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9]仙子(其六)

作者:橘赭Juzer 更新时间:2024/8/2 21:24:30 字数:4524

和艾利安聊了近一个上午,午饭过后,他们又在塞丽的带领下参观了楼上的会客厅、大公的书房与起居室,以及其他主要功能房间,在二楼东侧,甚至还留有一间婴儿房,从布置上看,这里的物件都不算老旧,带有栏杆的婴儿床、遮光的窗帘、浅色的墙纸……不知道这些东西当年都是为谁而准备的。

“我们再去看看别处。”塞丽并未对来访者介绍这间小屋子,而是转头去了三楼。

三楼的设计就要别致许多,众人一上楼梯,便能看到各自通向东西南北的四条宽阔走廊,墙上的壁画,以及走廊尽头的大窗,每个方向的景象都是一样的。

“这是十字走廊,以前用来开办聚会的地方,每当聚会开始的时候,我们就会把一个大盖板盖在楼梯上,留出一大片的空地——瞧这里,台阶和墙壁上面都有凹槽,盖板就是卡在那上面的。”塞丽将各处的细节指给他们看,“封住了出口,就不会被人打扰,如果上面缺食物和酒水了,就用吊篮从这个方孔送上来。”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设计。”伊芙说。

“四面的大窗都是可以完全打开的,外面还有阳台,通风非常好,就算在盛夏也不闷热。不过,这地方只有人多了效果才好,最近几年没人了,到了晚上我都不敢上来——走廊太空旷了,又黑漆漆的,只能看到四扇窗,要是哪天风大了,到处都在呜呜地响,还挺吓人的。”

“能想象得到。”伊芙点了点头,“房子太大了,住起来就没什么安全感。”

在参观完主建筑之后,他们又在周边转了一圈,塞丽刚才一直带着他们走上走下,现在有些累了,就打算先回去休息。

“你觉得这里怎么样?”威斯特问伊芙。

“还不错,但我还是不怎么喜欢。”

“在来之前,我去过海德夫人那里了。她说自己今年会来这里住上一段时间。你瞧,塞丽现在年纪大了,有些事情总会看顾不到,就比如收拾卫生这种事。”

“你是想让我……”

“海德夫人过几日会找一些人来收拾屋子,你也帮忙照看一下,这里现在好歹也算是你的房子。”

伊芙本想反驳,但她又想起了先前和祸革曼宁的那场对话。当时,他们谈到了艾琳德,而在这之后,祸革曼宁便带她去找那柄藏在湖底的“菲若纳”了——而在刚才,威斯特又说海德夫人会来这里住,这是否说明,海德夫人也知道艾琳德过段时间会来奔龙堡呢?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若海德夫人能在这里见艾琳德,便不会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好吧,这件事就交给我了。”想明白这些之后,伊芙马上就答应了下来。

“很好,这样我就放心了。”威斯特说。

“请问——威斯特先生也是一位长生者吗?”伊芙对这位神秘守墓人的身份也很好奇。

“算是吧。”威斯特回答得很笼统。

“我听父亲说,威斯特先生早前还做过海德大公的老师。”阿斯德口中的父亲,指的是霍黎恩团长。

“只是在他小时候,教过一些识字读书而已。”威斯特说,“不仅如此,我还教过他的父亲、祖父和曾祖父。”

阿斯德惊讶地张大了嘴。

“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别以为人活得久了就一定会有什么能耐。对于海德家族来说,我其实更像一位见证者又或是公证人,我并没有兴趣掺和进圣丰岳的事务中去,就这样。”

“如果有时间的话,我可以去拜访你吗?”伊芙问他。长生者身上总有一种奇异的特质,威斯特显然也有。

“当然,祸革知道墓园怎么走,让他带你来就好。”

四月中旬,一些穿着军装的人陆续来到了奔龙堡,看他们的容貌和打扮,倒是不太像克利金本地人,更像是通特尼人或东海一带的人种,即克利金南方或东南方边境一带的异族人。事实上,这些人来自于齐空岛,其中一部分是克利金辖境内的驻军官员,而另一些人则是来自于齐空岛周边一带的国家,他们都是来这里汇报军务和商讨对策的。

事实上,伊芙也时常会接到骑士团的通知,她被要求参与进部分内部会议中去,以便了解齐空岛事件的最新进展,以及熟悉各方面的办事流程。

然而在去过几次之后,伊芙就不打算再去了,因为她觉得,圣丰岳的会议在大部分时候都显得缺乏效率,有时甚至是漫无目的、没有主题的。因而,为了节省时间,她便让雨切代自己参加,并只看他在会后写出的概要与总结,这样倒是比她本人亲自去效果更好。

