号的遗迹,其危险程度可见一斑。但百里琳那时却从来不怕这些,即便是亲眼见到队友死在自己眼前她也没有怕过,因为她坚信自己将会成为安肯玫金那样的人物,她必须从自己的信仰中不断攫取勇气,才能在这条路上坚定地走下去。
但百里琳没能继续走下去。她还能记得,那是自己第三次跟随队伍去执行任务。在那处不知名的遗迹中,队伍里有人不小心触发了机关,被飞来的气刃直接斩成了几段,当场死亡;而她则是受到了波及,一道气刃刚好从她的腰间穿过。她当时只觉得身子一轻,便瞬间跌倒在了地上,却怎么用力也爬不起来,等她看到队员们那惊恐的表情时,她才看到自己身后那被分成了几截的队友尸体,以及那自己腰部以下的身子。
百里琳当即就吐了出来,随后感受到腰间那难忍的疼痛——仿佛那已经分了家的下半身也在跟着疼,刺痛、钝痛、绞痛、坠痛……所有的疼痛都交织在了一起,让她浑身剧烈地颤抖了起来。有人去握她的手,她盯着这人的脸,却怎么也没办法分辨这人是谁。她隐约察觉到所有人都露出了哀痛且同情的目光,也知道自己是要死了,她想对他们说自己现在很疼,想让他们来救救自己,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突然觉得很难过,却不知这种难过究竟是因为知道自己的生命在快速流逝且无法挽救,还是因为那些平日里说说笑笑的队友们此时所露出的沉痛目光。在她自己的印象中,从自己被腰斩再到失去意识的这段时间是十分漫长的,但其实算起来也只有一分多钟,濒死时那对死亡的抗拒与恐惧令她对时间的感知变得有些失常。好在,她最终还是活了下来,多亏了那位被称为“易生”的男人。这人并非是小队中的成员,据茂奇说是一位朋友。从百里琳获救醒来之后,她便再也没有见到过此人,如今看来,易生或许与哈维因有些关联。
在治疗后的头几年,百里琳的下半身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毫无知觉的,由于部分内脏受到了严重创伤,她甚至时常会陷入毫无预兆的严重昏迷中,但好在后来恢复得很快,当她能够不借助任何辅助工具站立起来时,她感觉难以置信。
这注定是一个她永远都无法偿还的恩情。从那以后,百里琳便退出了救援小队。活着是有代价的,不仅是创伤后的一系列应激障碍与一直间歇发作的头晕与心悸等神经官能方面的症状,同样还有生理方面的问题——她的身体不再像以前一样灵活了,肠胃方面也总是出问题,活动得多了,下肢还会抽痛,而更严重的则是她察觉到自己还有夜间失禁的迹象,这比当时听说自己今后无法生育更让她受打击。要维持一种虚有其表的光鲜与靓丽,百里琳要付出相当程度的努力,而在她二十岁以前,她绝不会想到,在她以后的人生中,想要维持一种体面的生活究竟有多么困难。也因此,当她第一次看到伊芙时,心里不禁有些愠怒——她生气不是因为嫉妒,而是因为这少女浪费了生命里最美好的年华却恬不为意。
“我今晚可以睡在这里吗?”洛提兰问她。
“你还是走吧。”百里琳躺在他的怀里,闭着眼睛,“伊芙明天一早还要过来。”
“那我半夜走。”洛提兰抚着她的鬓发,搂着她的肩膀,将唇与胡须贴在了她的眉梢处。
百里琳没有同意,但也没有拒绝。
有时候她会想,被腰斩的人怎么可能被救活,如今这一切是否只是濒死时的一场梦,而依旧在梦魇中挣扎的自己才是真实中的自己?
