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在凋零下新生:伟岸之微眇·其三

作者:橘赭Juzer 更新时间:2023/1/6 23:59:08 字数:4066

当我第一次来到这里,看到这片夜空时,心中震撼极了。我不记得那是多久以前的事——当时,狐族还没有在此地建立城市,所以那时这里也不叫中谷洲,只是一处无名之地。

也就是从那时起,我对世界产生了怀疑:这些精妙绝伦的机器为谁而运转?它看起来为何会是如此形状?那些发光的东西又与其他地界的“星”有何不同?而在这些问题之中尤为重要的是——在我们所处的空间里,人类……究竟占据着怎样的地位?

或许真如森·图芬所说的那样,人类总在黄昏时登场,是一群不受欢迎的来客。

第二纪元(唔……新人类所谓的二纪元)。灾变带来了毁灭,不仅摧毁了界门与通道,还促使了新人类的诞生——这些新人类都很短命,但繁殖能力惊人——我曾感叹说,这是一种劣化,但喀罗奇却指正说,这些弱小者才是新世界的主人。

而现在来看,喀罗奇的说法并没有错,新人类在三纪元与四纪元之间获得了连续性,新一轮的灾变根本没法让他们绝种,而在一些有意无意的机缘巧合下,他们之中的部分人也同样能获得“领悟力”,由此获得了悠长的生命——好吧,我们只能看着他们成长壮大,然后接受自身的灭亡。

然而,森·图芬认为,这些新人类发展得太快了,或许第四纪元的末日也将因此而迅速降临,世界将在新生与毁灭中不断往复……那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场面。

若到那时,又是否会有一位救世者再度降临呢?

我的女儿——正如她的母亲一样,在我看来不是那么精明(可能……这也正是我深爱她们的原因),她与新人类牵扯得太深,愿意舍命去帮他们,而作为监察者与守护者的后代,她也相信自己的确有这样的义务与能力。拉芙洛只身一人终止了“天犁”,但本人却被不知名的力量所污染,被困在了羽落北岸。后来,我们找到了她,却无法让她苏醒,而她所持有的希达克剜也从此不知所踪。“天犁”的碎片散播在那里,烧穿了大地和海洋,使得羽地与天翳的部分地区成了一处难以熄灭的铁水海。不得已,喀罗奇与他的徒子徒孙们将那片地带冰封了起来,连同拉芙洛一起(他们建立了一种设施,能把热量与魔能向“外”排空)。

直至今日,白狐会与雅方图也依旧在寻找能让拉芙洛脱困的方法……但令我担忧的是——他们各有企图。作为一位父亲,一位极不称职的父亲,我只能借用龙族的力量,为沉睡中的她营造一个美好的梦境。

所有人都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因为他们确信,只有她才能对抗“天犁”。说实话,我有时甚至并不希望她苏醒过来,至少她现在的处境还算安全。

补充:对于如何营救被困的拉芙洛,我与喀罗奇产生了严重的分歧,他在我坚决不同意的情况下动用了拉芙洛的细胞样本,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我们决裂了。

我并没有后悔,喀罗奇做出的那些事,我无法容忍……可我也无法阻拦,毕竟……拉芙洛……

最后,我也只能回到这里。

(艾辛——《中谷观测站·音频日志048-7120》)

“所以,有人去到过那里吗?”伊芙问勒莉尔,“有人观察过这些星星吗?还有……那两颗月亮在这里为什么见不到了?”

“这些问题都不怎么好回答。”勒莉尔说,“你好像对这地方很感兴趣?”

“谁不好奇呢?”艾琳德接过了话,“这地方太漂亮了,但又有点吓人……以太之眼,那些发光的星星——就好像真有一双双眼睛盯着咱们一样,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

勒莉尔沉默了一瞬,继而又说道:“这样吧,我们去那边碰碰运气。”她指着前方的山崖,“我第一次来的时候,泰莉安曾在那里拜访过一个怪人,有关这里的事,我也是从他和泰莉安的交谈中听来的。”

“那就去吧!”伊芙连忙说。

勒莉尔笑着点点头。她觉得伊芙今晚似乎活跃得有些反常,这倒也不稀奇:谁没有过对一件事感兴趣的时候呢?

