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8]仙子(其五)

作者:橘赭Juzer 更新时间:2024/7/26 20:46:01 字数:4524

我感激于她对我的勉励与帮助。

我仍能记得那一天,属于我的命运转折点——在海德大公的山间宅邸中,我坐在窗前,手里捏着几页白纸,还在对着父亲的旧稿发呆,而伊芙·哈维因恰巧来到了此地,我无法形容她的美貌和魄力,她对我说:去写一个真实的圣丰岳骑士团吧……还有圣丰岳眼中的克利金。

作为圣丰岳的继承者之一,她的态度让我意识到,骑士团正在因他们这一代人而改变,他们不再对过去遮遮掩掩,而是勇于正视曾经的失败与过错,正如春风穿堂而过,吹散了这间旧宅邸的腐朽气息。

而在一个月前,时隔二十多年,人们将她的圣像立于奔龙堡的广场之上,我当时也在场,看到了那庄严的雕像,倒是瞧见了不曾在她本人脸上见过的肃穆,于是心中不禁感慨万千;也是在差不多的时候,我终于写完了这篇传记——感谢敏希·达克仁、艾薇拉·拉迪、亚隆夫妇、纳迪安以及更多人的协助,让我们得以了解到她的过往。

曾经的年轻一代也已成为英雄,又或是成为了被见证的历史的一部分。

(艾利安·奥诺矛兹——《荆棘时代的圣丰岳信史(增补II)莎莱缇传·序言》)

在硕半海的英灵墓地,圣骑士施林发表了一通激昂的演说,以告知哈克森·海德以及众将士的亡魂,菲若纳巨剑如今已被寻回,而圣丰岳也将在守墓人威斯特的见证下兑现昔日承诺——这位找回宝剑的人将得到丰厚的奖赏。

在这段冗长的演说中,伊芙冷不丁地听到了一些与自己有关的内容。在听说有奖赏可拿时,她并未觉得惊喜,而是显得很意外。

“我可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她说,“而且这东西其实是祸革曼宁找到的,不如你们把这奖赏给他好了。”

“不,恰恰相反。”守墓人威斯特说道,“是祸革选择了你。这份礼物是哈克森给有缘人留下的,你就不想知道是什么吗?”

“是什么?”伊芙的确开始好奇了。

“海德大公的一栋私宅。”阿斯德说。

“不行,我绝对不能收。”听到答案后,她又立刻拒绝了。

“你就真的不好奇,他的旧宅邸是什么样子的吗?”威斯特问她。

“那就先去参观一下……不如,就把这个当做是奖赏好了,能找到菲若纳当然很重要,但我在这之中却没出多大力。”

威斯特笑着摇了摇头,没再劝她。

这位英灵墓地的守墓人看起来也不像是普通人——威斯特看起来太年轻了,但圣骑士和团长们在说话时却又对他毕恭毕敬,于是伊芙马上意识到,这家伙大概也是个长生者。

“好吧。”他说,“那我就带你去看看。”

“威斯特先生,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去吗?”阿斯德请求道。

“关于这个,我觉得你应该问她。”威斯特笑着看向了伊芙。

“当然可以。”伊芙说。

她知道,对于这栋宅邸,阿斯德比自己更感兴趣。

就这样,几天后他们在约定好的时间集合,一同乘坐马车出了城门。

“我还以为这栋宅子是在奔龙堡里。”伊芙说。

“当然不是,在以前,奔龙堡虽然是海德家族的地盘,但哈克森也并非总住在城堡里的。”威斯特说,“那栋宅子也不算小,足有三层高,几十个房间,但如果要称它是庄园,规模还是小了点。”

“那里现在没人住?”阿斯德问。

“还住着一些仆人,他们会定期收拾一些主要房间,这些人的工钱都是由老夫人出的。”

海德大公的宅邸离奔龙堡不算太远,至少要比去英灵墓地近得多,但这两者几乎是在相反的方向。从奔龙堡坐马车到那里差不多要花上两个小时,所以在去的路上,伊芙又断断续续地睡了一小觉。

四月初的季节,伊刻林省的白天已经开始炎热,但在即将到达目的地时,伊芙却能感觉到窗外袭来的冷风阵阵。

“我们到了。”威斯特打开了车门,入眼的便是青色的群山。

宅邸位于恩拜塔山北方丘陵一带的西侧,就如威斯特所说,从远处看并不壮观。由于地理因素和风向的影响,这里的温度似乎与首都沸蒙差不多。

伊芙和阿斯德下了马车,沿着碎石路向这处僻静的宅邸走去,威斯特给他们打开了院门,而在同一时刻,门内的仆人也听到了动静,一个老妇人向着他们这边走来。

“哎呦,这不是威斯特先生吗?”老妇人一眼就认出了来者,“你可是很久没来过这里了。”

“你是塞丽?”威斯特说,“确实是一段时间没来过了,大概有十几年了吧?”

