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6]在凋零下新生:夏虫之冰语·其八

作者:橘赭Juzer 更新时间:2023/7/3 3:18:17 字数:4278

亚伦托·亚特美尼骑上那头伤痕累累的龙的背脊,他的银色长刃于空中伸展开来,如一柄巨镰勾住了那头狂妄生灵的颈项,这位青年——正如他手中的那柄屠龙之刃——二十余载的残酷锤炼、二十位同族相残后的幸存者,他颤抖着发出了凄厉的呐喊,让那致命的银刃如锯链般划过宽阔而高傲的长颈,让疯狂的黑血洒遍天穹。这位天才的亚特美尼,狂笑着沐浴在这血腥的黑雨之中,随着那失去头颅的伟大生灵一同翩翩坠落,坠入到那片再也无人收割的金色麦海,他以这异族的污秽洗刷着自己的罪恶,仿佛报得了他那些惨死在自己刀下的兄弟姐妹们的血仇。然而,读者们——这次震撼人心的角斗,这场屠龙者的试炼,却也只是轻轻翻开了亚伦托·亚特美尼那最具传奇色彩的悲壮命运的第一页……那时,咱们的克利金还未诞生,西海岸还处于如火如荼的猎龙时代,而这件事还要从头说起……

(纳维希·巴烈切——《龙的末路》)

艾琳德与丝翠琪在此时产生了分歧,她吵嚷着,要她将船开回河的上游。

“不行,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丝翠琪道。但她的心也不算坚定——对于雨切这人,她其实仍不算信任,所以思来想去之后,她又开始担心起了自己那位搭档的安危。

孩子们都在看着自己,她们的眼中都有不同程度的恐慌,唉,现在该怎么办呢?

“行了,你不许过去。”她对艾琳德的态度有了些许松动,“你,还有黛利兹。”她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确信,“如果我离开了,你们能照顾好身旁的这些姐妹们吗?”

“当然能。”艾琳德几乎没有一丝犹豫,而坐在她身旁的黛利兹也点了点头,表示了肯定。

“现在靠岸,我马上就去找勒莉尔他们,你们就待在船上不许动。”她的语气中带着警告。

“一定要小心!”艾琳德说。事实上,若没有勒莉尔带路,恐怕她们也只能冒险返回帕尔纳丝了,因为她们可没办法穿越前方那片跨维通道。

丝翠琪为自己施加了轻身的法术,她沿着河岸朝着上游奔跑,不多时便看到了那艘被抛下的空船——但丝翠琪现在没时间去管这些,她将奥兰分散出去,以此来探查同伴们的方位。

此时,伊芙的处境不容乐观——巨人在某一刻冲向了他们,像是发了狂一般地挥舞着手中的长剑,他的攻击如狂风骤雨般地频繁而又密集,而在场的人都能看得出来,他的首要目标显然就是伊芙。

“看来,您在哪里都是那么招人喜欢。”雨切说。

面对骑士的调侃,伊芙一言不发——她无法像雨切那样在战斗中表现得举重若轻。即便是学会了浦隆那些见招拆招的本事,巨人的攻击也依旧不是她所能抵挡的。

按照计划,他们会将这位巨人引向更外围的位置——冥德拉认为,这样或许可以切断圣神之梦与巨人之间的联系。

走了这么远的路,勒莉尔还是第一次看到伊芙动手——只能说,这位少女不愧是有着骑士的名号,使剑的水平并不一般,她的动作十分干练,身姿轻盈而协调,而在雨切的配合下,两人居然就这样牵制住了巨人的行动。总之,伊芙在这其中所起到的作用,并不是可有可无的。

事实上,看到剑锋上亮起的微弱红芒,伊芙自己也很惊讶——但也不意外——这一路上的见闻、图书馆之旅,以及与宁芙们的接触,使得她的领悟力又得到了可观的提升。

他们且打且退,而勒莉尔一直在为他们填补破损的屏障。正如雨切所说,亚特美尼的剑对于破除魔法有着奇效——每当那柄剑切入屏障中时,剑身的一部分便会被魔能激发,使得精密的机械结构向外延展开来,构成剑身的奈尔塔合金细丝表面得以与魔法屏障充分接触,以此来吸收魔能、切断元素间的联系、瓦解屏障的整体结构。