“去可以,但有些话我要说在前头——这人是个怪人,我不认识他,也不知道他是谁。我不清楚他是否会欢迎咱们,一会儿要是吃了个闭门羹,可不要太失望。”

夜色下,队伍离开了湖畔,向着山坡进发。

在这寂静无声的失落之地,有时能听见远处传来惊涛拍岸的声音。伊芙抬起头,在崖壁的顶端,倾斜的建筑隐约可见,在乳白色的星空之下现出漆黑的影子。

虽然崖壁高悬,但爬坡却要比他们想象中的更轻松。山坡上有一条通向崖顶的宽阔土路,顺着这条路向着来时的方向看去,道路的尽头又延伸向了另一处不知名的地方。

伊芙从口袋里掏出罗盘,想要看看方向。她有些好奇这里究竟处于世界的哪一处,但罗盘似乎失灵了——上面的指针正在乱转个不停。

“倾斜一下试试?”雨切在她身边建议道。

于是,伊芙将罗盘竖了起来,而罗盘的指针却稳稳地指向了……天空。

“我刚才也发现了这种状况,看来勒莉尔没有骗咱们。”他说。

很快,他们来到了崖顶,而在远处看到的那些低矮的建筑体,此时看起来却像一个个巨大的谷仓,那些宽阔的圆柱体几乎遮蔽了半片天空。有些建筑的顶端似乎还搭建着模样古怪的设施,其轮廓让伊芙想起了一种名叫碟形天线的东西。

这里黑漆漆的,在建筑下方杂草丛生的空地上,无数根排列均匀的立柱分布在他们周围,模样有些像路灯。

“我记得就是这里。”勒莉尔指着其中一处建筑——她下了马,走到门口探了一探,但很快又回来了,“运气不好……里面好像没人。”

“那怎么办?”艾琳德问。

“扎营吧,今天也差不多该休息了。”勒莉尔环顾四周,“这里位置还不错,咱们就在这里过夜。”

队伍中响起了有气无力的欢呼声——两天的森林之旅,使得他们此时疲惫至极。

“我感觉自己今晚恐怕是要做噩梦了,那条路上的景象实在是……有些诡异。”艾琳德对伊芙小声说道,“今晚你要离我近点。”

伊芙点了点头。

然而,丝翠琪还没来得及拿出帐篷,就听到远处隐约传来一种奇特的声响,像是一种引擎的声音——一团亮光正在从山坡下向着他们的方向迅速靠近。

在这一刻,路灯全都亮了起来,山崖之上一片灯火通明。一辆“摩托”正在沿着他们先前走过的那条路上飞速前行,而直到它靠近,伊芙才得以仔细观察——这辆“摩托”居然是悬浮在半空中的,没有轮子。

一个不修边幅的男人从众人身边驶过,此人看了他们一眼,却没作停留。

他将代步工具扔在另一处建筑的台阶之下。勒莉尔见他径直朝建筑入口走去,居然把自己这一群人当成了空气,便连忙跟了上去,而其余人也在随她一起移动。

“您好!”勒莉尔说——她说的是古弗兰托语。

男人在台阶上停下了脚步,他的视线在勒莉尔以及众人脸上扫过。

“我们……是来拜访您的。”此时,勒莉尔在他面前,竟有些手足无措的感觉。

男人点了点头,他从走了一半的台阶上返回,去到了勒莉尔面前,并伸出手捏着她的下巴。

所有人都被此人的轻浮举动惊得呆住了,而勒莉尔更是一动也不敢动。

“等什么呢,把嘴张开,我看看。”男人有些不快。

于是,勒莉尔很听话地张开了嘴。男人举起一只手——他拿着一根会发光的棒状物,在她面前晃了晃。

“是该修复一下了。”男人看了众人一眼,“都跟我来吧。”

“修复什么?”勒莉尔咽了口吐沫,她此时还没搞清楚状况。

“牙齿。”男人说,“你们站在医疗站的门口,难道不是为这事而来的?”