一天下午,伊芙正坐在柳树林中的草地上看书,隐约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响动,她以为是有人或野兽出没,不想受到打扰,便打算提前回去。

穿好了鞋子,将篷布、书籍和泡茶的器皿放进了储物器中之后,伊芙没有马上离开,因为她发现那东西似乎离自己更近了,这又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动静越来越大,隐约能听见铁器碰撞的声音,那响声富有一定的节奏——或许是一个骑着马的人。

寻着声音的方向,伊芙朝着草丛深处走去,她控制着微型奥兰撑起屏障,将周身的杂草推向了两旁,她一直走到了山包的另一面,然后就看到了一个骑着马的男人。

这男人看着大概有二三十岁,穿着一种艾奇罗德地区的陆军常服,戴着一顶带檐的灰帽子,腰间挂着佩剑,最近在开会时,伊芙经常能看到类似的行头。男人好像遇到了点麻烦,他现在蓬头垢面的,裤腿和衣摆处也沾了灰尘和草叶,他此时并未骑在马上,而是站在原地,低着头看着一个小本子。

见此情形,伊芙收起了奥兰,朝着对方走去。

“需要帮忙吗?”她问对方。如今,伊芙不再像以前一样,嗓音里总带着一些稚嫩,她成长了。

男人冷不防地听到有人说话,于是抬起头,看到了眼前的少女。

伊芙今天穿的仍是学院的那套黑白配色的裙装,她自己并不觉得这身穿着有什么奇怪的,但男人却是一直呆愣愣地看着她——看他那神情,倒不像是被少女的美貌所迷住了,而更像是撞见了鬼。

对此,伊芙也有些疑惑:能出现在这种荒郊野岭的人,难不成是个间谍?他是在探查奔龙堡的周边地形吗?

“我……确实需要帮忙。”男人终于回过了神,他说道,“我迷路了,本来是要去奔龙堡的,结果在这片山里走丢了。”

“奔龙堡就在附近。”伊芙再次打量起了对方,她觉得这人不像是在说谎。

“真的吗?那太好了。”男人十分惊喜。

“你在这山里走了多久?”伊芙问。

“大概有……一个多月吧。”

“一个月?”伊芙挑了挑眉。

“我是从东面来的,按理说,翻过这片山脉就应该到了,但不知为什么,这地方居然比我想象中的大,总也走不完,我猜是走错了路。”

“翻山?这片丘陵可大着呢。你应该沿着下面的铁路线走,虽然不算最近,但肯定不会迷路。”

“我的确是沿着铁路走的,然后就到了一个叫星忒恩城的地方,我听旅店的老板说,从北面翻山要比走大路更快一些,所以——”

“星忒恩城?”伊芙暗自叹了口气。

那地方离这里可不算远,天气好的时候,站在星忒恩城的塔楼上,甚至都能看到奔龙堡的山头建筑。

“我是不是又绕远路了?”

“算了,刚好我也要回去,你跟着我走就对了。”

就这样,伊芙带着他,沿着自己常走的那条路去到了恩拜塔山的山下。她走在前面,每当回过头时,几乎总能看到男人转走又移回的视线,而这么多年过去了,类似的情况她也见得多了,倒也并不太在意。

她在后山的某个位置停了下来,对这男人说道:“你沿着这条路继续走,走到尽头之后就会看到一条大路,到时候别往坡下走,要去坡上,附近有路牌,你一看就知道了,只要顺着坡一直走,最后就能看到奔龙堡的城门了。”她说得很详细,就怕他又走错了路。

“直走?”看样子,男人这次也长记性了,他向伊芙再次确认,“会不会遇到岔路,大概要走多远?”

“不会太远的,你看到咱们头顶这座山了吗?”伊芙朝上指了指。

男人仰头看着山壁,昨天刚下过雨,这片陡峭而高耸的山崖此时被云雾所环绕着,曲曲折折看不到顶峰。

“这座山就是你要去的地方,别让它离开你的视线,明白了吗?”