虽说如此,但勒莉尔构建的屏障也并非毫无用处,它可以让巨人的剑在攻击时产生连滞的效果,减缓他挥剑时的速度和力道,以此为同伴们制造进攻的机会。

作为主要目标,伊芙负责抵挡这位亚特美尼的攻击,而每当亚特美尼出手时,雨切总能出现在合适的位置攻其不备——此时,在两人的努力之下,巨人的腿部多了几处豁口,但仍未伤及要害。

原本,勒莉尔也要上前帮忙,她从储物器中抽出了一柄长剑,表示自己也会剑术,可当她的剑被亚特美尼的利刃削去一段时,她就再也不提这事了。

他们继续朝着下游的方向移动,由于这三人从未有过战斗方面的磨合,甚至还分属于不同的阵营与流派,所以他们在配合方面便显得十分谨慎与克制。

伊芙再次格挡住了亚特美尼的剑,并站得靠后了一些,雨切这一次并未选择上前——在修补屏障的间隙,勒莉尔用她那独特的断续吟唱方式,发动了第一次的攻击法术,为避免伤及队员,她采用的是一种电流体与光流体相结合的混合射线。冰蓝与金色的光芒如密集的闪电从天而降,覆盖了巨人所在的区域,那声音就仿佛是沸水浇灌在泥土中——光与水雾弥漫开来,熔融的沙石四处飞溅——勒莉尔将杀伤范围控制得很小,然而威力却很惊人,几乎是伊芙与雨切迄今为止见过的最可怕的法术运用。

“这法术让我想起了烟峰上的那口熔炉。”雨切感叹道,“勒莉尔,你不去打铁实在是可惜了。”

“别高兴得太早。”勒莉尔并没有多高兴,从奥兰传出的反馈来看,能够融穿钢铁的一击未能将这巨人击倒。

三人并没有去看那被焚毁烧穿的地面,而是选择了趁机逃跑,在魔法的加持下,他们跑出了一段距离,而亚特美尼一直没有追来。

靠着一棵树干,伊芙喘着粗气,她颤抖着,试了几次才将佩剑收回剑鞘。与亚特美尼的对抗耗费了她太多的精力,她很庆幸自己刚才没有掉链子。

“怪不得希歌妮那样看好你。”勒莉尔不禁夸道,“面对那怪物,我刚才只觉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你们却还敢和他靠得那么近。”

“我也只是在硬撑。”伊芙故意表现得风轻云淡——但其实,她也只是表面上的谦虚而已。

“咱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吧,现在的处境还不算安全。”雨切说。

穿过一片丛林,他们回到了河岸附近,刚好与赶来的丝翠琪碰了面。

“你们没事就好。”听完勒莉尔的叙述,丝翠琪总算松了口气,她上前拥抱了这位同伴,又说道,“刚才艾琳德一直在吵,弄得我也开始担心了。”

至此,他们准备离开这里去与孩子们汇合,然而,劫后余生的喜悦却并未持续太久。

大地正在延伸。

伊芙停下了步子,她看到同伴们渐渐远离自己。树木正在变得稀疏而壮大,脚下的沙石也在膨胀——是世界正在变大,还是身处其中的他们正在缩小?

一只甲虫从逐渐胀大的叶子上掉落,它的腹部爆裂开来,绚丽的苔藓从那虫子的伤口处向外延伸,爬满了地面与树木的表面。鲜艳而令人毛骨悚然的蕈类破土而出,它们迅速胀大,繁殖着,舒展着,盘旋着,向着遮天蔽日般的树干上爬去,菌盖如牡丹与大丽花般绽放开来,菌柄如象腿般粗壮,密集的菌褶如无数瞇细的眼,荧光的粉尘从中逸散,如烟,如雾,如五彩轻纱般在空中弥漫——时间与空间在此处改变了轨迹,变得层层叠叠,变得无法理解。

奥提格亚……疯龙的梦境,一切致幻的因素。祂借由一位屠龙者的身躯,以残存的意志将这四位人类困入其中,用斑驳而鲜艳的色彩装点着这间囚牢——那是源于自然的美学,是对来犯者的威慑与警告。

人类……在这位死去的圣神面前,仍显得渺小至极。他们手持着武器,背对着背,战战兢兢地仰望着那些顷刻间形成的造物,却不知自己的敌人是谁,从何出来;敌人是什么,以及什么才是敌人。

孢子尘在他们眼中慢慢放大,变成一团扑闪的银蝶,在森林上空巡视着,又逐渐下沉。丝翠琪举起了她的水晶长矛,用一团烈火烧灼着它们——她控制着火焰,将那团火压得扁平,让它像在一堵墙上蔓延一般,吞噬了所有的飞虫。从体内蒸发的水分撑破了它们的身体,又从伤口处发出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尖厉响声,银色的翼片簌簌落下,仿佛带有一股浓重的腥气,逼得下方的人类急忙退让。

这里的诡异程度与那坍塌的跨维通道相比都不遑多让,伊芙掩住了自己的一只耳朵,可怪异的声音却仍能清晰传来,如毒蛇吐信,如疯人呢喃。

在他们身边,树木已经高大得看不清全貌了——远要比帕尔纳丝的深空之树更要高大。

“这下糟了。”丝翠琪脸色苍白,“我们现在怎么办,要不要先去找艾琳德她们?”

