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提格亚预言末日将至之时,狄法芬和拉托纳芬也同样有所感应。虽然距第一次末日已过了约有十几万年的时间,但那场灾难所带来的恐惧却依旧难以消除,借此机会,人类、龙族决定暂时停战,准备全力以赴应对末日。但即便如此,他们能做的也不多,按照上一次的经验来看,似乎也只有躲在梦境空间中才能幸免于难。在这方面,奥提格亚是大度而慷慨的,祂向祂的敌人们提供援助,允许他们在末日将至时进入更为稳固的擎空界避难。人类对于奥提格亚的做法十分不解——斩草除根才符合他们的行事作风,但擎空界是奥提格亚创造的……在如此重大的决策上,人类第一次发现,他们在奥提格亚面前似乎并没有话语权。
十万年的时间——即使人类一直处于一座与世无争的乐园中,也足够他们解析出龙族圣神的一部分秘密了。奥提格亚的态度让人类感觉不安,他们不得不为自己谋求出路——从那时起,他们便开始着手计划着,创造一个处于擎空界之外的庇护地。
灾难不期而至——第二纪元末日的破坏程度超出了预期,它改变了环形大陆的全貌,又破坏了擎空界门与人类庇护所的通道——这次灾难导致了世界上绝大部分生物的灭亡,就连龙族与人类也无法幸免于难。然而,天灾并不能带来真正的毁灭,被刻意制造的悲剧才是令人(以及龙)绝望的……所有高尚都被践踏,被肆意破坏,这才是真正的灾难。
末日将擎空撕裂,让破碎的山峦与河流倾泻向下层世界,为避免被隆起的地面接触到庇护所的外壳,人类将庇护所升至了擎空界的顶端,而擎空之顶即现实之底,是现实的倒影——它的正上方是环形大陆。当擎空破碎之时,大块的陆地从空中坠入环形大陆的中央海域,庇护所也随之被埋葬,它的遗骸则形成了如今的太阳岛。
第三纪元的考古学家们曾在中央海域发现过大量的深海建筑,他们以为太阳岛曾经也是一片大陆,只不过后来因为天灾而沉入了海底,他们称这里为“艾奇罗德”,即古弗兰托语“灭亡的太阳”,第四纪元沿用了这种叫法。
“我听说,末日发生时擎空界是这样的——悬在空中的山峰相互碰撞,发出巨响,然后天空开始出现裂缝,大量的雾气升腾起来,又凝聚在一起,变成了一大片漩涡状的乌云,闪电噼里啪啦地打在山峦和大地上,将一切都劈得四分五裂……这场面倒是和狄法芬的梦境有些相似。说起来,我其实更喜欢狄法芬的梦境,奥提格亚的梦境实在是太悠闲了——难道有一头龙能够拒绝闪电与风暴的召唤吗?”
“所以你是诞生自狄法芬的梦境。”伊芙说。
“对,我能记得一些梦境里的事,那里的海浪要比亚兰亚岛凶猛得多,而且人类的地位……我之前是说过的。”
擎空界暴露于现实世界,又或者说,末日的影响使得它脱离了正确的维度——它被挤压、拉扯,失去了原有的规则,乌云从裂缝中逸散出去,大地也逐渐崩塌,并向着天空飞去。无数生灵随着大地与河流一同腾起,而后掉落在环形大陆之上,再被末日吞噬,只有极少数幸存了下来。
森图芬认为,如果没有狄法芬与拉托纳芬的干预,或许擎空界不会像现在这样被撕成两半——一半沉入海底,而另一半则“浸泡”在以太之中。
在末日发生之时,狄法芬与拉托纳芬联手刺杀了奥提格亚。
擎空界是奥提格亚的世界,祂的梦境规则覆盖着这片偌大的空间,可以说,只有在梦境笼罩下的擎空才是最稳固的擎空。狄法芬与拉托纳芬通过自身的能力改变了外在的形态,以此来骗过擎空的守卫,接近了奥提格亚,然后现出真身。
重叠的梦境让时空变得扭曲,几乎是在瞬间,祂们便消失不见了。
龙族圣神之间的战斗方式几乎没有谁能够想象得出——祂们的意志影响着万物,灵魂跨过了时间,而躯体更是同时存在于多个空间维度;在人类看来,祂们的战斗包含着无序的创造、病态的增生,以及难以理解的怪异,这是比单纯的毁灭更让他们恐惧的一种现象。