注意到床伴此时的分神,洛提兰将她揽入怀中,让她趴在自己那坚实的胸膛上。此时,两人鼻尖贴着鼻尖,呼吸声也渐重。
“我得对你说一声谢谢。”洛提兰说,“我原本打算在今年冬天让那妮子先去执行一次任务,然后再把她介绍给夫人,而现在她能在赛场上崭露头角,这再好不过了。”
“我不是在帮你。”百里琳说,“如果你们真想拉她入伙,那最好别把她只当做一种象征,要把她当做真正的战力,凡事要让她自己做决定。她是你兄弟的女儿,你应该做得比我更多才对。”
“当然,这不用你说。”
话至于此,两人也终于开始办起了正事。窗外的漫天闪光时不时照亮屋中那如烟的金色床幔,透出其中那缠绵胶葛的影子,他们相对无言,而窗外烟火响彻。似乎只有在此时,语言和理性才显得极为多余。黑暗的环境中,淡淡的熏香缭绕,深藏其中的男女仿佛是盘踞在温暖洞窟中的野兽,极尽索求,温声低吼。他们只凭借对方的一举一动、凭借对方在黑暗中依旧明亮的眼,去达成那最为原始的且无师自通的默契。耳鬓厮磨,十指相绕,啃食并消化着那无法言说又无可形容的绵绵流淌与短暂宣泄。
骑士院的节日庆典即将结束。
第八天是持续一天的演出活动。
上午是圣丰岳骑士们的“才艺展示”时间,伊芙看过之后觉得这场面更像是“怪物大比拼”,着实让人大开眼界。比如说——全程扛着马跑的壮汉飞速跑完了五百米,竟然比旁边骑马的人速度还要快上一大截;一位骑士发动武技,一剑将圆木桩砍成了十几段;女射手抓起一把箭矢,五支五支地射向高空,而后这些箭矢陆续落下,准确无误地射中了她周围的共20只苹果,无一遗漏……
而下午的演出倒是有模有样。由几百名骑士组成的方阵在城下的开阔地不断地变换着队形与守势,以还原出当年圣丰岳的盟军将士对抗凯耳黑剑魔法兵团时的场景,其气势如虹、杀声震天,直令人心潮澎湃;又或者是远道而来的复仇会姊妹们身穿鲜艳的骑术礼裙,侧身骑马绕场飞驰,她们行止一齐裙摆飞扬,不断做出各式难度颇高姿态华丽的动作,看得人目不暇应心旷神怡。
庆典大约是在下午三点钟时结束的,散场之后依旧有人迟迟不归,似要留下来过最后一夜。今夜有为学生们准备的露天晚宴,学院与训练所的学生们都可以去。这场宴会规模很大,也可以算做是庆典成功举办过后的庆功宴,主要参与者也都是骑士院的学生与教员们。学生们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将奔龙堡的中心广场清理出来,让这片在庆典中变得狼藉不堪的空地暂时恢复整洁,使得接下来的会场布置能够得以顺利进行。
露天宴会是要随意得多,但餐点的供应也同样粗糙,毕竟厨子依旧是两边餐厅的厨子,不会吃到一些过于新奇的玩意。由于参与人数众多,伊芙便跟着学院这边的同学一起行动,他们在圈定的范围内活动,并由临时指派的负责人进行秩序的维护,以及进行自发性质的文艺表演或者是类似祝酒游戏的小范围互动,伊芙参与其中,倒也不算无聊。有时还会有校方和董事会的成员四处走动,对学生们说一些勉励的话,以及预祝即将毕业的四年级生诸事顺利,事业有成。
宴会进行到了一半,伊芙也感觉有些无聊了,便想着去训练所的同伴那里看看,她穿梭在人群中,四处打听训练所一年级三组成员的位置,最后终于看到了那一伙熟悉的面孔。而在来的路上,另有一些熟人也跟着她来到了这边,比如锡林雅和艾薇拉,比如隆科那四人组,再比如那位球场裁判施米恩罗夫与他的另一位陌生伙伴。
“伊芙,我们来这边做什么?”施米恩罗夫问她。由于沿路跟来的人还不少,他便觉得她来这里是有什么打算。
“没什么,就是过来转转,看个热闹。”伊芙回应道。广场被一排排的餐桌与帐子所遮挡,此时完全变成了另一番模样,伊芙在人群中走走停停,也确实有不少热闹可看。眼见熟人就在前方,她便径直走了过去,那些人都围在了一起,伊芙还以为他们是在玩什么游戏,可走近了才发现,这边是起了争执。此时,站在人群中间的一共有四个人,有两个穿着学院制服的,看胸前的徽标应该是三年级生,而另外两人则是伊芙的那两位好友,迪更与林辛。
伊芙带着自己那一帮子人挤进了人群,也站在一边看热闹,并不打算掺合进去。
“看样子,好像是感情问题?”隆科站在一边,饶有兴趣地看着。此时,站在中间的几人并没有对话,但已经有了一些火药味。
“那棕头发的女人我认识。”施米恩罗夫说道:“东部城来的卡恩莲妮,巨富李兹特家的三小姐。”
“他们怎么不说话了?”伊芙问身旁的学生。
“刚才那女生问了迪更一个问题,现在等着他回答呢。”那学生回答道。
“她问了什么?”