“好。”男人点了点头。

“天色也不早了。”伊芙看到他那浑身的脏污,觉得对方好歹也算是远道而来的客人,不如就再帮他一把,于是就念了个咒语,帮他简单地清理了一下脸上和身上的灰土,然后说道,“这样好多了,别耽误了正事,快去吧。”

男人从来没见过有谁能使出这样精细的法术,一时间还以为自己遇到了神迹,便连忙道谢,而对方只称是举手之劳。又过了片刻,当他骑上了马,再转头去看少女的方向时,却发现身后已经空无一人了。

这里如此空旷,除了山壁就是草地,难不成自己真是遇到了神仙?男人停在路中央,迷茫地环顾着四周,百思却不得其解。

纳文什·约赫洛甫来自于艾奇罗德地区岛屿民族联合体国家,毕业于克利金恩施弥特城的奥兰-德兰大学,其父亲是一位将军,曾动员并领导过当地民族解放战争,在魔法战争时期赶走了以凯耳与基岚为首的殖民势力,因而在本国很有名望。

从地理位置上看,岛民联合体以北是凯耳和利舍文,南方与极刻森帝国接壤,其地理位置较为特殊,引得各大强国虎视眈眈,而同时它又是克利金与摩可拓的盟友,在艾奇罗德海域,作为当年帮助过联合体实现解放的友谊证明,他们“齐空岛”这片区域赠予了克利金,那里有着丰富的矿藏,尤其是轻重金与日神岩——这是一份大礼,但也只有克利金人敢收下这块烫手山芋了。在二十多年后的今天,齐空岛及其周边岛屿同时有着克利金、岛民联合体与摩可拓三方的大量驻军,那里地势险峻,戒备森严,对于羽地各大国家来说,这区区弹丸之地只要有一点动静,似乎都会引起各方的持续关注与强烈兴趣。

纳文什自幼聪明,在奥兰-德兰大学学习期间成绩也是相当优异的,曾多次获得过校内的嘉奖,而回到祖国之后,他更是被作为预备军官而被重点培养,而如今也是能够独当一面了。

当然,对于军方来说,这位天才也有一些让人头疼的缺陷——他思考问题时,时常会因为过于专注而忘记自己眼前所做的事,因而经常把自己弄伤又或是骑马走丢,为此,军方专门给他派了一位名叫杜米洛的副官,主要负责盯紧他的行踪、帮忙处理日常琐事,以及时刻提醒他日程安排。

一个月前,当纳文什还在山岭里转悠的时候,杜米洛就已经坐在奔龙堡里开始整理汇报相关的文稿了。这位副官回忆说,他们最后分别于星忒恩城,当时,长官说自己喜欢吃这里的腌鱼和煎鱼干,便决定在此地多留几日,而在此前,由于一些类似的原因,他们在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以至于有些误了行程,于是长官便决定让他先一步去往奔龙堡报道——可谁也没有想到,纳文什居然能在圣丰岳的山脚下走丢,对此,众人自然是心急如焚,圣丰岳方还派了不少人去附近的城镇和村落里寻找,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这天晚上,纳文什终于现身了,副官杜米洛便在第一时间迎了上去——这位和纳文什年纪相仿的副官又气又恼,他两手拽着长官的衣领,却又不太敢发作,最后居然缓缓地跪了下去,颇为无力地质问纳文什为何能在这么一小段路上耽搁这么久。

“抱歉……我在山里迷了路。”在某些方面,这位纳文什的性子倒是和咱们的主角很像——他不急不缓,将副官从地上拉了起来,然后又笑着说道,“不过还好,我在路上碰见了一位仙子,是她指引我来的。”

“仙子?”杜米洛皱起了眉,他知道纳文什有时是会犯迷糊,但该聪明时也的确聪明,于是,杜米洛决定相信长官一次——他开始思索,以为纳文什的话里是有什么隐情。

“没错,仙子,这世上真的有仙子。”

两名哲学学院的女学生正从城门附近经过,在听到两人的对话时,不禁捂着嘴轻笑。

纳文什看着她们,对话因此停顿了片刻。

“瞧,我当时看到的仙子也是穿着这种款式的衣服。”他指着那两名已经走远了的学生。

“穿着学院制服……那不就是这里的学生吗?”杜米洛回过了神,又觉得长官是在说胡话。

“你不明白。通过这件事我才意识到,说不定很多人以前都见过仙子,但同时他们又都容易被表象所迷惑,过于草率地否定了自己的第一感觉。”纳文什仍坚持自己的看法。

“您以后还是别说这种话了。”杜米洛还是不相信。

“这倒也是。”至于这一点,纳文什也认同,所以他又说,“和聪明人说聪明话,和一般人说一般话,和蠢人……最好别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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