奥提格亚为避免无辜者遭殃,便将狄法芬与拉托纳芬拖入了另一层维度,但由于祂们的斗法过于激烈,以至于大量的魔法元素击穿了空间,使得白雾与耀星蔓延于擎空,几乎污染了整片地界。
“奥提格亚为什么非要救祂的对手呢?”艾琳德说,“对敌人大发慈悲可不是什么好事。”
“别打断。”对于艾琳德的插话,丝翠琪很是不满,她急于知道结局——“这三个打起来了,那后来谁赢了?”她问冥德拉。
“也许是不分胜负,毕竟祂们打了很久。在第三纪元初,人类在擎空之下建立了新的庇护地——大概就是咱们现在所处的地方——为的是安置末日幸存者和他们的后裔。那时,龙族走向了不可避免的没落,圣神已经消失了近千年之久,而突然有一天,奥提格亚又突然从时空的裂隙中出现,祂匍匐在人类的庇护地中,一句话也没说,而不久之后就死去了。”冥德拉继续说道,“奥提格亚已死,而狄法芬与拉托纳芬却再也没有出现过——祂们大概是拼了个两败俱伤。”
“有一件事我不太明白——狄法芬与拉托纳芬为何非要至奥提格亚于死地?祂们都是接近于永恒不灭的存在,最后却因为一点小事而选择了同归于尽,这实在是……不太高明。”雨切说,“也许这其中有更深层的原因。”
“也许是这样,森图芬也有过这方面的猜测。”冥德拉说,“毕竟,祂们所留下的龙蛋如今依旧具有活性,这不像是什么奇迹或者巧合。”
随着船只的前进,他们穿过了藻类覆盖的区域,此时,两岸的树木几乎如山岳一般耸立,高大的树冠遮蔽了天空,只留下他们头顶的一行蔚蓝。
几条紫色“小船”从前方缓缓飘来,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是叶子。”洛佩尔说,“那么大一片……”
的确,这些“小船”有着汤匙般的外形——在魔女聚居地中央的那棵大树上,伊芙曾看到过类似模样的叶子,但那棵树上的叶子要比这些飘在水上的要小很多。
这些蓝到发紫的叶子约有一肘长,上面缠着金色的丝线,这些丝线的色泽与众人领口绣的那片金叶很接近。
洛佩尔站起身,想捞一片叶子,但马上就被勒莉尔制止了。
也就是在这时,几团气泡陆续从水底翻涌上来,刚好打在那几片缠着金线的叶子上。
他们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那些被打翻的叶子缓缓沉入水中,又一会儿,一团黑影靠近了叶子——像是一条大鱼——它将叶子一口吞了下去,又吐出一团飘散的金线。叶子被吃光了,而众人这时才注意到,在他们身下的更深处,那广阔而黑暗的水底,似有金茫茫的一片——无数散落的金线形成了一团模糊的圆环,就像一只金色的瞳仁……能让人联想起巨龙的瞳仁。
“很显然了,这里就是奥提格亚的葬身之处。”冥德拉说,“祂残存的肢体仍然具有活性,所以梦境领域才能在此肆意生长,祂的后裔……就是那些沉睡在蛋中还未出生的幼龙,也就是凭借着这片毫无营养的梦境吊着一口气。”
“事情都发生这么久了,奥提格亚的梦里还有什么?”伊芙问他。
“一些美好的碎片——看似漂亮却毫无逻辑的东西。因为受到这种梦境的影响,奥提格亚的后裔们在成长到一定年龄之后都会变得疯疯癫癫,直到彻底失去理智。但不能否认的是,奥提格亚的后裔们都很优秀,他们天性善良,极具感性,无论是外表还是力量,都堪称是龙类的典范。就比如说,龙城拉普来顿的领袖‘伽格斯’,他是第四纪元初叶最有希望成为圣神的个体,最后却因为奥提格亚梦境的侵染,变成一头十足的恶龙,被攻陷龙城的人类英雄处决。”
“奥提格亚的后裔……最后都会变成这样?”