身旁的学生刚想回答,就听那站在中间的女生再次质问道:“我问你话呢——你是不是因为喜欢你身边这个男人,所以才拒绝得我?”
迪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他的余光扫过站在外围那一脸好奇模样的伊芙,随后又立即收了回来,他压低了声音对这女生说道:“虽然我不明白你说这句话是有什么打算,但我还是建议你,咱们该吃药就吃药。”
“怎么,做过了却不敢承认?”卡恩莲妮恨恨地看着他,“只要你承认了,我马上就走,因为那是你的自由。”
“这关你屁事。”迪更的表情虽然依旧没有表现出一丝怒意,但说出口的话却从来不客气:“卡莲,你可以往我身上泼脏水,我一点都不介意,但你却在侮辱我的同时连带着中伤了我这位兄弟,我不能对此放任不管。”
“我说的都是事实,我观察你们很久了,你们私底下做了什么龌龊事我可都看得清楚。”
卡恩莲妮这句话一出口,周围人都响起了嗡嗡的议论声。
“他们两个真有这层关系?”伊芙对此半信半疑,她问身旁的学生,可那学生却是摇了摇头,不知是在表达自己不知道,还是否认。
“你看我这位朋友,他叫林辛,含蓄和谦逊在如今难道算不上是美德了?他遵纪守法,从来不会惹是生非——所以你就觉得他好欺负?去刁难一个好人、老实人,真亏你做得出来。”迪更拍了拍林辛的胸膛,继续说道,“我可以承认,我确实很喜欢这家伙,这样一个傻大个谁不喜欢?谁不想和他做朋友?”
“别岔开话题,你知道我说的喜欢是什么意思。”
“是,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我宁可把林辛娶回家,也不会娶一个像你一样不讲道理的女人。”
这句话说得很伤人,但能从迪更这个混球嘴里说出来,伊芙一点也不奇怪。
卡恩莲妮握着身旁女伴的手,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男人,她的脸色因对方的羞辱而变得惨白一片,她咬着牙说:“别嘴硬了,你就是喜欢男人,你精神方面肯定有问题,你干脆承认了不好吗?你也不过就是个庄园主的儿子,难道你觉得是我占了你便宜不成?你也太过自大了!”
“虽然我家里也不穷,但我还是要说一句,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群有钱人——没了钱你简直一无是处,大脑空空,四体不勤,你能养活得了你自己吗?”
事实上,卡恩莲妮并没有像迪更说得那么不堪,她在骑士院待了三年,为人处事并不高调。
迪更说完,突然看向了伊芙这边,看得她有些发毛。他回过头,又继续说道:“比起那些外在的事物,我更在意的是一个人灵魂的形状。我承认,我的确有一个正在追求的心上人,而且她也明白我的心意,并且没有明确表示拒绝。”
伊芙有些不安,她想撤出人群,可四周都站满了人,哪有那么容易。
“迪更,你说谎时连眼都不眨一下,怎么,现在又冒出一个心上人了?”此时,争吵中的两人都有了一些火气,卡恩莲妮也摆明了要死缠烂打下去,她追问道:“你的心上人呢?我倒是想看看你说的这个心上人有多优秀!”
事实上,此时已经有很多人将视线移到了伊芙这边,而当迪更也同样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时,她的腿都有些软了——她实在是有些费解,自己明明是来看热闹的,怎么火就烧到了自己头上?
她身旁的几名同伴更是惊疑不定地看着她,艾薇拉原本还挎着她的胳膊,此时竟也果断地松开了手,甚至还离远了一些。
围观者的视线让伊芙的脸颊火辣辣的,此时她孤立无援,大脑更是一片空白。她一直知道迪更是对自己有好感的,她只想着如果有一天这家伙敢和自己告白,那果断拒绝就是了,却没想到这件事居然成了一颗定时炸弹。
“你就是他说的心上人?”卡恩莲妮一见到伊芙的容貌,心就凉了大半。在那天足球赛上,她曾经远远地看到过台上的伊芙,也知道她与迪更走得很近,只是卡恩莲妮自己不想承认这一点。从直觉上说,她现在已经大体相信了迪更的说辞——若自己能长成这样,又会有谁不爱呢?