“我们……”

“先进去再说吧。”男人见她吞吞吐吐,于是大手一挥,将众人带进了他们刚才停留过的那处建筑中。

“还没请教您的名字……”勒莉尔小心翼翼地问——也难怪她这副样子,毕竟,连泰莉安与这怪人谈话时,也都是一直带着尊称的。

“艾辛。”男人回答道,“你们可以称呼我为‘学者’。”

“学者先生?”洛佩尔试着叫了一声。

学者艾辛朝小女孩点了点头,但在态度上却仍是不咸不淡——他的唇上与两腮布满胡须,头发又蓬又乱,总是摆着一副臭脸,仿佛在说:我不欢迎所有人。

通过建筑一楼的走廊,他们来到了一间干净而整洁的房间,这里光照充足,本就不大的空间被各种不知名的器械所填满,空气中隐隐弥漫着类似药水的味道。

“先坐在这里,等扫描结束后,再做一次麻醉,之后便可以进行修复了。”艾辛对勒莉尔说。

勒莉尔半躺在一张牙椅上,表情有些古怪,她有些欲言又止。

“你们谁还有同样的需要,就在这里排队,我先帮你们检查一下。”艾辛转过头,又对其他人说。

其他人还不知道这位学者到底在搞什么名堂,而洛佩尔却跑到了艾辛身前,迦耶萍和卡妮紧随其后——三个孩子在他面前排成了一列。

艾辛眯着眼睛,他问洛佩尔:“换过牙了吗?”语气中略有些无奈。

洛佩尔点点头。

艾辛没有再说话,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糖豆,分给了面前的几个孩子,并打发她们离开了。

“还有其他人吗?”艾辛说,“牙齿松动、坏损,疼痛……不必为此害羞,对于你们来说,时间一长总会这样——早换早轻松。”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他是要给勒莉尔换牙。

“学者先生,请问……”躺在床上的勒莉尔终于忍不住问:“要收费吗?”

艾辛愣了片刻,然后笑了起来。

“看来你们对我这里没什么了解。”他说,“所以你们又是怎么知道这地方的?”

“我曾和泰莉安来过您这。”勒莉尔说。

“泰莉安又是谁?”

“这个……”

“算了,名字就只是名字。”艾辛说,“无论人还是物,总有一天都是要消失不见的,别太在意——这里并不收费。”

“消失的东西就不必记得了吗?”艾琳德问他。

“不是不必记得,而是必须忘掉。”艾辛看着她,像是读懂了她的心思,“人生道路很长,别让那些一时的东西在你心中产生刻痕,成为终身的残疾。”

“我可以问一下您的年纪吗?”艾琳德又问。

“啊……这个问题实在是太难回答了。”艾辛耸了耸肩,“小姑娘,你知道‘太阳岛’是何时被称作太阳岛的吗?”

艾琳德摇了摇头。

“你们用来指明方向的罗盘,依托于太阳岛的高塔信标——太阳岛因这信标而得名。”

“所以呢?”

“这信标是我创造的……当时是为了庆祝我女儿的诞生。”

听到他的话,众人都有些晕乎乎的——“高塔信标”是什么?——在他们的认知中,罗盘总会指向太阳岛,太阳总会从东方升起,这些难道不都是自然现象吗?

伊芙扶住了踉跄中的艾琳德。的确,对于这些土生土长的羽地人来说,学者艾辛此时说的话足够震撼,足以动摇他们的信仰。

“真的吗?”雨切皱着眉,“那究竟是多久以前的事?学者先生,您要怎样证明您没有骗我们?”

“我记不太清了,也许是在你们所说的第二纪元以前;至于可信程度——”艾辛抬起手,指了指自己胸前的铭牌,“太阳岛信标的核心零件就在七号高塔距塔顶的四分之一处,如果你们能够拆掉底座,就能看到那上面也刻着与这相同的印记。”

他胸前的铭牌上有一片羽毛的浮雕,与伊芙曾从哈维因那里见到过的黑羽印酷似——据她所知,黑羽印的图案原型来自于渡鸦的羽毛。

黑羽洲、羽地——即“羽落之地”。这位太阳岛信标的创造者,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一枚串在腕绳上的圆片在艾辛抬起手的同时一晃而过,伊芙只一眼便认出了他袖口中的东西——正是布道者铜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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