“快有二十年。”老妇人伸出了两根指头,“自从老爷出事之后,你一次也没来过。”

“的确。”威斯特说,“今天我是想带人来参观一下这座房子的。”

“这两位是?”塞丽看着伊芙与阿斯德的样貌,试图找出一点端倪来。

“这姑娘是哈维因的女儿,名叫伊芙,旁边的小子是凡克因的儿子,也是霍黎恩的养子……你也知道凡克因的事。另外,最近还发生了一件大事,就是‘菲若纳’被找到了。”

“哈维因我知道,没想到他居然也有了孩子,还这么大了。不过,菲若纳又是谁?”这位老仆人有些茫然。

“就是哈克森的那把剑,记得吗?”

“我知道了。”塞丽恍然,“是他们两个找到的?”

“是伊芙找到的,我只是想跟过来参观一下。”阿斯德指着身旁的少女。

“哦,这么说来,你们两个还不是一对儿。”塞丽终于搞明白了现状。

“对,不是一起的。”阿斯德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塞丽的话听起来很是微妙。

“走吧,那就带你们去看看,不过这里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你们中午要在这吃吗?我现在就去叫人准备一下……”

这栋宅子背靠着一座小山,周围则都是林地,房屋西侧有一片池子,但为防蚊虫,池水都被放掉了。静谧而凉爽的氛围让人心情舒畅,如果再过几个月,这里会是一个避暑的好去处。

宅子的前院很大,有一条宽阔而笔直的砖石路沿着中线贯通了前后两片花园,一直通向建筑的正门,宅邸之下也同样种着各种花卉,如今正是含苞待放的季节,隐约能闻到湿润的青草气息,在建筑的外墙上,常春藤纤细的触须攀上了三楼的窗沿,其沿途所过之处,早已是一片郁郁葱葱。

塞丽见伊芙在看那些外墙上的爬藤,便说道:“老爷以前就很喜欢这些植物,尤其是在夏天,有这些叶子盖着,屋子里也会凉快许多。但夫人就不大喜欢,因为她怕蛇,而且植物多了也会招蚊虫。说起来,夫人以前经常会来看看房子的状况,带人来清理爬藤,但现在年纪也大了,受不了路上的折腾,所以这几年就没来过。”

“这里这么大,海德大公以前也会请一些朋友过来做客吗?”阿斯德问。

“是有一些长住的房客,也有天南海北的朋友。”塞丽回答,“听说里面不少都是名人,但我又不认得,叫不出名,有时候还会来一些圆滚滚的大胖子,听说是矮人族的,这个我倒是印象深刻。威斯特以前也经常来,他肯定能记得一些人的名字,是不是?”

“的确有一些名人和海德大公私交甚好,就比如说,玛法戈王的父亲魏切罗二世、极刻森的皇子拉多里乔。北方的文人们又或者是鹿汀派的魔法师们也曾在此地开展过非正式的聚会,当然了,西赫琉也受邀来过这里,但那时候他还不是执政官。”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伊芙问。

“至少也得有三十年,这栋楼差不多也有七十年的历史了。”

“但看起来状态还不错。”

他们站在树荫底下,抬头望着这栋大宅——看着那些古旧的门廊与窗扉,仿佛曾经的盛况就在眼前。

在一楼的一扇半开的窗前,透过一片纱窗,伊芙隐约看到了房间里的人影。

“那是艾利安住的房间……艾利安·奥诺矛兹,从哈坦书学院回来的学生。”顺着她的目光,塞丽说道,“差不多是在七八年前吧,他父亲在这里写书,但前年生了病,书还没写完人就不行了,那时候艾利安刚毕业,就从哈坦赶了回来,见了他父亲最后一面——父亲躺在病床上,对儿子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要他把自己的书写完。”

“他父亲是那个名叫谢尔德的牧师?”威斯特问。

“对,那个摩可拓人。”

谢尔德年轻时从摩可拓来到了圣丰岳,并改信了征喻教,后来又作为骑士团的随军牧师四处奔走二十几载,大约在十年前,因身体有恙而被海德大公安排在这里休养。

“真没想到谢尔德牧师已经去世了。他那时在写什么书?”