“基本上是,不过,你一般不会看到他们。奥提格亚的后裔本就稀少,而一些有经验的老龙甚至会在这些幼龙还未出生时将其杀死,尤其是在龙城覆灭之后。毕竟,一头疯掉的龙几乎就是天灾的化身——他们的诞生,必将得来一个悲剧的结局。”
“怎样才能看出,一头龙是从谁的梦境中诞生?和龙种有关吗?比如始祖龙、擎空龙这些……”伊芙紧皱着眉头,显然,她对这个问题十分关心。
“不见得,一头龙是什么品种,一部分取决于他们自己的意志,另一部分则取决于龙蛋诞生的‘批次’,当一头龙决定回归圣神的怀抱时,其实也是在进行着一种类似繁衍的行为。如果你想知道一头龙从哪里来,靠猜并不准确——最有效的方式就是直接去问他们。”
“你是在担心那头龙,祸革曼宁?”雨切看得出伊芙似乎有些心烦意乱。
“祸革曼宁?据我所知那头龙还很年轻。”冥德拉说,“伽格斯发作时已经有五百多岁了,而在这之后的几百年内他也并未完全疯掉,只是性格变得越来越恶劣。所以,就算祸革曼宁的确是奥提格亚的后裔,那他大概也能撑到你走进坟墓的时候——作为一个人类,其实不必担心一头龙的命运。”
伊芙点点头,她知道冥德拉这是在安慰自己。
“别把事情想得太糟。”艾琳德在她身边小声说道,“之前总听你说起这头龙,如果以后有机会了,带我也认识认识他。”
伊芙也知道,现在想这些还是有些太早了,有些事还是需要先问清楚——又或者像冥德拉说的那样,她甚至根本没必要为此担心。
所以,她勉强让自己不再去想这件事。
从失落的梦境中,众人隐隐能感觉到奥提格亚的意志片段——这是一片瑰丽而诡异的世界,如一颗诱人却带有剧毒的果实,初看时心旷神怡,身处其中又让人坐立不安。
一条“藤蔓”从他们头顶的一处树枝上垂下,颜色五彩斑斓,众人为了这东西到底是什么而争论不休——有人说那是几条棕色斑纹的蛇,有人说那是覆盖在树藤上的一群蛾子,也有人说藤蔓就是藤蔓,而直到那条“藤蔓”离船越来越近,他们的争论也依旧分不出结果。
“这里不是梦境吗?为什么非要认为它是现实存在的某种东西?给未知的事物分类不见得能让结果变得更准确……”勒莉尔试图结束这场无意义的争论,“我认为,这东西可能既不是动物,也不是植物。”
“你的意思是,它是一种蘑菇?”丝翠琪以为自己这位搭档是有了新观点,“也许还真是,”她很满意这样的解释,“我改变主意了,勒莉尔说得对,它不是蛇,而是一种蘑菇……”
“既然我们都不同意对方的看法,就不如把它炸下来,看看到底是什么。”雨切说。
“同意,那这样好了——猜错的人要一人吃一口。”丝翠琪说。
“那就这么定了。”
“等一下……”伊芙连忙说,“这种事可别带上我。”
雨切抽出佩剑,准备施咒,但勒莉尔却不同意他们的做法。
“不行,别去碰这里的任何东西,不是在开玩笑——你们以为伊莎波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伊莎波是在这里染的病?”对此,艾琳德有些吃惊。
“那不是病,是一种融合。”冥德拉纠正她,“奥提格亚很擅长将不同的生命组合在一起,以此来造就新物种。”
“你以前可从来没说过。”艾琳德说。
“我以前并不知道她来过这里——伊莎波显然是触碰过什么东西。”
“她那时年纪还小,一只银蝶在她面前飞过,就被她伸手接住了。”勒莉尔问他,“伊莎波现在的状态你也知道,你觉得……她还有救吗?”
“我只能说,别抱太大希望。”冥德拉回答说,“圣神是这世间最具生命力的一种个体,奥提格亚的失控造物更是蕴含着强大的生命能量,它能寄生在任何生物的身上,汲取它们的养分,直到生命枯竭为止。”他看向洛佩尔,又道:“不过目前来看,倒是没有传染他人的迹象。”
关于伊莎波的话题有些沉重,众人也因此很快失去了兴致,而为了打发漫长而又无聊的时间,芮迪萝提议说,要大家每人都讲一个有趣的故事,又或者是以前的某段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