伊芙看到对方那满含愁怨的目光,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不是?”卡恩莲妮一挑眉,心里似乎又燃起了希望。
“伊芙,你还记得吗,上完节前的最后一堂课后,你问我是不是对你有好感,这件事你有印象吗?”迪更说完,又拍了拍身边的大高个,“林辛,你当时在场,你说有没有这回事?”
“是有这回事。”林辛连忙点了点头。
“伊芙,我现在就可以回应你当时问我的话,我不仅对你有好感——而且我……喜欢你,我希望我们的关系能更进一步。现在该你回应我了。”
伊芙揉了揉额头,只觉得头疼不已。
“这件事咱们还是以后再谈吧。”伊芙的语气中带着商量。
“这算是答应了?”迪更满眼欣喜地问。
“非要我羞答答地逃跑才算拒绝吗?”伊芙反问他。
众人听到她这样的回答,不禁都笑出了声,而迪更听到这样的答案之后,肩膀便一下子垮了下来。
卡恩莲妮看着此时迪更的样子,心里很是解气,她没想到报应竟会能来得如此之快。可再一想却又为自己感到有些不值,如果他被别人拒绝了,那自己又算是什么?
“看到了吧,迪更。”她挖苦道:“人家根本看不上你,你刚才不是还挺神气的吗?”
迪更只是低着头,竟然一点也不反驳。
“你也不看看自己,都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还来这里做什么?以为自己是二十出头的人?还自恃清高?你已经没机会了,你这辈子已经注定了就是个庸人。”
卡恩莲妮这些话确实戳到了迪更的痛处。他快三十了,到现在却依旧毫无作为,那些他原本以为自己不需要的东西,如今却如参天大树上的果实,想要摘取却早已力不从心了。有时候,人选择了彻底放弃,只是一瞬间的决定。
迪更突然觉得,此时自己确实不应该再待在这里了,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讨不自在,麝兔山上的生活难道不惬意吗?
当颓废逐渐占据了他的心灵之时,一只手拉住了他的胳膊,迪更抬起头,正看到伊芙对着他笑。
“我改变主意了,咱们可以先试试。”伊芙说道,“我刚才拒绝你,不是因为你不够优秀,只是因为我对这方面没什么兴趣。”
“那现在……”迪更呆呆地看着她,只觉得心头茫然一片。
“为了我的朋友,我愿意试试。”伊芙转过头,看向一旁的卡恩莲妮,说道:“大器晚成者也不在少数,假如哪一天迪更功成名就了,那肯定也有你的一份功劳。到时候他说不定会想着去找你,以感谢你今天毫不留情地打醒了他。”
卡恩莲妮咬着唇,后退了一步,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她看了眼伊芙,又看了眼她身旁的迪更,竟是当场大哭了起来,随后便转过身冲出了人群,她的那位女伴瞪了伊芙一眼,然后也追了出去。
迪更看着眼前伊芙的样子,心中颇为复杂。
伊芙突然做出这样反常的举动,一方面是因为迪更,但更主要的原因是——卡恩莲妮说的那些话也同样刺痛了她。在另一个时空中,伊芙与现在迪更的状况很像,甚至可以说还远不如他;卡恩莲妮说得其实也没错,人若是过了那段拼搏闯荡的年纪,机会便会越来越少。
需求总是被创造出来的。人若是想活着,其实并不需要太多复杂的东西,但人的本能却不允许他们安于本分坐享其成——于是,看到别人的成就再对比自身,就难免陷入郁郁寡欢。当世间物欲横流,金钱至上时,一切事物便都有了标定的价格,一个人的人生也是如此——就像为一幅画估价,其作者灌注了心血,总觉得自己的画应该估出更高的价格,但事实上,大部分人却只在意这幅画是否好看,或出自谁人之手。这种评判标准虽然简单粗暴却又行之有效:此人姓甚名谁?何处高就?财产几何?——评判一个人是否成功也大体如此,就好像通往人生幸福的路就只此一条。你想要房屋吗?你想要汽车吗?想要钱吗?当那些非自然的被创造之物成为了某种沉重的生活指标时,人就越来越难以看到自己真正的所需所求了。
一个平凡人决定遵从自己的意愿,势必就要成为世人眼中的失败者。
伊芙对此有着深切体会,所以她理解迪更。对于卡恩莲妮的指摘,她希望自己能为他而做出反击,仅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