“听说是骑士团史。”塞丽朝着那扇窗看了一眼,“你们可以进去问问艾利安。”

“不会打扰到他吗?”伊芙问。

“没关系的,他经常会出来自己走走,有时候也会骑上马去图书馆那边转转,真正动笔的时候还挺少见的。”

于是,在塞丽的带领下,众人去了艾利安的房间,山间宅邸很少来人,而在眼下的时间段,能来这里的显然也都不是常人,因而这位青年在面对客人们时便显得有些惶恐。在问他问题时,他回答得也有些磕磕巴巴,到最后,索性就从抽屉里抓了一把手稿拿给众人看。

艾利安的手稿写得有些潦草,但通过他的解说,众人倒也能勉强看懂手上的那些东西。

关于这部骑士团史,谢尔德牧师在临终前大概完成了预期进度的一半,当然,在艾利安接手之后,他又重写了大纲,列了新的规划——在新规划中,谢尔德牧师所写的那些只能占到整体内容的四分之一,而这四分之一显然也需要重新撰修。

“我父亲的手稿是用西海古语写的,这种语言的优势很明显,毕竟曾经的骑士国以及西海岸国家都在使用类似的文字,涉及到地名、人名以及旧风俗时,西海古语可以表达得十分准确,但这种语言的词汇量到了今天却又显得相当匮乏,因为使用它的人少了,它几乎停止了演化,没法用它来表达一些新事物,就比如说‘铁路’与‘蒸汽机’。所以我需要将这些旧手稿先翻译成古弗兰托语,然后再进行续写。”

“为什么是古弗兰托语而不是克利金语呢?”伊芙问。

“克利金语不太适合用于书面,许多专有名词的称呼也未形成统一,况且我也需要参考一些其他历史资料来确保自己用词恰当,而图书馆里的大部头也几乎都是用古弗兰托文字写出来的。”

“听起来确实会更严谨一些。”

“但最大的问题还不是文字。”说到这里,艾利安眉头紧锁,“我发现我父亲写的那些东西很多都不算严谨,甚至可以说是模棱两可,比如说,在一些内容中,他对骑士团内部官职的描述既不翔实也不准确,而在另一些内容中,他又试图用宗教神话来解释某些事件的正当性与合法性……在求学时,我看过许多史书,在我看来他写的这些东西其实更偏向于历史小说,而非真实的历史。”

“要去改写这些内容,听上去是有点困难。”阿斯德问他,“你准备从哪个时代开始写呢,近代?”

“我父亲是从哈克森·海德成为骑士国大公之后的某个时期开始写的,大概就是百年前,和克利金建国差不多的时间,他记下了很多由大公亲口叙述的内容,但有些杂乱,整理起来很不容易——我不太想延续我父亲的写作风格,可如果按照我的想法来写,似乎又不太现实。”

“你想怎么写?”伊芙问。

“我希望自己能把这段历史以更为真实的方式呈现出来,所以也在海德夫人的帮助下,找到了一些曾经的老兵和官员,记录了不少新内容,但……怎么说好呢,越是深入就越能看到一些阴暗面,我很犹豫要不要把它们写出来。”

“这确实是个问题。”阿斯德点了点头,“也许你父亲当初也是看到了这一点。”

“阴暗面是指的什么,能说一说吗?”威斯特对此很感兴趣,而伊芙也是。

“不太好说,大体上就是一些宣传上和实践上的不一致……克利金和圣丰岳两方面都有,我只能说,如果没有深入了解过这些事,就很容易把这些事误认为是一种诋毁。”显然,艾利安并不想说,更没勇气把这些东西写出来。

“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你掌握了这些资料,岂不是很危险?”伊芙说。

听到她这样说,艾利安的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

可紧接着,这少女又说道:“但我觉得,如果真的能把这些东西写出来,那一定会很有意义。但前提是,这些资料的确与史实相符,毕竟亲历者的口述也不见得准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该去问问更多的人,然后比较一下。关于这方面,我觉得我可以帮忙。”

艾利安眼睛一亮。

“这样真的好吗?”阿斯德有些担心。

“能写自己愿意写的东西,是很难得的。”她回答说,“况且,我也同样对圣丰岳的过往很感兴趣,倒也不是为了揭示什么,只是觉得自己了解得太少了,尤其是关于海德大公,是该多了解一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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