“你们应该先考虑自己。”在她身后,一头小龙的声音把大家吓了一跳——原来冥德拉还在这里。他继续说道:“显然,我们是被奥提格亚特殊照顾了。祂现在还会有多少能力?恐怕寥寥无几,也许这片梦境空间只有十几米宽,但祂却把我们变得如一滴水那么大,凭你们人类的脚力想要翻越这片凹凸不平的巨型岩堆,倒真有些难办。”

“你有什么主意?”勒莉尔问他。

“只能等待。等待奥提格亚耗光祂的力气,又或是重新陷入沉睡。”

“要等多久?”伊芙皱着眉问。

“这谁知道呢。”

然而,大地发出了富有节律的闷响,有一种威胁正在临近——他们这才醒悟过来——身处的这片梦境并非只为困兽的陷阱,而是被圈定的斗兽之地。

亚特美尼拖曳着他的长剑,再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而这一次,他的身躯变得难以想象地庞大,甚至不能用巨人来称呼他——就好像透过云雾在看一座山,他的面部因为空间距离的改变而显得肃穆,他每轻微扇动一次翅膀就会卷起狂风,他似乎不再有任何被击败的可能。

亚特美尼举起长剑,那一声机关扣合的轻响仿佛敲击在每一个人的心脏之上。

“快闪开!”勒莉尔大喊。

下一刻,巨大的剑锋如炮弹般弹射出去,砸在了他们脚下的土地上,沙石四处飞溅,又被屏障所抵挡。

“喂,你在想什么呢!”方才,小龙冥德拉抓着少女的衣领,才堪堪将她拖出被攻击的范围。

伊芙定了定神,她抬头望向那一截伸展出来的、如高塔般矗立的巨大剑体,心中却感受不到任何惧意,就好像意识突然间脱离了躯体,她之于自己成了一位旁观者。

在为雨切疗伤的过程中,伊芙第一次触摸了施法书,至此之后,那些符文总时不时地在她的眼中闪过,而到了此刻,甚至出现得更加频繁和密集。她眨了眨眼,十分确定那并非错觉,她能感受到字符间的联系与连贯性,感受到它的用意——这些符文正在构建一种磅礴的魔法,也许是世人从未见过和听说过的法术。

“你怎么样?”雨切摇晃着她的肩膀,小声问道。

伊芙看着这位骑士,神情木然地点了点头。

雨切的脸色有些凝重,显然,伊芙的状态并不好——但他又有一种奇妙的直觉——他在想,若能有幸脱离这片险地,那施行拯救的人必然是她。

亚特美尼扇动着他的羽翼,掀起了一阵骇人的狂风,众人被这股风吹离了地面,伊芙更是毫无准备,靠着身边骑士的搀扶才勉强安稳着陆,然而她的剑不见了。

狂风将有毒的孢子送向了地面,那些尘埃在地表漂浮着,形成绚丽而厚重的一层,随后,它又继续下沉,凝结成团,化作斑驳的毒蛇、蜘蛛、蝎子,以及其他有毒的生物。

勒莉尔与丝翠琪在朝着伊芙与雨切的方向汇合,对于少女此时的状况,她们表达了关切——但也不能更多了,因为那些毒物正在朝着他们赶来,而在这些蛇虫的身后,更有一位亚特美尼虎视眈眈。

符文几乎遮蔽了伊芙的视线,使得她几乎无法视物,只能感受到自己身前的一道背影——雨切是她的骑士,是在如此状况下唯一能够保护她,甚至为她舍命的人。

一种声音在她的脑海中回荡,反反复复,而在某一刻,她终于听懂了对方的意思。

“要驱逐奥提格亚……”

那声音似乎蕴含着无限的细节,使她能够轻易想象出说话者的样子与身份。

祂称自己为——狄·法芬·拉德菲罗南。拥有着三对黑翼的龙族圣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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